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说不倒胃是假的，秦珊立刻缩回脑门,把额头和手掌都紧紧挨靠到奥兰多脊椎骨上。
感受到女孩的害怕和哆嗦,奥兰多腾出一只手伸到后背,捉住秦珊的一只手腕捏自己五指,他的掌心温热而充满力量,像藏着一只小太阳。
风还呼呼地往小房间里灌,直到把地上斑驳的血迹都完全透干,奥兰多一行也没有再看到其他的异象,监控室里就只有原来那名监察员的尸首,他刚刚经历了极度残忍的杀害和吸食,已然面目全非。
确定这个小空间里不会再有别的东西了,信徒希瑞斯才拿低黑色冲锋枪,胸口画出一个十字,为自己死去的兄弟悼念祈亡。
奥兰多把秦珊拉到自己前方，边带着她转身，边命令身畔的两位手下：“保持注意力，们去别的地方检查检查。”
肯特和希瑞斯同时点点头，跟上长官的步伐往回走。
而噩梦从才刚刚开始！
就他们刚掉转方向往门口的下一刻，短短两步的间隔，一根如同黑色巨蟒的触手从马桶里悄无声息地汹涌而出！瞬间将马桶盖撞得粉碎，而那具血肉交织的骷髅也因为巨大的冲力被发射到墙角，哐一下爆炸至四分五裂！触手伸展的速度非常之快，能把空气刮出咝咝的响动！
秦珊身畔传来一身凄厉的惨叫，她吃惊地望过去，眼前的景象让她魂魄几乎飞去一半。那根黑色触手的尖端一瞬间如花盛放！分裂成六瓣尖锐如同毒蛇信子一般的小触手，将大块头希瑞斯的半颗脑袋都包裹进去！紧接着，大触手波浪般猛晃一下，就以一种疯狂的力道将希瑞斯掼摔地面，嘶得往马桶方向极速拖拽！与此同时，还如同蛇吞一般将男一点点往自己的触手里吞咽……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一秒内！
血水掺杂着黏液，从掐紧男光头一圈的触手内侧蜿蜒下来，流淌过他的双目中央和鼻梁，头顶强烈的吸力让他的眼珠子往外凸出，随时都能崩出眼眶。他咧着嘴惨叫，双腿拼命蹬动想要挣扎开这份痛苦的禁锢，手也疯狂地捞着什么能将自己固定住……
他的身体横向地面擦过，眼看就要撞上鲜血淋漓的马桶！
一声枪击刺破夜寂。
“肯特！拖住他！”奥兰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抓起希瑞斯遗落地面的冲锋枪，对准马桶中央翻卷的粗壮触手进行了一连串的激烈射击！
肯特则是一把扑倒地拉紧希瑞斯的双腿！沃夫也一跃上前，死死叼住男的裤脚！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十多发的子弹，光点闪耀不止，空气里充斥满浓重的火药味。
盘旋半空的触手皮开肉绽，半透明的乳黄色黏液从伤口处喷射得四处都是。这根黑色的大家伙如同受了惊，咣一下甩开还吞噬着的大光头，强大的力量直接让抱着希瑞斯小腿的肯特也一并擦滑到墙边……而后它快速地缩回抽水马桶，不见踪影。
持续不断的枪响，一时间让秦珊的耳朵里只有同样的声音不停回荡，伴以耳鸣，嗡嗡作响。
她浑身僵硬，手脚冰凉，埋藏胸腔里的心脏并不比枪声的频率要慢，甚至是，更快！
手指不由掐紧手枪，秦珊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白色马桶，好可怕，好担心下一秒，这里面又会再冒出什么恐怖的东西来。
奥兰多正蹲□查探大光头的伤势。幸好，还没有死，但出血量非常大，他命令肯特立刻把希瑞斯搬去楼下大厅让船医检查。
保持着高度警惕，奥兰多垂眸瞥了眼秦珊，她完全呆滞，恐惧写满双眼。
他对她说：“最好和他们一起下去。”
秦珊这时才回了魂，黑色的瞳孔重新明亮起来，她微弱地摇了摇头，脖子和脑袋止不住颤抖。
“，想和一起。”讲话都结结巴巴的了。
奥兰多挑了挑眉：“那就马上上膛。”
嗯，嗯，秦珊哆嗦着扳开手枪保险栓。
奥兰多：“开一枪给看看，不过别像上次那样对准。”
女孩脑后的黑色马尾辫一直跟着她哆嗦，她跟帕金森病似的举臂提枪，让知觉和力量回到自己僵硬冰冻的手指，而后瞄准马桶的方向，扣下扳机……
砰——
正附近地带搜寻海怪气味和迹象的某条大黑狗嗷一下跳开：“喂！别打到啊！”
轻微的皮毛焦味里，金发男勾起一丝赞赏的笑意：“还不错。”
沃夫心疼地看了看自己被误伤后焦卷了几根的黑亮大尾巴毛，而后才向船长汇报结果：
