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0 山上有间庙之三
千觉山寺住持的独生子景明、同时也是住持的老来子，这对年龄差达五十岁的父子、之间代沟很大,因此景明反而跟他的小叔隆司比较亲近。和严肃的父亲完全不一样,小叔是个年轻帅气的和尚。听说小叔并非一开始就出家做的和尚,大学毕业后他曾东京都内某所贵族女校当过几年高中老师,对付青少年特别有一套。
N年前,当景明还是个小学生时,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烦恼。他最大的烦恼就是酗伴总是嘲笑他长得雌雄莫辩,令他那与外表同样纤细的心灵遭受了莫大的伤害。某个树影婆娑、蝉鸣蛙噪的夏日,隆司找到了躲庭院观音像后哭鼻子的景明——
“小景,为什么哭,”
“小叔叔……他们、他们都说没、没有男子汉气概……像、像个娘、娘们……”小男孩哭得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景讨厌被当成女孩子吗,”
“……讨厌。”
“为什么,”
“因为、因为只有长得像、像女孩子……”小小的儿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做就不会有注意到他和其他男孩子的不同。
“小叔叔眼中,无论小景长得像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小景就是小景，每个都是独一无二的。想让别认同、首先要认识自己并且认同自己，真正让讨厌的不是男生女相的，而是因此就自否定、自厌恶的。”
“小叔叔……”
“嗯？”
“、明白了！”
“是吗？小景是个有悟性的孩子呢。”
“长得像女孩子不是的错，错的是把当成女孩子的！再也不会和明明是自己犯了错、却把自己的错推到身上的一起玩了！”
“诶？”好像哪里不对吧……
“谢谢小叔叔！”
“小景？小景！”
隆司叫不醉然开朗后跑掉的侄子，望着他的远去的背影、隆司微妙地感觉景明似乎从一个误区走入了另一个误区？所幸景明还小，他还有很多机会能纠正他偏颇的想法……
◎
光阴匆匆，当年为了自己男生女相而不开心的小学生景明，稍微长大了一点、成为了一名国中生，这时他又有了新的烦恼。某天下午，归宅部的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刚好被过来办事的小叔碰到了。彼时隆司已经离开千觉山寺、东京的武藏野圣广寺担任住持。向来最是崇拜自家小叔的景明、对有一段时间的没见面的小叔表现得并不热络，这让隆司有些意外——
“小景，心情不好吗？”
“小叔叔，讨厌们班里的男生。”少年一脚踢开地上的一颗石子。
“噢？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一群不懂得欣赏美的史前猿！”
“……怎么说呢？”
“明明比起男生制服、更适合女生制服，他们却到处宣扬是个变态。”
“小景……喜欢女生制服吗？”美中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审美上的需要！”
“这样啊……有自己的审美是好事，正因为美是多元化的、各不相同的，这个世界才不至于那么寂寞，的确没有必要为了迎合其他的口味而隐藏真实的自己，不过——……”
“小叔叔，懂了。”少年打断了美中年。
“……懂了？”
“嗯，长得像女生不是的错、喜欢穿女装也不是的错，错的是把错认成女生、却无法接受穿女装的！再也不会为了他们的错误而郁闷了，让他们继续做只愚蠢的井底之蛙吧！”
“诶？？”真的、哪里不对吧……
“小叔叔，回房了。”
“小景？小景！！”
……才多久没见，隆司觉得自己的侄子好像又有些超出他想象了，原以为景明只是叛逆期到了逆反心理冒头，没料到他竟是形成了自己的美学、并且审美上有了执念。比起男装更喜欢女装吗……虽不会觉得他变态，但他听讲话听一半不听一半的中二病病征、令他不由得忧心缺乏正确引导的景明会越来越极端。只是他现不住千觉山寺、无法时时刻刻关注到景明……作为景明最亲近的长辈，自己真是个不称职的小叔呢，以后还是多些回来走动走动吧？
◎
春去秋来，升读高中的景明越来越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期待，他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沉浸自己的世界里、盲目地梦想着自己的将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放弃小叔那么合适的继承、而把希望寄托对敲经念佛毫无兴趣的自己身上。
