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鹓儿

    桐鹓紧闭双目，强忍住心头的钝痛，只听得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耳边，才重整心情，步入房中。

    高允惟见桐鹓走进来不由一怔，随后起身伫立在一旁，刚想张口，目光触及到不远处女子泫然双眸下的坚韧，一时四下无话，只余两人紊乱呼吸声。

    沉默半晌，竟是桐鹓先开口，“你想娶我是吗？”语气冰冷无温，并无一丝寻常女子此时应有的羞涩和渴望。

    允惟薄削的唇角勾出了然的弧度，毫不避讳的道：“是。”

    “送我回府吧。”飘出一句淡淡的话，却点燃了允惟心中压抑已久的对爱的渴望和瞬间实现多年心愿的狂喜。

    送未出阁的女子回家，在这个年代意味的是，已得红娘和双方父母的准许，仅是没有拜堂成亲的准夫妻。这无疑是对允惟的最大肯定。

    强抑住顿生于心的各种喜念，郑重应道：“好。”

    两人保持着男女之间应有的礼度，一前一后走出客栈，刚迈出客栈大门，充耳满是新近的街巷闲语。因未出阁的女子甚少出门，所以街上的人并不知道身边的美貌女子，正是她们口中说得正兴的淫娃荡妇司马桐鹓。

    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高允惟，放缓脚步，待他走近，轻声道：“我已经身败名裂，你还愿意娶我吗？”

    “清者至清，何必理会旁人的想法。”高允惟淡淡道，面上并无丝毫不悦。忽想到一事，遂道：“按照常理，百姓并不可能如此之快就得到宫里的消息，何况，皇上并没有下旨赐婚，只是与大皇子密谈，这其中定是有人故意走漏的消息。”

    桐鹓莞尔一笑，道：“我们都很清楚是这事谁做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地上摆放的各色时新花卉因她的笑容顿失芳华，连卖花老板都不自觉放下手中的花盆看呆了，晃过神来，连忙看看自己的花是不是少了一盆，变成眼前的粉衣仙子。

    允惟也被她的一抹笑容惊艳了，虽然已经看了五年，但仿佛一辈子都看不够。但察觉到那笑容中隐藏极好的一抹苦涩，肃然点点头。

    一路无话，到了相府门口，二人停下了脚步。

    “三日之内，你来提亲，一定要亲自来。”桐鹓说的郑重，允惟应的真切。

    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粉红身影隐入门内，允惟唇边漾起幸福的笑意。

    回身，向西城的高府走去，一路陷入深思。

    以自己了解的桐鹓，绝不是冲动任性之人，奈何如此急切的让自己娶她。三日之内，尚没有出父亲的丧期，就是不合孝道，去相府提亲，那成亲之日也要等到出了孝期，至少也是四个月后。

    也许真的是被商昡伤的太深了吧。她爱商昡，允惟如何不知道，可允惟由衷的希望她能幸福，所以从没介入过他们的感情，只是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心仪的女子。在允惟看来，皇长子与丞相嫡长女的亲事也是天作之合。一个俊朗伟岸，一个天香国色，怎么看怎么般配的一对，真的有缘无分吗？

    允惟不知，旁人就更没有人知晓。不过，既然她选了自己，自己就要让她永远不会后悔自己的抉择。

    正兀自想着，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远远出现在街边的一个木车前。旋即一笑，进了高府的大门。

    商昡自江月客栈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到了西城一家熟悉的酒楼灌了一坛烈酒，这才步履蹒跚的沿着回宫的线路慢慢向回走。无意间，又路过了那个卖耳坠的摊位。

    老奶奶想必已经回家了，只留老爷爷一个人还在这料峭的天气里卖着耳坠。

    “公子，要不要买一对耳坠送给心上人？”老爷爷和蔼慈善的问道。

    深邃的双眸略发涣散，摇摇头，既像在清醒自己的神志，又似无声的拒绝老人的善意。

    老人见状微笑不语，继续打磨着手中未完成的耳坠。

    已经走远的玄衣男子忽又回到了摆满耳坠的摊位前，目光扫视一周，却聚焦在老人手上。

    “那个……给本……我看看。”商昡抬起手，指向老人手中的耳坠，老人也没有犹豫，将耳坠地给了他。

    金色的凤凰跃然掌上，展翅欲飞，在明媚的日光下，闪耀着五光十色的光芒。

    商昡从小见惯了各色奇珍异宝，但看到掌中的物件，还是不由得闪出惊异的目光。老人看到男子甚是喜爱掌中的物件，笑道：“这是我老伴儿亲手雕刻的，还未完成，公子要是喜欢，我给公子留着，过个三五日，公子来取就好。”

    老人的话并没有打断商昡欣赏的目光，须臾方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金凤还给老者，眼中还透出一种留恋与不舍，道：“我又没有人可送，还是不必了，老人家收好便是。”

    老人闻言并无不悦，道：“买东西也靠缘分，有人有的是钱，可晚到一会儿，喜欢的东西就会被别人买走，到时再让他人让爱，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玄衣公子并未为之所动，已经抬步要走。

    “鹓儿，看来你还是得在家里待些日子。”

    玄衣男子闻言，深邃双眸瞪的圆似铜铃，厉声问道：“你刚说什么？”

    老人低头笑道：“我在跟它说话。”温柔的目光轻轻触及掌中的耳坠，犹如看向恋人翦眸般充满怜惜，“我这的每一对耳坠都有它们自己的名字，就像这对。”说着轻轻拿起一对芙蓉状的耳坠，笑道：“这对就叫做‘怜（莲）心’，都是我老伴儿自己取的。说来也许公子不信，这每一对都是我和老伴儿亲手制作的，就像我们的女儿，所以一人只能买一对，就像将一个女儿许配给一个人一样，这样他们才能更加珍视她们。你刚刚看的那只叫‘鹓儿’。”

    金色的凤凰，不是鹓鶵，又是什么。

    鹓儿，不正是自己心中的桐鹓吗，只是自己还没这样称呼过她，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刚刚那只，我要了。多少钱？”说着摸向袖笼中的荷包。

    “十文钱。公子现在不必付钱，三日后公子来取另一只时，再付钱不迟。”老人温言道。

    商昡点点头，将那只金色耳坠紧紧握在手心，在小车后的老人依旧微笑的目送下，扬靴离去。

    相府。

    “见到大皇兄没，你们如何了？”商嬖见桐鹓回来后径自进了房中，便拖着杉鹮来娉华阁问个究竟。

    商嬖今儿一早就来相府找杉鹮，正好碰上了桐鹓的贴身侍女采薇。在杉鹮和采薇的百般逼问下，商嬖不得已说出了商昡今日巳时将要前往江月客栈的事。采薇将事告诉了桐鹓，桐鹓才会及时出现在客栈的房门外，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差的入耳。

    杉鹮见桐鹓脸色并不好看，连忙将商嬖拉出了娉华阁。商嬖虽不情愿，但也不愿亲手去捅马蜂窝，遂悻悻地跟着杉鹮回了舒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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