“它，已经不这了。”
神出鬼没，无声无息，行踪不定，还能依靠一些特殊器具掩埋自己的行踪。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狡猾的海怪。
还算对得起章鱼同类的“高智商”之美誉。
秦珊，奥兰多，以及沃夫两一狗按原路返回一楼的大厅。
侦查员的惨死、希瑞斯的重伤让整艘船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医生正桌边为大光头包扎头顶，没有一个讲话，寂静昏暗的船舱中，几十名船员都目光炯炯，警惕地四下张望，握紧手中的枪械，准备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秦珊这会已经能稍微从刚刚发生的一切，以及一系列强烈可怕的视觉冲击中缓和过来，她坐楼梯台阶上，揉着自己僵冷到不行的大腿。
突然间，群中有一名船员抹了把脸，因为有一滴冰冷黏腻的液体坠落他鼻尖。
紧接着，又是一滴。
疑惑着哪来的水，他慢吞吞抬头望去，而就他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天花板中央的大吊灯已经朝着他迎面砸来，不可预料的一幕随即到来！就吊灯的圆心，一根巨型触角从那里直直惯冲而下，唰一下张开，将他拔根吸起，抛向天空！
哐！
重物坠地。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和玻璃碎裂的声响席卷了整个大厅！
那种属于触手蔓延的咝咝声又挥散气流里，随之出现的，是地狱饿鬼一般的惨嚎。所有的步伐变得慌乱，彼此撞击，磕碰桌角，惨烈的摔倒声和暴躁的咒骂此起彼伏！但他们又不敢轻易开枪，因为眼前一片漆黑，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伤害自己无辜的同事……
海怪绞住吊灯的支架从天而降，它迅速以触角下方密密麻麻的滑腻吸盘粘附上地面，有力的触角略微滚过，就能让好几个“瞎子”被横扫的冲劲袭击得跪趴下去！
白天黑夜视力效果并无区别的大狗第一时间放大身躯，叼起秦珊的羽绒服，拎着她三两步到厨房间避难，边嘶吼着：“开灯！”
与此同时，奥兰多对准天空放了一枪让众肃静。他以单臂支身，利落地翻阅过楼梯栏杆，跳定桌面上……紧接着使出强大臂力往远方投掷出一枚闪光弹，轰响过后，刺眼的强光瞬间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照亮——
船长对自己每一艘船的布置都了如指掌，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境，也能如履平地。
而另一边，秦珊毫不迟疑地按亮厨房的白炽灯。
……光明驱逐掉黑暗的涌流，所有都看清晰身边的情形，过于刺激的闪光让乌漆墨黑的湿润巨兽承受不住，它慌乱地将触手缩紧拱作一团，其间不可避免地将几名船员撂倒地！
一些还能稳固身形的船员持枪后退，远离怪兽，并开始对着黝黑的章鱼进行疯狂射击，几十架冲锋枪同时扫射带出的弹火光亮，将整个大厅映照得有如白昼！
大章鱼怪一下一下痉挛着承接伤害，子弹接二连三地穿透它的肉质触手和主体头颅，腥臭的黏液和血水如同爆破的水气球般往四处溅冒！同伴的惨死让强盗们热血沸腾，全部杀红了眼，无法抑制地朝着这头海兽发起猛烈攻击，恨不能把枪弹全部打光！
慢慢的，几分钟前还劲道十足的触手翻卷回去，章鱼怪整坨变得抹布般柔软……它轻轻抽动两下，圆滚滚的双目微阖，就一动不动了……
枪声逐渐减弱，有想嚣张地上前踢两脚，被谨慎的同事一把制止。
下一秒发生的一切证明了他们的明智度，大章鱼突然间回光返照般挥舞起膨大的触手，攀上墙壁，朝着光明的起始之地——厨房，疯狂地游动过去！
秦珊就站那里。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她忘记该如何动弹，一条古木般粗壮的灵巧触手隔空下打！汹涌地气流从平地涌向天空，秦珊感觉自己站立不稳，几乎要被连根刮飞。
奥兰多见状，飞快地将木桌蹬踹到厨房狭窄的门前，让它卡那里！
能拖延点时间也是好的。
