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架 登录注册
其他小说 > 元宵之夜只有一个月亮简介 > 元宵之夜只有一个月亮最新目录

元宵之夜只有一个月亮

    你无法自救的孤独,你无法逃脱的孤独,牢牢地把你囚禁。你在孤独的囚笼里,但你却得不到孤独者的清静,你不能吟诗,你不能举杯邀月对饮,到处都有监视你的眼睛,他们都认为自己对你绝无恶意,只要你像他们一样安分,你就是你,他们就是他们。如果你吟诗或者举杯与明月对饮,破坏他们认可的安分,你便是他们眼中的疯子。窗外的世界也用不着经过你的同意,他们的笑声和叫喊声像烟花爆竹的噪声一样,对你需要的清静进行肆无忌惮地破坏。

    你于是走出自己狭小的出租屋,走进到处是欢声笑语和烟花爆竹声的夜里。夜色一如既往,被无数的灯火照得通明如昼。你走出小区,在池塘边的空地上,那些破坏你清静的人们,正在欢声笑语中燃放着烟花爆竹。他们那么的开心,那么的幸福,尤其是那几个孝,男男女女,想必是这几个大人的孩子。

    祝你们幸福!你在心里对他们说。你祝福他们,不只是你的善良使然,而是他们的欢声笑语让你觉得这个冷酷的世界还真的可能存在幸福。你确实很渴望幸福。

    “他妈的,人活着真累!”

    昨晚你蹲在卖手机电池的地摊前挑选手机电池时,他跟你搭讪之后对人生来了一番叫苦。你不认识他,但你知道他不是说谎,因为没有必要,都是陌生人,没准他这话只有对陌生人才能讲得痛快。人的外表都爱讲究风光——“死要面子,活受罪”,就如那个叫苦的男人,他戴着近视眼镜,斯文的气质,穿着光鲜,高档的手机,他不叫苦没人会想到他对人生有如此深的痛苦。地摊老板在跟他讨价还价时也说他这种大老板,没必要跟他这种做小生意的人为了一块钱争来争去。他反驳说:“我要是有钱,也不会到地摊上来买手机电池板了。”最后还是他赢得了那一块钱。

    这几个跟孝一起放烟花爆竹的男人,外表并不显得比那个老兄更有贵相。你走了很远还想回头去看一眼那几个跟孝一起放烟花爆竹的男人,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幸福;但你已经拐了弯,视线被小学的围墙挡住了。

    一个小男孩提着一只小小的灯笼,跑进一间杂货铺内,嘴里欢喜地喊道:“妈妈,点着了。”你记得自己的童年,每到元宵,你们一家人围坐在灶盆边,吃着过年请客之后剩下不多的糖果,烤着温暖的炭火,看着黑白电视。有时你爸还会拿出他心爱的二胡,叫你和妹妹唱一两只学校老师教的歌儿,让他学着拉上一两曲。你爸很有音乐天赋,他拉二胡不仅无师自通,还能参加乡村吹鼓手的班子,到处被人称为师傅赚些外块。但你对你爸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反感,他就是一个很普通不过的父亲,仅此而已;但你此时却很想他,尤其想念你的母亲。

    你顺着丁字路茫然地走上步行街,沿街的铺面有些早已打烊,有些还在营业,街道上不像大年三十的晚上那么冷清。那晚你走在这里,空荡而又昏暗,你都害怕有鬼从背后来袭,当然你这是说笑,你真正害怕的不是鬼而是人。

    你逛完两条街,在街头的人流里你找不到片刻的乐趣,只有烦躁不断地来袭。你只能又像大年三十的晚上一样,夹在人流里像走在空寂无人的沙漠里似的走进公园,在这里有很多欢声笑语,当然也有如你一样形单影只的游客。

