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由之剑
这时，只有被称为策略者的亚细特拉上前说：“据说，奇多维力大帝的佩剑没有人可以真正拔出。在这片废墟上，死过九个族的勇士共十一人，其中五人在把剑过程中被杀，四个猝死，一个筋疲力竭而死，另一个拔出后发狂而死。但是，昆塔大人，您确是拔出了，而且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意思是一切都朝着正确的方向走。”
所有的勇士在迷惘与进退维谷之际，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在完成拔剑的这个意义上，他们确实胜利了。
亚细特拉语气一转，蓝色的眼睛瞟向了昆塔手中的奇多维力大帝的佩剑，继续说：“有这样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拥有奇多维力佩剑的人会成为新的王者’。九个部族的人都想得到。伊坦亚部的人已被打败，但现在还并不清楚其余几部的人会不会闻风赶来抢夺。“
昆塔又仔细端详手中的剑，他装作没有听出亚细特拉的意思。昆塔怎么可能没听出来这话外之音。加德亚斯果然记得。加德亚斯果然记得。憨厚的拉其顿也在这时附和道：“是啊，昆塔大人，听说杜可塞勒部的人早在我们出发之前就有动静了……”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明了了现在的处境，他们只有几个人，剑虽拔出却未被唤醒。他们在这时又怎能抵挡住庞大的军队。
伊怀斯的右臂受了伤，但他在心里却相信，昆塔的能力会唤醒古剑的。
很多年前，从那时起，他、阿勒泰、希图和拉其顿就一直追随着昆塔。
那年，是举行瑞尼迪亚传统的十五岁的成人礼的时候。成人礼即使通过列多瓦尔特山地中的帕彻克森林。他们被分到了一组。
他们都不认为养尊处优的内普西多大人——昆塔·内普西多能通过这片森林，甚至认为将大块头阿勒泰和身手矫健的希图兄弟与他安排在一起就是为了保护他。
直到他们遭遇了狼，少年们开始有些手足无措，昆塔一下子站了出来与野狼对峙。他的手握着匕首，眼睛闪着的是与野狼一样犀利的绿色光芒，令人毛骨悚然。那狼立了一会就走开。
就在少年们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刚博得大家一点好感的昆塔却居高临下的命令他们点起篝火给弓上弦，准备好剑。
那时的昆塔就显露出一种能够统领的风范和非凡的镇定，他说：“如果不按我说的，我不能保证你们的性命。”然而那时他的高傲激起了少年们的愤怒，除了希图兄弟。
直到天色渐暗，狼群突然袭击，所有人仓皇逃散，只有昆塔和希图兄弟与狼群搏斗。那是的他们多像孩子，好斗气，不肯听从别人。这次的事件给了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
昆塔的身手超乎他们的想象，敏捷、有力就如同另一种野兽。
伊怀斯永远记得，昆塔杀死头狼后转过流血的脸安慰惊魂甫定的他们：“你们还好吧？”他那种高傲的语调现在回想起来竟是一种温情。
最后才明白，原来开始那只狼是侦察狼，狼群会在不久后到来，昆塔做事的理由并没直接告诉他们。
“你们不相信也很正常，所以我也并不强迫。下次，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不，昆塔大人，以后我们都听您的。”
是的，他们早已决定都听他的。可是现在的昆塔对于这并没有任何表示，昆塔用手摩挲着剑身，仿佛想从这细微的观察中发现什么。
亚细特拉有些着急，他似乎很想夺取这把剑。是的，大家都看到了，亚细特拉向前迅速的迈了一步。正在这时，孪生兄弟的剑分别抵住了他的咽喉和背心。
昆塔这时才冷冷地说：“亚细特拉，你最好别动。我可不知道迪维奇和桑迪亚的剑是会同时砍下，还是相差几秒。”