身后又响起接连不断的枪声，子弹的伤害似乎只能激怒章鱼，却无法阻止它凌厉的动作。它如惊涛一般狂啸着，直接从中劈开了阻挡厨房前的餐桌！
与此同时，奥兰多借助着巨兽富有弹性的庞大后躯，利落跳高到客厅的另一端，顺手拔下横架窗前的军刀！
大章鱼反复撞击着厨房的大门，木削雪片般飞溅！它继续发动新一轮的猛攻，两只触手蜿蜒进狭小的门内，朝僵直的女孩摸索去过！此刻，不远处的黑狼一声怒嚎，立即舒展柔软却富有力量的前肢将女孩挑飞至高空，成功避开触手攻击的范围！紧接着才瞪着那根触手，跳跃到半空叼住秦珊的衣领，终止住她的急速坠落！
连呼吸的余地都没有，黑蛇一样的触手再一次朝着他们缠绕过去！
一道银光如流星坠落，奥兰多执剑，踩踏过巨兽的脸心直直攻下——
手起刀落！
一只触手被横断成两截，脱离主体的那一截，被水柱一般的黏液和鲜血水血肉模糊的切面口喷射到高空。高强度的伤害让这只大章鱼更加愤怒了！它疯狂地寻找着伤害的源头，不等金发男着落陆到平地，就以另外一只触手嗖嗖卷绕住伤害者的腰腹和胸腔，用力绞紧，升扬到半空，像炫耀一件自己的战利品。
哐当，男手心的军刀掉落地上。
“船长！”所有疯狂地对准那只触角射击，但对于怒值满满的大章鱼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沃夫滕地一跃，朝着巨兽撕咬过去！但是还没接触到它，就被另一只黑壮的触手击飞］狠撞击墙面上，黑色的大狗滑落回地面……蹬了蹬腿，完全昏厥，不动了。
船员们争先恐后地扑涌到巨兽身后，侧面，想攀援上去救下自家的船长，结果全都被后侧方的几条触手像垃圾一样扫开！
他们更没有办法进入厨房，因为章鱼就像一座山丘一样顶门口。
这一幕近眼前，秦珊恐惧地一步接一步后退，她力气渐失，只能一屁股坐回地面。
手臂没有知觉，腿部没有知觉，浑身都像掉进冰窖一样冰冷……
但她眼底能清晰看到，巨蟒一样的缠力已经让奥兰多的额角爆出狰狞的青筋，腔腹肋骨几欲散架。握住金发男的那只触手正一点点朝着章鱼怪大开的兽口接近，那个“嘴巴”非常可怕，血色的腔壁里，无数大小不一的利齿紧密排列，只要进去一寸就能瞬间被吸食撕咬成碎片……
奥兰多……奥兰多……奥兰多！
不要死！奥兰多！
秦珊胸口不停地颤抖，嘴巴惊恐到合不上，她止不住地喘息，手臂撑后方四处摸索着，枪，枪，的枪去了哪，的枪，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哆嗦，女孩摸了个空，枪没有了，丢了……
摸到一方坚硬的墙壁，秦珊瞥了瞥身侧，是流理台。
紧接着，她目光触碰到置物架上的水果刀，她强撑着流理台的边缘起身，飞快地将那柄明晃晃的尖刀抽出，紧紧攥手里。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章鱼怪一边馅j□j里的黄色眼珠转了过来，是的，朝她看过来了。
下一刻，不能再多想，也没有时间再让她多想！
秦珊皱紧鼻梁，盯紧章鱼的一边瞳孔，使出比中考掷铅球项目还有百倍千倍的力量！动用出全身的每一处肌骨的实力！将那柄水果刀瞄准那里挥掷出去——
明亮的刀柄超速旋转，以肉眼难辨的速率擦过空气，瞬间插入怪兽的左眼！硕大凸鼓的眼球随即爆裂，汹涌的黄色黏液从那里翻滚流出，如同开闸的黄河水一般！
捆绑着奥兰多的那只触手顿时脱力，松懈了男，他沿着大章鱼微软的弧形身躯颠滚了两下，才重新回归大地。
拼尽全身力气带来的惯性太大，秦珊自己都不由朝后踉跄了两步。她看见奥兰多掉了下来，发疯似的朝他扑去，跪坐他身边，用力抱紧横躺地面的男。
“没被章鱼勒死，反倒被勒死了。”奥兰多倒她怀里，不断气地讲完这句话后，就开始高频率地喘气。他面容灰白，一点血色都看不见。湛蓝的眼眸盯住秦珊，断断续续启唇：
“well，done。”
艰难，又简单的夸奖，让秦珊热泪一瞬间涌了出来，她仓惶地喋喋不休，重复着相同的词语：
“不要跟说话，一句话都不要说，就呼吸，呼吸，呼吸，呼气，吸气……”
她从来没看见过奥兰多这么虚弱狼狈的模样，心疼得像被一点点地撕。
一只眼睛被射瞎，大章鱼陡然间变得惊慌失措……它一边拼命乱扫着身边的一切东西，一边挥舞着断臂，失魂落魄地往甲板上窜逃！
这样的举动给予众更多的信心，他们握紧枪械和利器，乘胜追击。
