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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

    十年后,九月,纽约,阳光明媚。

    SPI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被一只手强硬地推开,随后传来秘书紧张的喊话:“总裁对不起,是总经理她——”

    “没关系,你先出去。”埋首在大堆文件和报表里的人连头也没有抬,一边看报表一边淡淡地说。但是奇异的,他没有情绪起伏的音调,反而安抚了在场情绪异常的两个人。

    秘书点了点头,尽责地把门带上,留下了全公司脾气最任性乖张的总经理。

    “有事?”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站了起来,因为拉开了窗帘的缘故,一道阳光很不客气地照在了他的脸上,让人看不到他的脸,却把他修长优雅的手和挺拔的身材映照得一览无遗。

    沈彤脸色一暗,“我听你秘书说,你从前天开始就在头痛?”

    “我没事。”男人淡笑着坐在了沙发上,示意沈彤也坐。

    沈彤没有坐,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甩在他的面前,然后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这是什么?”他挑眉问。

    “我和爸爸一直认为你该放个长假,你需要休息。目的地是哪里不用我说吧?”沈彤一直是骄傲的,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此时她的情绪。

    他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小彤,我没有说过我要放假。”

    沈彤浑身一颤,“你还在怪我,靖和!”

    “我没有。”沈靖和看着沈彤肯定地说,他站了起来把沈彤压到沙发上坐好,“我从九年前就没有再怪过你。”

    “为什么?”沈彤用力抓着他的手。

    “你是我的家人。”他微笑着轻拍了拍她的手。

    “既然你这样说,那你答应我收下这张机票!算我求你!就当去巡视业务也好,我欠你太多了,我知道因为我当年的任性你一直不开心,如果能因为这张机票,可以让你不再在冬天的时候每个晚上睡不着觉,那我至少会安心一点。”沈彤握着沈靖和的手把机票塞到了他的手里,在自己的眼泪还没有决堤的时候打开门冲了出去。

    沈靖和看着自己手中的机票,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眼中有着再也掩饰不了的痛楚。沈彤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现在不是冬天,不会下雪。

    下午三点,憬仁市机场。

    一个女人,一身白衣白裤,戴着一副茶色的眼镜,美丽的脸庞、盘起的长发,优雅而舒畅的气质吸引了机场里来来往往人的视线。她站在大厅里四处搜寻着熟悉的人影。

    “海潮,这里。”魏行薇伸手在半空中用力地挥着,跑过来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章海潮摘下眼镜回了魏行薇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回来了,行薇。”

    另外一个站在一旁的人,紧张兮兮地说:“我都告诉你不要跑了,要是出事怎么办?”

    章海潮惊讶地看着眼前站着的男人,“学长。”

    易扬咧开嘴笑了,伸出手,“欢迎回来,海潮丫头。”

    章海潮笑着握住易扬的手,难掩激动,“学长,好久不见。”她在国外就听到过易扬的消息——他现在是很有名的作曲家,却没有想到他已经回到憬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差不多有十年了吧?”易扬搂着魏行薇大笑着,“不过没有关系,回来就好。”

    三个人上了车,易扬开车,魏行薇和章海潮坐在后面。

    章海潮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我从接到行薇怀孕的电话就一直傻到现在,我还以为她‘变节’了,谁知道绕了一圈,还是还给了学长。”

    易扬哈哈大笑,“这个女人这么难搞,也只有我受得了。”

    魏行薇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还说,要不是我怀孕了,你舍得回来?你这个‘崇洋媚外’的女人!”

    章海潮抓着魏行薇“行凶”的手,“我对你够意思了,接了你的电话推了下半年所有的演出,就急着赶回来,你还怪我?”

    易扬一边开车一边问:“准备待到什么时候?海潮。”

    章海潮指着魏行薇,“总要等你老婆坐完月子才可以走,要不然她不把我杀了?”

    魏行薇摇头,“那么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我都怀疑这些年你在国外一个人怎么过的?”

    “你说我老了?”章海潮眯起了眼。

    魏行薇立刻举起了手,“我怎么敢说国际上顶尖的小提琴家——章海潮小姐老了?我又不是不想活了。”

    易扬在前面哈哈大笑,“不过说真的,海潮,你推了今年下半年的演出没关系吗?”

