第一百三十六章 也许我错了
幸村精市脸上的惊讶之色褪去,眼底蔓延着淡淡的哀伤,喃喃自语道,“神的祝福吗?”
安藤浅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把手从他头上移开,面对着幸村精市坐在病床上。
她想要习惯性地露出微笑,可脸颊红肿着,怎么也扯不开嘴角,只能拼命点头,“嗯!”
“从小,他们每个人都这样说,说我是得到神的祝福的孩子,是神之子。可实际上,我并没有觉得幸运,因为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会越多。也许有一天,神的祝福变成诅咒也说不定。”
幸村精市的自嘲让安藤浅一惊,继而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莫名的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的存在。
对了,他刚刚说到了“神之子”,他是“神之子”幸村精市!
脑中灵光乍现,安藤浅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和幸村精市有一种类似于一见如故的感觉了。
因为,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的存在。
安藤翼说过的,那个天才中的天才,在网球方面可能比手冢国光还要更胜一筹的人。
安藤浅失神了片刻,她记得之前遇到过立海大附中的切原赤也,关于神之子的话题,他们曾有过短暂的交流。
只可惜那个有点天然呆的切原赤也说的不清不楚的。
安藤浅只知道那个被称为“神之子”的幸村是立海大附中男子网球部的部长,本该和他们一起在网球场上驰骋,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在去年冬天就住进了医院。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他!
“怎么了?”幸村精市见她愣愣地望着自己,也不说话,像是看到了什么珍稀物种。
“你打网球很厉害,哥哥是这样说的。”
安藤浅认真的回答着,漆黑的眸子黯淡,写着深深的倦意。
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人呢,漂亮,强大,温和而亲切,只可惜现在的安藤浅已经累到了极点,连说话都觉得疲惫,再美好的事物摆在眼前也敌不过身心的困乏。
说到就到,安藤浅刚刚还在念叨着自家哥哥,转眼安藤翼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浅金色的发有些凌乱,精神也不是很好,却依旧耀眼,安藤浅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哥哥,你回来了啊?”
安藤浅面对安藤翼时,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自从得知自己并不是安藤翼的亲生妹妹后,心里总有点隔阂,可又忍不住地想要去依赖他。
一双漆黑眸子看着困倦的安藤翼,安藤浅忽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该道谢?还是平静如常?
她始终拿不定主意。
安藤翼并没让安藤浅矛盾多久,他伸手将安藤浅扶回了原位,让她躺好,并替她盖好被子,“阿浅,你先好好睡一觉,哥哥回家替你拿些常用物品回来。”
“嗯。”安藤浅只能顺从着安藤翼的安排,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等待着倦意袭来。
幸村精市见安藤浅休息了,也不好再留在病房里,正准备回去,却被安藤翼唤住,“幸村,等等,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好。”幸村精市点头应道,虽然有些不解,却并没有多问,只是与安藤浅并肩走回了他自己的病房。
幸村精市的病房布置的很简洁,除了通常病房中都会有的事物外,只是多了几本书,一副字帖,一盆矢车菊以及放在墙角的网球拍。
书本摆在床头,矢车菊摆在窗台,而字帖上写着“无病息灾”。
安藤翼之前也并没有留意这些,现在看到这完全向着卧室布置发展的病房,心里有些酸涩,久久说不出话来。
曾经的神之子如今却只能窝居在病房之中,对着心爱的网球拍却连挥动它都做不到了。
幸村精市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一些,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可安藤翼知道,他绝不可能甘心,习惯了在梦想的道路上驰骋,又怎能忍受这一场命运的恶作剧?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病来如山倒。
强大如神之子幸村精市,如今也只能在对梦想的绝望之中苦苦煎熬。
“你……”安藤翼干涩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声音,只能逼着自己说出不算安慰的话,“你赶紧好起来吧!等你好了,我们再好好地打一场比赛。”
“呵~”安藤翼的鼓励换来的是幸村精市的一声轻笑,悲凉孤寂,蓝紫色的眸子望着安藤翼,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安藤翼也清楚,幸村精市现在需要的并不是鼓励,他从不缺乏面对困苦境地的勇气,向来都会用自己的强大将拦路石碾压过去,多说无益。
“其实,我刚才一直没能睡着。”安藤翼脸上的困倦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他沉思了许久,终于得出了反省过后的结论,“也许我错了。”
“我一直担心不能给阿浅最好的,让她留下数不清的遗憾。
我以为,在青学网球部里,多多少少能够弥补她心里缺失的东西,可是,我错了。
自以为是的将她送进网球部里,却换来了如今的结果。”
安藤翼的自责让幸村精市有些意外,这个魔王居然也会有后悔的时候?在他印象之中,安藤翼从来都是冷静睿智的,看似冲动的抉择背后往往掩盖着他良苦的用心。
只是此刻,他也弄不清,安藤翼的这一番话有什么深意在其中,叹了口气,低声询问着,“所以,你是想表达什么?”