奥兰多进行完简短的休息，很快恢复到往常的状态，他简单检查了一下沃夫的伤逝，确定这只蠢狗只是轻微脑震荡昏迷而已。才和秦珊结伴跟来甲板……此刻，那头巨兽的另外一只眼睛已经被射爆，混乱地挥动着残缺不全的触手，无头苍蝇般来回乱游，最后撞断船舷，扑通巨响，一头栽进水底——
甲板上的所有都猝不及防地，被大海啐了一身腥咸的水。
“火箭炮，鱼雷，准备——”奥兰多一声令下。
一位船员麻溜地钻进军械舱，几秒后，三架大型火炮从船舰侧面利落伸出，朝向水底连续发射。鱼雷也从水下部分蹭蹭蹭钻出，像是水底的喷气战机一般，带出一条长长的白色纹路……
——这就是“奥兰多号”乘胜追击的方式，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百倍奉还，赶尽杀绝。
一时间，海水，火光交融一起，如同放大到十倍百倍的灯光喷泉那样，喷涌到半空……又像是一场以水特制的盛大焰火晚会，绝妙的月色给下怒放不休……
直至海面恢复平静。
大家湿了个透，但是没露出不高兴的脸色。
因为他们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秦珊站甲板边，兴致昂扬地看完这场奇观。她的羽毛服全部淋湿了，挂身上特别重，能把她的腰压弯。而她所有的头发，刘海，也湿哒哒地黏脸颊和额头上。
她背靠到栏杆上，看向身后安抚船员情绪的奥兰多，用冻到打颤地牙齿大声叫他：
“奥兰多！”
金发男抬起头来，他并不比秦珊好多少，几根湿透的金发凌乱饱满的额头前，有种落魄的英俊。
白色衬衣贴身上，勾勒出鲜明的肌肉轮廓。
一直以来他都一丝不苟，形容不散，干净整洁，很少能见到他这个样子。
他看过来的那一双眼睛，有一种比大海还要纯粹的蓝，特别美，特别迷。
秦珊心里热热的，像被注入暖流，她大喊：“奥兰多！要跟表白要跟表白要跟表白！知道今天这个样子特别丑！比落汤鸡还丑！可是就要跟表白！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要跟表白！哪怕明天山洪暴发火山喷射类社会全部灭亡也不会畏惧！！世界末日也不会畏惧，因为还有什么比再拒绝更可怕的呢！！！！！！”
女孩喊完这一长串后，整个甲板都陷入一片肃静。
天与地，只有风。
“一起！”万物俱寂中，助理胖达突然助兴喊：“一起！一起！一起……”
但他接触到船长冰凉的面色以及发现根本没附和后，又默默放低了嗓音，最后溶断风里。
奥兰多的眼光变得迷蒙，他凝视着背靠栏杆边的女孩，她料峭的海风中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脸蛋冻到比身后的月亮还要白。风冷得能让她哈出的白气冻结成冰粒，但她的笑容非常温暖心，就好像，她的酒窝里藏着两只小暖炉。
他想答应她。
是的，他想答应她。
金发男的两瓣薄唇微微开启。
就此刻！
一根黑色的触手如同藤蔓一般，从海面汹涌生长出来！下一刻就卷捆住离它最近的少女的脚踝，连挣扎都来不及，只能任由指甲被地面挫断，被强硬地拖拽着穿破栅栏，砸进水底！
蓬起的水花即刻消失。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零点几秒内。
缠绕带来的巨大痛楚让秦珊意识几近涣散，她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她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
“秦珊——！！！！”
她一下子就能听出叫她的是谁，她第一次听见有外国能把她的名字叫的这么标准，字正腔圆，就像是勤学苦练过好几年的中文那样……
冰凉刺骨的海水无法抑制地灌满鼻口，呛得她那么难受，可她还是好想咧开嘴笑一下，
他终于记住她的名字了。
而甲板上，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切的奥兰多，只能被自己的多名下属们拉紧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不能再让自己的船长以身涉险，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