难道真的如同寺里其他私底下碎嘴的那般：因为小叔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吗？血缘隔了一层的弟弟如何比得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拥有寺庙所有权的住持说白了就是一个地主，经营上不出大问题的话、继承了千觉山寺的大地主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可他就是接受不了！为自己掌控不住的未来不甘、更为他尊敬的小叔所遭受的不公平对待——
“小景，还跟爸爸置气？”
“小叔叔！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子承父业本来就是平常事，不认为爸爸有做错的地方。”
“剥夺继承千觉山寺的机会、然后把这个责任强加给还不够过分吗？！”
美中年内心暗叹一声：“小景……谢谢为鸣不平，们是一家、谁继承都合情合理，无所谓剥夺不剥夺的。”
“就算小叔叔不乎，那呢？根本不想做和尚！”
“那小景想做什么？”
“将来要去东京，学习时尚设计！”
“小景有将这个梦想告诉过爸爸吗？”
少年声音一窒：“…………没必要，他绝对不会答应的。”
“不能这么武断，连知道的机会都不给爸爸，不是对他很不公平吗？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的爱，即使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应该是用决心和行动去说服他，而不是什么都不做只一味埋怨他不理解。”
“……小叔叔，要是爸就好了。”冷静下来的少年发出一句喟叹。
美中年失笑地揉上少年的脑袋：“谢谢看得起，其实已经有一位很棒的父亲了，他做到了许多做不到的事。”
“……”少年不以为然地撇嘴。
“小景？”
“…………o(￣ヘ￣o)”
“真拿没办法~来，这个给。”
“……这个……是Kmyj的新品吗？Ｃ棒！！莲花系列的设计真的好棒~~~！！可是太贵了，每次只能杂志上过一下眼瘾而已……小叔叔！真的可以收下吗？”少年晶亮的双眼黏住莲花发夹便不舍得离开了。
“可以，不过要答应，好好跟爸爸谈一谈，心平气和的。”
纠结了一阵子、少年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好吧。”
隆司承认他有点卑鄙，用高中生无法轻易入手的奢侈品作饵来得到自己侄子的承诺。这个为他着想的侄子是多么忠诚，但他其实并非景明想象中的那样好：他做过的错事结出的恶果、至今仍折磨着他的心；当年他没有负起责任来，现却是失去了负责任的资格。他每天做着救赎他灵魂的神圣事业，却救赎不了自己，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
竹林的尽头是千觉山寺的后院，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方柱形的墓碑，每一块墓碑后面还插着些尖尖的卒塔婆（上面用墨写有梵文、象征佛塔的长条木板）。凛凛追到墓地里就失去了伦伦的踪迹，若她躲某块墓碑之后、一时间很难找到她。
凛凛拿着那块硅胶胸垫、心里觉得很坑爹：为什么她会这种地方跟临时室友玩“捉迷藏”？
“坂本桑——坂本桑——？”她墓碑中穿行、好声好气地哄道，“出来吧？刚才的事情不会告诉其他的……”
“……真的吗？”伦伦的声音自某处响起。
“真的。”
“就后面，过来把那玩意儿还给……”不再“偶”来“偶”去的伦伦，相较之前的甜腻声线、她此刻的嗓音听起来十分中性、甚至带有一丝少年的清朗。
“好。”违和感再次袭上心头，她一下子说不出哪里奇怪。
凛凛回身，果然看见伦伦某块墓碑后直起身，幸好现不是晚上、否则就有点惊悚了……
她过去把胸垫递给伦伦，这时她突然觉察到伦伦的手掌相当之大，尽管每根手指都修长白净、但骨节分明。她心中怪异愈盛，抬头间、视线掠过伦伦的脖子，由于奔跑而走位的蕾丝蝴蝶结颈带下，确确实实有个凸起的地方。
伦伦接过胸垫，蹲回墓碑后头就捣鼓起来——
凛凛当场石化、风化、汽化了……她终于知道始终萦绕伦伦身上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坂本桑……”
“干嘛？”伦伦凛凛眼皮底下直接解开胸前几颗纽扣，把胸垫塞了回去。
“是……男生吗？”
“……”伦伦手一顿、觉得凛凛这话问得古怪，她不正是发现了他是男生才承诺不告诉其他么？莫非她刚才根本就没意识到——
他慢之又慢地扭过头，对上凛凛见鬼似的的眼神：“……听解释……”
“竟然差点就男生面前脱裤子竟然差点就男生面前脱裤子竟然……”凛凛惊恐地抱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已然听不进他的话了。
“——……”伦伦向她伸出手。
凛凛反应激烈地挥开：“别靠近！这个变态！！”
“变态”二字如同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刹那间便让伦伦情绪失控——
“不是变态！！！”
狂化的加大码洋娃娃（男）、褪下残存的甜美可爱，带着一股杀灭口的狠劲、如猛虎出笼一般想要抓住出言不逊的凛凛！
凛凛当然是……跑啊~~~！！！