安藤翼清朗温和的声音变得嘶哑,仿佛在尽力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如果可以,我希望至此以后,阿浅能够远离青学的那群人,我想让她转学,转到立海大。”
幸村精市笑容温和绝美,蓝紫色的眸子像极了盛开的鸢尾兰,“因此,你希望我能够联系弦一郎他们,等她出院之后,就直接将她送入立海大?”
“嗯。”安藤翼点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望着坐在病床上的幸村精市,却换来他一声嗤笑。
“又是自以为是的决定,你认为的就是最好的吗?对你而言,也许是这样,可对她呢?你何曾真正站在她的角度去考虑过你妹妹的感受?”
幸村精市的话犹如一道警钟在安藤翼心头敲响,身为挚友,幸村精市看得出安藤翼内心的痛苦与矛盾,同时,他也有必要在适当的时候点醒安藤翼。
“我也有妹妹,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可是,真正的去留,还是要由她自己来决定。如果她决定转学,那么,我代表立海大欢迎她的到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离别对她而言,才是真正不可弥补的伤害?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安藤翼久久的沉默着,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认同了幸村精市的话。
是啊,谁能知道,这算不算又一次自以为是?
安藤翼本以为自己在青学,就算阿浅得不到别人的照料,他自己也能照顾好她,可事实却证明,他还是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终于,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谢谢,幸村,最近要麻烦你了,请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多多照顾阿浅。你说的对,以后的事,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
幸村精市看着安藤翼高大健硕的背影,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三楼是重症病房,看她目前的情况,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安藤翼离去的脚步顿住了,苦笑着摇头,“幸村,你也许只是暂时的失去了追逐梦想的权利,而阿浅……”
后面的话,安藤翼努力了许久才能说出口,微弱的声音却如同响雷炸开在幸村精市的心头,“阿浅,她可能活不长了啊……”
安藤翼说完后,就快步离开了幸村精市的病房,步履匆匆,似乎害怕自己只要稍慢一点就会失去一大段与妹妹共处的珍贵时间。
幸村精市走到门口,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深沉。
难怪安藤翼会那么紧张,那么失态,原来是这样。
那样温婉美好的女孩子,就快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即使是才见过寥寥数次,可幸村精市还是为她即将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
轻轻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他看到面色苍白眉眼惨淡的安藤浅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小团,手心里似乎握紧了什么东西,在睡梦中似乎也不得安宁。
明明是这样脆弱不安的她,却还在片刻前强打起精神笨拙地安慰自己……
喉头有些梗塞,幸村精市将房门重新掩上,转身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他和她都是同样的人,习惯用温和的笑容掩盖自己真正的想法,让别人看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自己。
可实际上,内心的痛苦煎熬又有谁能够知晓?
不能说,也不可以说,因为一旦说出口,就等同于亲手撕掉了那份坚强的伪装,让自己的无力软弱在阳光下腐朽。
窗台上,那盆蓝紫色的矢车菊灿烂地盛开着,背后是东京璀璨繁华的夜景。
可幸村精市却觉得,那盆绽放的花朵已经快要过了花期。
有谁能看得出花繁似锦过后的枝叶凋零?
又有谁能看得出,所谓的强大背后往往需要承受多大的绝望与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