    你东游西逛,在别人的屁股后看别人端着气枪打爆一只只气球,看别人扔皮球,看别人成对地打乒乓球,你何时看腻味了,你就何时拔腿离去,这倒好,用不着向谁报告你的去向。

    你走到溜冰场门前。它的热闹气氛一如既往,空中悬挂的彩灯在彩色的小旗帜间闪着媚人的光彩,圆而大的场地仿佛动物园里关猴子的铁笼子。响起震天响的大音响,像那些溜冰的青年时不时在热汗中发出的阵阵兴奋的尖叫。你站在铁笼子的外面张望,时不时发现那些男青年,像你们当年一样,都二十内外的年纪,假装不小心把身子往漂亮的女孩身上蹭一把,然后笑一笑,有的尖叫一声,谁都知道这是调情,这是青春的激情,用不着谁向谁说无趣的抱歉;除非有人专门在里面设局,搞敲诈,男女狼狈为奸。而你现在,老了,都要三十岁了,那门再也不是向你敞开的了,那门票也从你玩的三块涨到了现在最高价十块,但这里仍然是那么的火爆,光滑的溜冰地面上浸染的汗水仍然是青春的气味。

    当年那个卖票的中年妇女还不见什么老态,还是那么画着浓妆,但她身边的女售票员不再是你当年所熟悉的面孔,换人了,这里只有老板娘还是原来这个。

    偌大的公园到处是欢声笑语,而你却无处可去,无事可乐,你仍然被孤独的囚笼囚禁,你仍然是孤独的囚犯。

    “走,看电影去。”

    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对身边一个像他一样年龄的少年说了一句。他的话仿佛是对你说的。你跟随他们,不紧不慢,装着散步的游客,穿过游廊,走过围绕假山的小石径,在前面摆满了健身器材的公共健身场的左侧,平常那些被小食店的摊位占据的空地,已经围满了人群,在人群的前上方,挂了一块宽大的银幕。

    哇!是在放露天电影,真是久违了。你读小学的时候,只要听到谁讲村里哪家办喜事放露天电影,你都会想尽办法去看,它是你童年时期最大的诱惑。如果邻居没有人跟你同去,你即使冒着被鬼吃掉的危险,也要摸黑打着电筒或者火把,独自走上几里山村小路去看那场难得看上一次的露天电影。

    童年的记忆被你又翻开了,让你充满了无限的怀旧感。

    你跟随这两个少年一块走过去。你有些近视,但还不到戴近视眼镜的程度。你离银幕有些远,无法看清那张宽大的银幕上放的是什么影片。银幕被远近的灯光照得有些灰蒙蒙的,图像一片模糊,你只听见充满悲壮的音乐里响起劈里叭啦的打斗声。人群里的观众响起一片喝彩声:“打得好!”

    你赶紧钻进并不拥挤的人群,前面的观众席地而坐,后面的观众围站在一起。你的个子小,在高个子的脑袋后面,你一时间找不到把视线送到银幕上的有利空间。人群里又响起一片喝彩声:“好功夫!”你止不住更加有些心急,你突然有了童年的感觉,那时你最担心的就是你还在路上,影片已经开始放映。你赶紧后退,想学着别的小个子一样站远点看,可你的视力不如他们,只能又上前,在人群里钻了钻,在一个有利的位置上你拉长点脖子,昂起头,终于看到了:银幕上放映的影片是《叶问》,叶问正在对着一个日本武夫的脑袋连连猛击,直到日本武夫流血身亡。

    “哈哈,这日本鬼子不经打。打得好!”