    “这有什么关系?”魏行薇搂着章海潮嘻嘻哈哈地笑着,“她的钱够多的了,让她少赚点才好,免得老是全球各地地跑。”“是、是。”章海潮无奈地点头。

    “先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一下把时差调整好,明天晚上我们来接你吃饭。家里已经帮你整理好了,什么东西都是齐的。”易扬话刚讲完,眼前就出现了她家的轮廓。

    “一个人没问题吧?”易扬帮她把行李提进家。结婚以后,行薇就从这里搬了出去。

    “你们放心,这怎么说也是我家。”她笑着把两个人赶了回去,却在房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看着久违十年的家,落下了眼泪。

    手,放在门上犹豫了很久,另一只手上的烟点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在烟快要烧到手指的时候被他掐灭了,扔了烟蒂抓了把伞,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很符合他这十年来的心情。回来一个月了,他总是避免去那些刻在印象中太过清晰的地点,怕勾起太多甜蜜的回忆。但是不去,是不是就代表不会去想?这一个月来,过去的回忆就像鸦片一样,痛苦得上瘾却又欲罢不能。煎熬了一个月之后,他决定去走一遍,再自欺一次她还在身边。

    家的前面就是广场,他缓缓地撑着伞走,每走一步刻在心里的过去就渐渐清晰。他记得在这里,她第一次在他怀里时的悸动,记得过年时她赖着他放烟花时的俏皮,还有……他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她哭着的笑脸……

    大钟敲了三下,他抬头看了钟三秒,撑着伞走了。

    他刚一走,背对着他的方向,一个女人也撑着伞走来。

    “阿姨,买枝花吧?”

    章海潮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一怔,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小女孩提着花要他来买。时间真的过得太快,转眼之间已经十四年了。广场的钟敲了三下,她下意识地望了眼大钟,弯下腰来微笑着问:“你这里有没有香雪兰?”

    “有。”小女孩脆声声地答道。

    “给我一枝吧。”付了钱她拿着花撑着伞继续走。今天的雨大得有些过分,可是她醒来之后却只想看看记忆中的故地。他绕着路走,先去了以前的面馆;她转了方向去了学校。两个人在这个地方——交错。

    沈靖和站在十年前面馆的位置看着眼前已经物是人非的地点。

    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记忆中带着撒娇的声音再次传到耳边。他心中一紧,像被雷劈到一般在周围寻找着记忆中熟悉的身影。

    没有人。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投入了身边的贩卖机里——这里唯一没有变的就只有这台贩卖机。

    章海潮抬头看着大学的校门,深深地叹了口气。旁边跑过两个追着闹的学生,男孩子抓着什么东西嘻嘻哈哈地炫耀着,后面的女孩子笑骂着在追。她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远,想着以前自己和行薇、易扬在这里的样子,轻轻地笑了。又想起第一天见他的时候,追着他要乐谱的样子,继而叹息了绵长的一声,继续走。

    这个时候很多学生还在上课,她微笑着从一楼开始慢慢走,想着以前在这里上课时候的点点滴滴,然后听听现在的学生们练琴的琴声……

    一层一层地走上去,到了八楼琴房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记忆随着门的打开,开始连续……

    她可以听到十年前从这里停住的那一首歌,有一个人在唱,低低沉沉的声音,温柔缠绵地一直荡漾在耳边。琴室里烛光点点,她靠在门上,门那一边的情歌跨越了十年的距离再次响在了她的心里……

    手,轻轻触碰钢琴,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从另一个方向的楼梯上来了。

    她在五楼楼梯口的时候听到了一串熟悉的旋律。

    钢琴……《月亮代表我的心》……八楼琴房……靖和!

    她转身就往楼上冲去,却在六楼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摇着头喃喃自嘲道:“我在干吗?不可能,他不可能在这里。”

    转身,她在这首情歌中走下了楼,离开了学校。

    沈靖和弹出最后一个音,有人在门口鼓起了掌。

    负责管理这层楼的大叔在门口呵呵笑着,“我就知道在这间琴房里弹这首歌人一定是你。”

    沈靖和笑了笑,合上了钢琴。

    “对了,我还以为你还会像前几年那样,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才来。怎么?等到你要等的人没有?”

    沈靖和眼神一暗,“没有,我回来休假。”

    “这样啊。”大叔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难得你一等就是十年。不管怎么样,还是祝你今年可以等到想见的人。”“谢谢。”点了点头,他道了谢拿起伞也离开了。

    大叔在他走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等的到底是什么人?每年冬天都来这里等一个晚上,都在弹这首歌——难得啊。”沈靖和撑着伞从学校里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广场,却不想回家。径自站在广场边看着对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章海潮在广场边的车站等车,到边上的贩卖机里投了一杯咖啡,照样喝了三分之二就喝不下去了。端着剩下的咖啡找着垃圾筒。出去这么久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东西都变了。

    直到车子来,都没有找到垃圾筒,干脆端着纸杯上了车。今天车上的人不多,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向着窗外不经意地一瞥,却惊掉了手里的纸杯。

    沈靖和撑着伞看着公车从身边开过,突然一个纸杯带着咖啡从车窗里掉到了他的面前,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看到了一张魂萦梦牵的脸。

    海潮!

    她看着他站在广场边,手上的伞因为看到了她而掉了下来,他整个人就置身在绵绵的大雨里。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想念才在这里看见了他。

    雨,模糊了他的脸;让她坐在车里只能看得到他孤单的身影。泪,已然爬满了脸颊。

    沈靖和站在雨里看着她的脸渐渐模糊走远,一时间汹涌的感情涌入心里,让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走远了。

    她回来了!

    当这个认知清晰地传入他的大脑时,一身湿透的他,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辉——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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