◎
“喂~~~！！别跑~~~！！”
“别追啊~~~！！”
“别怪没有提醒，被抓到就死定了！！！”
“……变态！！！”
“不是变态！！！”
…………
……
凛凛从墓地跑回竹林里，慌不择路中失去了方向感。
跑追（杀）了十几分钟，两的速度都逐渐慢了下来、距离却没有缩短太多——
“……、怎么……那么能、能跑……”
“被追到……不是死定了吗……？当然……要跑了……”
“……给道、道歉……就大有大量……饶不、不死……”
“缺乏锻炼的死变态……给省省吧……是不会……被追到的……”
“、不是死变态……！！！”
…………
……
凛凛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此时前方霍然出现一片竹枝稀少的开阔空地，她正诧异着，而后一脚踩空、摔进一个坑里，枯黄的竹叶落了她一头一身ｍ咙被飞扬的粉尘呛到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F*ck~~~！！！哪个混蛋这里挖了一个坑，还铺上厚厚的竹叶伪装成平地？！
伦伦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后、幸灾乐祸地咧开嘴角：“哈哈哈哈……看还能往哪跑？！”
“……”凛凛坐坑底朝他竖起两根中指。
“有种就再跑嘛？可惜看一个爬不出这个坑哟？哈哈哈哈……”
“……”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理智上她明白如今不是和这个可恶的死变态计较的时候、感情上却不想向他低头，“就不爬出去了，有种跳进来啊？”
“…………”伦伦无语地盯着死鸭子嘴硬的少女，他才不会中这种低级的激将法，“嗤~没有种，一辈子别爬出来啊？”
凛凛一边翻白眼一边把手探进卫衣的口袋中……然后，一滴冷汗滑了下来——
没有……？怎么会没有？！
…………对了，她出门前换过衣服，手机……忘换下来的开襟毛衣里了！
◎
“呐~~~天马上就要黑了哟？”伦伦……不、应该说是景明，好整以暇地蹲坑边。
“……佛祖的侍奉者怎么会有这种奇葩的家属？”能弄到客舍钥匙的除了贼大概就只有寺庙的关系者。跑得这么慢、穿得这么骚包应该不会是贼；千觉山寺占地宽广，这里住了那么多和尚、这家伙说不准就是哪个和尚的儿子。
“激怒对有什么好处？不如跟说说的那只松鼠？要听得高兴，就救出坑~”
“啥？”
“看到了噢，跟那只松鼠说话了。”
“……偷窥？”这混蛋到底是怎么看到的？！
景明讪讪地：“别说得那么难听啊，原本自己的地方呆得好好的、们才是后到的那个。”
没听懂他的话的凛凛，忿忿地拾起手边一块石子丢过去！
“喂！！”他险险避过，“别以为是女生就不敢动手喔！”
去死！凛凛怒气冲冲地一眯眼……回答他的是接连朝他面门飞来的石头和泥巴！
除了“死变态”，凛凛忽然想到另一个词可以形容这个穿女装的八卦猥琐男——
碧池！凸=_=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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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路过竹林外围的时候，要若有所感地望入竹林，终于转了个方向。
他先去墓地里转了两圈，确认过没后，又竹林的边缘梭巡。他记忆中中、这附近有个废弃不用的蓄水池，凭印象找到通往蓄水池的路，他发现立路边的警示牌早就因腐蚀而模糊不清。
脑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催促他继续往前走，他决定听从一次。
◎
“？！”景明听见一阵踩着竹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警觉地弹起身、隐匿于反方向的一块大石头后方。
来的是一个高大俊俏的金发和尚，长着一双勾的金瞳桃花眼，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但不是千觉山寺的。他好像正找什么，直至他发现了坐蓄水池底部的凛凛——
“妹妹桑，找找得好苦~”要心中大石落地、继而欣喜地趴蓄水池边，身体前倾、向她递出有力的右手，“拉上来！”
“要哥！”凛凛从不曾觉得花和尚如此顺眼过，cos一棵蘑菇cos了许久的她、格外振奋地握住那只手。
就要差一点点就能把凛凛从两米高的蓄水池里弄上去的前一刻，凛凛瞥见景明鬼鬼祟祟地从要背后经过、不禁“Σ(⊙□⊙啊！”了一声。
要条件反射地扭头一看，骤见一身萝莉装的加大码洋娃娃面目狰狞地瞪住自己……他心神一乱，紧接着脚下没hold住，被手臂上悬着的重量一带、摔进蓄水池里！
凛凛被一米八五的要压个正着，即便池底积了一层厚厚的竹叶作为缓冲，她的后背还是不可避免地痛得发麻。
看来要上社会新闻的不是昴，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