    观众再次兴奋地为叶问喝彩。

    你羡慕这些兴奋的观众,虽然银幕被好些灯光照得模糊不清,但他们却能看得津津有味,兴奋不已,他们还好像活在童年,你在童年里看电影也像他们一样,如痴如醉,全身心地投入,完全被电影的精彩故事催眠。不像现在的你,过于理性,你已经很难再从电影里找到兴奋的感觉。

    叶问打完日本武夫,画面前进到叶问骂那个中国翻译是走狗。

    “哈哈!”叶问的巴掌打在翻译的脸上时,人群里有人在笑,也有人说:“这人是他的徒弟吧。”

    这时,你前面有个一米八的高个子挪了挪身子,他高大的身板正巧挡住你的视线。你有些恼怒,你只好也跟着他挪了挪身子,视线又找到了一个缝隙,你把视线通过这个缝隙又完整地送到了银幕上。

    虽然你从这影片中得不到快乐,但你很想多重温一下童年的记忆。

    叶问跟妻子在家里充满温情的画面,把你身边站着的一对二十内外的情侣弄得有些失控了。

    “他自己都没有吃。那东西是什么?”她说的是叶问把一个土豆放在桌上给老婆的画面。

    “是马铃薯。”她的情侣说。

    你偏头一看:女的站在自己情侣的身后双手搂着自己情侣的腰,把头埋在自己情侣的肩膀上,她用眼睛在自己情侣的肩膀上蹭着眼泪的时候,她的情侣说:“这有什么好哭的。”她见你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你不知道她随即干了什么,你在掉回视线看银幕时只听见她的情侣说:“别搞,我都站不稳了。”她在她的情侣耳边说:“我的肚皮是不是像皮球。”你猜可能刚才这妞用她的肚皮顶了一下自己情侣的腰什么的,没准她已经怀上了,你好奇地想看一下她的肚皮,但人群里的光线暗淡,旁人又多,她的肚皮又贴在自己情侣的背后,不方便观察,你看她时她的情侣又警惕性地瞅着你,你也就什么都没看成。

    叶问打死日本兵之后,你再也看不下去了,这种千篇一律的英雄故事,你早就生厌。但那对年轻的情侣还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人群里还在响起喝彩声。你于是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孤独,是的,你无法自救的孤独,你无法逃脱的孤独像铁笼子似的囚禁你。你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但你却无法摆脱他们的存在。

    你走进公共健身场,这里有很多健身器械,很多你叫不上名字,只在这儿才初次见着,都有人在玩耍。你认识双扛,你读小学就玩过双扛,你家左侧的果园里有一棵板栗树,有两条大树枝长得很像双扛,你在二十二岁之前,只要在家,就经常在上面玩上一两个小时。你这身健壮的肌肉,几乎拜它们所赐。

    但双扛已经被人占据,有两个酗子坐在上面不是玩耍,而是吸烟谈天。你走在这些欢乐的人群里,不免自觉有些尴尬,他们都是成双成对,唯你形单影只,你得赶紧找个没人玩的健身器械玩上几把,好掩饰你的孤独。场地并不大,一眼便能浏览全景。你见靠近篮球场的地方有一架健身器械,你不懂那是什么健身器械;它的形状像被两根铁条扭成的小背篓的背带,直入地里,前后各有两根铁条,后面那两根铁条空着;前面那两根铁条只有一个年轻苗条的女人站在那里扶着铁条做着俯卧撑的姿势,想必她也是瞎玩,也不懂怎么使用这种健身器械。

    你有轻微的近视,加上光线不好,你看不清女人的脸蛋长得什么模样,你朝那边走去,就在你快要走近时,那女人抬起右腿,举到铁条上,做起了压腿的动作。她没压几下腿,就有一个三四岁的孝,在一个男人的监护下跑过去喊她妈妈。孝和男人的出现,使你感觉有些别扭,不好意思过去了。你假装走过去看高大铁丝网对面篮球场内的男人们打篮球,但你向来不喜欢篮球,从小到大你几乎与篮球无缘,你随即觉得很无趣,便离开。你在离开前,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那个压腿的女人,二十多岁的模样,挺漂亮的,没准她在少女时期曾经做过当舞蹈家的梦想,她的身腰确实很健美,但她现在有了孩子。

    你走到一个八卦转盘似的健身器械前,一个老头刚巧离开,你学他,把手掌放上印有八卦图形的转盘上,左右乱转一气,你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意思。最后你只能带着无趣离开公共健身场,准备回出租屋去,那个不属于你的家的住所。

    “靓仔去玩。”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朝你问了一句。

    你知道她是暗娼。你笑着问:“多少钱?”