昆塔的眼睛透出绿色的阴冷的光芒：“你一向很聪明，可惜，你的灵魂卖给了魔鬼。”
“你想占有这把剑。”昆塔对亚细特拉的心思了如指掌。
亚细特拉冷笑，双眼死盯着上方的昆塔。他也许没想到，在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情况下，昆塔依然有看穿他的定力与能力。
他这时候很有兴趣听听昆塔的解释，昆塔也说出来了：“伊怀斯的手上让我醒悟，在与伊坦亚部作战时是你砍向了伊怀斯吧。”
亚细特拉并不否认。
“伊怀斯在我的身后，他伤的是右臂，而那个方向正是我的心脏吧。”
“你不配做瑞尼迪亚的勇士。”昆塔最后说。
伊怀斯看了看右臂，他一直用左手拿的剑，他很平静，这样的结果，他想昆塔大人应该早料到了。所有的人都听候昆塔的发落。
可是，昆塔并没有下令杀掉亚细特拉。
“哈哈，”亚细特拉笑道，“昆塔·内普西多，你没我想象中残忍。怎么？你不敢杀我？你早该发现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对你最忠心希图为什么会猝死？”
“是啊，你猜到了有人下毒。”
“你认为是伊坦亚的诡计，却想不到是我从中捣的鬼。”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拉其顿涨红了脸，他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哥哥原来是死于非命。他奋起，一拳打在了亚细特拉的脸上。
亚细特拉回过脸，嘴角沁出血，但挂着一丝轻蔑的微笑。
阿勒泰拉住了愤怒的拉其顿，伊怀斯看着右臂默然，乔伊顿和彻彼耶尔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希望昆塔作以决定。他们是追随者勇敢者昆塔的。
上方的昆塔拿着刚拔出的毫无生气的古剑，面无表情。
也许他的内心更加不平静吧。曾经在他的心中也确实存在过对亚细特拉的猜想，他看得出亚细特拉的背后一定有个很强大的后台。只不过，寻找古剑的任务太紧，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的怀疑。而且，他们所面临的刁难和阻碍远比他曾经想象的要多，他并不想扰乱军心。
他知道，亚细特拉能从一个普通的平民提拔到他的身边并不容易，但因为上层欣赏亚细特拉。
是上层欣赏，尤其是加德亚斯·内普西多，他的名义上的养父。亚细特拉是被加德亚斯举荐的，而且，亚细特拉经常作为家臣出入内普西多家。
亚细特拉明白内普西多家的野心。
难道，是加德亚斯以防万一安插在他身边的人。
可是，为什么呢？
亚细特拉流血的嘴角还在挤出话语。雨声很大，但这声音更让亚细特拉的话听起来更刺耳。
“多好笑呀，昆塔，你，拥有不了奇多维力的大剑。你解不开封印的，交给我吧，在能见到大剑的九人中，只有我才有能力。”
昆塔和其余七位战士一样，都有些吃惊。
“封印？！”
昆塔第一次听说这把剑有封印，没有人曾在出发前告诉他，包括养父昆塔大人和爱萨里奥祭司。难道，这一切都是有意安排的，他很清楚，养父那一帮人对他并不是完全信任。委以重任的原因是他自身固有的价值。只有他才能拔出这把剑。
然而野心膨胀的亚细特拉竟选择在这时候背叛，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想。
在疑惑的迷雾中，亚细特拉的坚定说法无疑动摇了勇士们的信念方向，这一来，他自己就成了无义之师，剑难道真要交给亚细特拉吗？
雨水冲击着战宠暗的色彩，也冲击着每个人的心。
毕竟在这时候，能拥有剑的人才是王者，所有的勇士才会聚集在他手里。
他瞬间醒悟，他还有一张别人都没有的王牌。那是他一直紧握的，不肯轻易亮出的底牌。这张底牌如果亮出来，他就要面临两条路，一是背叛瑞尼迪亚的统治者而战斗，二是被瑞尼迪亚的统治者处决，在每条路的末尾，都立着死神的镰刀。
他的底牌会让统治者畏惧，同时也让他自己恐惧，连他自己也害怕。
他很清楚，正是这张底牌让他从一个战俘、一个奴隶变成一个贵族，让他从一个胆小的孩子变成一个勇敢者。他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瑞尼迪亚的支持。一旦斩断联系，不知道线的两端，到底谁能生存下去。
被内普西多收养，按理说该感恩才是。但于昆塔，他知道加德亚斯·内普西多不是善心大发，而是野心驱使下豢养的棋子，为了统率众部而设下的棋子。但是，当时的昆塔是自愿的。
大概那时，昆塔还未料到今天，他的逻辑是：投奔内普西多，拿到大剑，完成心愿。
加德亚斯·内普西多掌握着瑞尼迪亚，在部族斗争中处于中间，然而，他想要的是奇多为力的伟业。
因此，他需要从小培养一群肯为他效命的孩子。
昆塔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显得孱弱而微笑，长期的苦役让他没有成长的机会。
加德亚斯走过每一排孩子面前，大部分孩子吓的低头。只有勇士才敢正视他，昆塔正是用自己的绿色的坚定的眼睛给了加德亚斯一个惊奇。
“可惜太瘦弱……”
“勇士的精神是天生的，身体却可以后天培养的。”昆塔说。
然而这一句话并没让他留下，加德亚斯挥手示意侍卫剔除昆塔：“勇士是行动胜于言语，话多的人是活不长的。”
“我知道，您想要奇多维力的大剑……”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加德亚斯面色未变：“为什么这么说？”
“世间没有一个英雄不想拥有。”
加德亚斯·内普西多微笑道：“可是我还是不能来留下你，纵使你如此聪颖。”
“那好吧，大人，”昆塔低声说，“我叫昆塔，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她叫莉洛芙，也许您还记得，她曾与您同姓……”加德亚斯果然记得。
莉洛芙·内普西多，她曾经是加德亚斯的妹妹。
后来，昆塔果然成为了加德亚斯的养子，当了自己舅舅的养子。
天色渐暗，雨也小了，火也灭了，只有一丝青烟飘然而上。
“你不配，”亚细特拉骂道，“别人不清楚你，但我知道，你是一个下贱的奴隶……怎配拿起奇多维力大剑？在帕彻克的森林，你是沾了阿勒泰和希图的便宜才完成了成年礼；你在之前就凭借内普西多收买过上层，获得勇敢者的荣誉。
怎么，你不敢承认吗？
希图之前就问过你了，‘拿不到大剑怎么办’，你现在回答啊！”
拉其顿意图挣脱阿勒泰，“你这畜生！你不配提希图的名字。”
场面很混乱，发疯似的拉其顿，不住咒骂的亚细特拉让死寂的坟场爆出火光。
昆塔忽然彻悟了亚细特拉如此做的缘由，加德亚斯·内普西多在惧怕他的羽翼渐丰，在他旁边安插了一把藏于袖中的匕首。
他或许早明白，他的一生不可能平稳，必须背负着沉重的包袱警惕度日。
因为他的底牌威胁到每一个野心家。
亚细特拉无疑早与加德亚斯和爱萨里奥串通好了，他们向他遗漏了最重要的封印。他们的目的就是利用他拔出剑而后抢夺过来。
只要昆塔可以拔出……
然而，千算万算，却忘记了昆塔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镇定一些。
古剑上的花纹早已磨灭不见，黑赤色的铁锈沾满了昆塔的双手。昆塔忽然发现了什么，他拾起一把钝了的匕首蹭掉铁屑。
而后，他看清了古剑黯淡的剑身和靠近剑柄处的一颗绿宝石。晶莹透亮的宝石就如同昆塔的双眼。
下面的争吵还在继续，昆塔却只当有风吹过。他感觉到古剑上隐隐传来一种穿越亘古的呼唤。
也许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亚细特拉和拉其顿一起向上方看去。
昆塔将剑身对准西落的太阳，缓缓的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古剑：