    她说:“四十。”

    你说:“现在全世界都遭受金融海啸,你就不能少点。”

    她笑道:“四十块钱还多啊,走吧,去玩得开心点吧。”

    你说:“今晚是元宵佳节,你都不休息一下。”

    她可能见你没有诚意,便不再理你。你碰个没趣,只好走出了公园。

    夜还很浅,九点半都不到,人们玩耍的劲头还很浓厚,到处都有星星点点的人在偷偷燃放着烟花爆竹,要是这里不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肯定还要热闹非凡。那样,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只会让你更加觉得孤独。

    你回程时被一个从身边飘然而过的美女激起了情欲的想头,找到了寻找乐趣的新来源,就是欣赏女人的风韵,但美女太少,偶尔才在人海里碰上一两个,大都又是那么的俗气,除了激起你一点情欲的想头之外,什么乐趣都没有,甚至觉得空虚。

    是她的出现才使你有了最后的想念,才有了真正的乐趣。她是你梦中的女神,成熟而又美丽,身腰是那么的合乎你的要求,不高不矮,浑圆的臀部在直筒裤里绷得紧紧的,她的鞋跟在结实的水泥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她走过你的身边,你情不自禁地尾随她而去,没有恶意,只为她的美丽。你一直跟随她,不紧不慢,假装与她同路,其实你早就该转弯换道。她身上散发着一阵阵淡淡的轻香,是洗发水的香味,你极其喜欢,但你一时间却无法辨出是什么牌子洗发水的香味。你似乎曾经在商场里购买洗发水的当儿,确实闻过这种香味。你想问她洗的洗发水是什么牌子的,你将来也想用她用的洗发水牌子。但你害怕惊扰她,尤其害怕她误解你的意思,你于是只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似的跟她同行,不紧不慢。

    她似乎觉得你对她有什么不轨,害怕你或者怀疑你,时不时瞟你一眼,所幸这都是些大路,行人如织,用不着做出什么极端的行动。

    她的确很美,美得让你心动不已。她戴着近视眼镜显得很有文气,端正的五官像是上帝的鬼斧神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不大不小的胸部,在白色的衬衫里自然挺立。

    你想跟她搭讪,你想问她的名字,你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你害怕失去她之后再也找不到她这么美丽的女人,你想娶她做你的妻子,你想亲吻她的双唇,你想保护她的生命,你想得到她的爱,你想告诉她你无法自救的孤独需要她来解救。

    但是她只是上帝给予你的瞬间恩赐,她就要离开你了,永远地离开你了。你跟随她已经走了几条街,再也不能跟随她了,因为她走上了一条你无法再跟随而去的大道。她就这样从你的生命中离去,像所有曾经令你心动不已的“偶遇美人”一样,在你还没有向她表白之前,她就在你的世界里开始了永远的消失。

    她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可能在你的世界里重现了;而夜还是没有走进深处,到处还是人山人海,到处还是热闹的欢声笑语,烟花爆竹的声响还是零星地响起。你仍然无处可去,更加的无处可去,只能回到出租屋,这间狭小的不叫家的住所。

    你走进寂寞如坟的房间,打开台灯顺着刚才没能看下去的书页,继续把你今天下午在书店里随意买的这本《从自由主义到后自由主义》读下去,但你仍然无法得到阅读的清静,此时的窗外依然时常响起零星的烟花爆竹声,人们的欢声笑语。你于是走到窗前,凝望着窗外的灰色夜空,一个圆圆的月亮孤零零地悬挂在灰色的夜空里,是这样的自然,又是这样的孤独,你这才发现灰色的夜空只是月亮的囚笼。

    09/2/9深夜草就

    最后修改于09/2/11

    注解:你是我的过去代称。

    (完)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