“我，昆塔·内普西多，作为奇多维力的后代，以瑞尼迪亚的勇敢者之名，恳请将‘王动’授予我……”
他竟然是奇多维力的后代，这就是他的底牌吗。这就是他能成为内普西多养子的原因，这就是所有野心家包括加德亚斯·内普西多惧怕他的原因。曾经，莉洛芙·内普西多有了一个奇多维力的血脉，留下了唯一的王者。这个王者，威胁着他们的野心。
他才是正统的继承者，怪不得亚细特拉他们要等他拔出剑。因为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真的拔出剑了。
亚细特拉说这剑有封印，现在看来，昆塔本人就是解开封印的最好办法。
昆塔绿色的幽亮的眼睛直视着绿宝石，他在绿宝石中看见了自己，看见了先祖，看见了无数受苦受难的人们。
勇士们都仰望着一个王者的诞生，昆塔和他手中的剑。
刹那间，斑驳的古剑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圣光照亮了每个人，每块土地。雨停了，远处隐约传来一种迷迭香的气味。在这片古老的战场里，竟然有迷迭香！
昆塔疲惫的脸上竟焕发出神采，斑驳的剑身竟如新，焕发出清历的光彩。
所有在场的勇士，无论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看向了昆塔：他们见证着王者的诞生。
昆塔举起剑，用一种极其平静而又郑重的语气说：“此为授予我——昆塔·内普西多·奇多维力的王者之剑，名为‘王动’。”
所有的人都认同了，王者之剑，全身散发着赤色的光芒和冰凉的剑气，紧握在昆塔的手中。
这时，昆塔俯下身对意图反叛的亚细特拉说：“你知道吗？其实预言中说只有八个人才能完成取‘王动’的任务。而现在……”
“是九个人。”昆塔说，“你就是多余的那一个。”
亚细特拉道：“不可能的，你不会拿到的，你不会成为王者的，因为……”
昆塔忽而微笑了，他对濒死的亚细特拉说，也是对所有在场的勇士说：“我，昆塔·内普西多·奇多维力的确不能成为王者。”
所有的人又都吃了一惊，说昆塔是奇多维力的后裔还能让人相信，但昆塔怎能不是王者，明明拔出‘王动’了啊。他们的血难道白流了吗？
“第一，拥有最后的奇多维力血脉，但我明白，奇多维力已毫无意义。许多人都因此而死，我的母亲，以及许许多多人。
第二，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王者，也不需要王者。王者永远不会统治一切，这个世界上，统治一切的是自由。我这一生，将致力与解放受压迫的世界，用这把王者之剑迎来自由。让自由统治世界。”
风中，最后的晚风，那堪拉的山巅上不仅会充满着远处迷迭香的气味，还有一句话，昆塔的话，“自由引导人民”。
一切阻碍自由的专权，都要在这把剑下破碎；一切扰乱自由的阴谋，不论是亚细特拉的私心还是加德亚斯的野心，都要在这把剑下成为泡沫。
王剑首先斩下的，是一颗自私的充满野心的头颅。
很多年以后，昆塔他们又回到了阿西杜卜的古战场，那堪拉的山巅。
鏖战的痕迹依稀可见，但已被高高的草丛掩盖，只有拨开草丛才会见到散落的刀和剑。又吹起一阵风，风中布满迷迭香的气味，蓝天白云飘过。
一个小男孩抱着一把迷迭香，吃惊的看着背着一把大剑的男人。
“你叫什么？”
“亚细特拉。”小男孩眨着蓝色的眼睛回答。
“你好，亚细特拉，我叫昆塔。”昆塔微笑着回应。
小男孩指着昆塔的剑问道：“这是什么？”
“它曾经是王者之剑，名为‘王动’。可是在我手里，它是自由之剑。不过，我喜欢叫它‘王剑’。它可是为自由战斗的英雄。”
“自由，才是真正的王者。”
王剑赤色的剑身映着太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绽开的无数瓣血色花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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