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断裂的羁绊（2）
在等待“阴阳骑士”将人带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从宇文兄弟到众骑士都像约好了一般一言不发，月寒像戴上了冰雕的面具一样，只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握着魅堂的手。。.就在苍后开始担心巧妤为何去了那么久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了吗，虞菲。那么现在可以对你们说明……”
然而，苍王的话语在看到来者的那一刻发生了中断。
碧发少年带着还没有干的泪痕，慢慢向苍王鞠躬行礼，而巧妤仿佛不忍注视这样的他，咬着嘴唇转过了身。“安巧妤……”苍王发出责难的声音，“你都对虞菲说了什么？！”
“请您宽恕我的自作主张，但我认为，全部由您来告诉他实在过于残酷，我才提前向他传达了我掌握的所有。”巧妤深深低下头，“陛下，经历了尼特霍格、吉伦卡玛和更多异界存在的洗礼，我们已有面对神话的觉悟。如果您还信任您的骑士，就请告诉我们一切吧。”
她等到的回答是一声长叹。黑发男人再次背向他们，然后——
“没错，在今天之前，你们就多次接触过北欧神话；在武道馆顶，你们也听到了苍后如何称呼我。那么，如果有谁细读过那个时代的故事，或许还记得奥锻布琳希尔德这对父女的名字。”
“全知的诸神之父和最强的女武神，他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感情上却都很笨拙。有一次，奥丁派布琳希尔德插手某场争斗，协助其中一方胜利，她却临阵倒戈，不仅违反命令，还将本应死在争斗中的、另一方已有身孕的恋人救出战场，因为那不幸的女子是她的异母妹妹。奥丁因此动了雷霆之怒，夺去她的神格，用魔咒让她沉睡在山野间，只有真正无畏的勇士才能将她唤醒。多年之后，布琳希尔德终于摆脱魔咒，但等待她的是连环的阴谋与背叛，连奥丁也始料未及，爱女最后的结局，竟是与爱人一起消失在火葬堆上。
“奥丁为此心痛不已，但他已无力回天，诸神的黄昏不久就将给整个世界带来毁灭。他便在心中立誓，若转世重生后还能见到布琳希尔德，无论她是否还认得父亲，都将尽全力补偿她。感谢奥尔劳格，转生为宇文苍王的奥丁，终于在这里见到了尉迟旌姬。”
终于明白了火焰少女的特别，以及苍王为何如此偏爱她，少年少女们不禁为这个故事红了眼眶。“可是，转生的他们仍没有获得安宁，就在奥丁以为即将赢得现世之战的胜利之际，那任意妄为的女儿再次忤逆父亲的意志，将他花了十多年心血修复的神器毁于一枪之下……”苍王的背影微微颤抖，“奥丁实在无法将此事当做没发生过，否则他作为神王、领袖和父亲的威严将荡然无存，后面的故事你们就都看到了——布琳希尔德将在武道馆地下的神殿中一直沉睡，直到再有人来为她解除咒语！”
人群中隐隐响起了抽泣声，虞菲望向病床上的魅堂，纯洁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绝望。.“可现在……连魅堂大人都……”他鼓足勇气对骑士们的王乞求，“陛下，学姐既然是您如此重要的女儿，您有什么理由不能对她网开一面？！”
“虞菲，理由我刚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当看到转回头的苍王拂开遮住脸庞的黑发时，所有人——包括苍后——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右眼的位置是空的，只有一片黑洞般的虚无。如今站在病房中央的，是真正的北欧神王、风暴之主，残酷的战争之神。“那名吸血鬼暂时由你看管，这是你身为‘炎牙骑士’随从的义务。”苍王示意义弟把项链交给虞菲，“不必害怕，一旦他放肆为害，宇文家会负起责任歼灭他的。”
接过那条自己以前就曾代为保管的项链，随从少年觉得心里像被连根铲去了一大块，呆呆地再也说不出话。黑发男人重新扫视所有人，用好像突然失去了生气的语调做出总结：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少女为了所爱之人，不惜挺身挑战她的父亲乃至命运，不论几次都只能迎来悲剧结局的故事……离去吧，这里没有你们能做的事情。苍后会继续引导你们，‘骑士团’不会就这样垮掉的。”
话音一落，刺眼的银光和暴风雪淹没了整间病房，苍王的身影在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被留下来收拾善后的诸神使者僵直地站在原地，本想叹息，但看到身旁一双双宛如无助幼童望着母亲的眼睛，还是将所有苦涩都压回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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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众骑士是如何度过的，虞菲不知道也没有心情知道，只感觉不管是老师的讲课还是同学的笑闹，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脑海里仿佛蒙了一层雾。放学回到家，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引来父母和妹妹数次担心的询问，也被他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搪塞过去。味同嚼蜡地吃着晚饭时，随从少年反反复复地自问着这些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旌姬学姐承担这种悲哀的命运？
她不得不破坏神剑的理由，陛下为什么没有告诉大家？
连魅堂大人都变成这样的话，还有谁能够救她呢？
整个城市都在夜幕下入睡的时候，虞菲洗漱完毕，熄了灯，却一直抱膝坐在床上发呆。枕边的项链起初也和他一样沉默，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光芒一闪，寄宿其中的吸血鬼毫无预兆地现身了。
与金发和玫瑰色眼睛一起在黑暗中熠熠发亮的，是从唇角露出的尖锐獠牙，然而，虞菲丝毫没被布雷顿散发的刺骨怒气吓到，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注视着床单喃喃地道：
“大哥……我们应该怎么办好啊。”
“没有怎么办。”布雷顿向卧室的窗子冷冷一瞥，“开窗，我直接去找那个混蛋独眼龙算账，天亮前会回来的。”
少年顿时大吃一惊，全身气力暂时回来了，跳下床快步挡在窗前。“不行！大哥你不能去直接顶撞陛下！”他慌张地低声叫着，“你很强没错，但陛下可是北欧神王，你不是他的对……”
獠牙瞬间逼近眼前，让虞菲把语尾硬生生吞了回去。“别忘了，你根本没有管束我的权力，我都是看在小姐的面上才与你和平相处的。”冰冷的气息拂过虞菲耳边，布雷顿用毒蛇般的嘶声警告道，“你若真心想为小姐好，就别阻拦我！”
无话可说的碧发少年只得颤抖着服从，金发吸血鬼顿时像只野猫一般灵活地跃上了窗台。“我……知道大哥不会听我的劝，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虞菲拼命鼓起勇气直视布雷顿，“请别太乱来——不要让学姐再担心了。”
“……只有这句还算像话。”
布雷顿低低一哼，从背后伸出翅膀，转眼就融入深夜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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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前贸然袭击宇文家族得到的教训，对布雷顿来说是永远无法忘记的，但这次他的头脑已经被愤怒与悲伤占满，以致飞临宇文家上空、凭气息找到了苍王卧室的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这过于顺利的进展意味着什么。望着漆黑的窗户，布雷顿想象着正在室内安然休息的仇敌模样，正咬牙切齿地蓄力准备冲进去——
“——其为压迫，其为失落，束缚吧，<nauthiz>！”
两画交叉的符文闪过眼前，金发吸血鬼还没回神，符文就在周围化成数条从虚空中冲出来的锁链，将他的翅膀和四肢一同牢牢固定在空中了。“混蛋……”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布雷顿的眼睛顿时变得血红，“这是你事先布下的陷阱吗，奥丁……！”
“没错，我就知道虞菲拦不住你，你今夜一定会找来，才没有为房子张开结界……你的行事方式真是单纯得令人头疼。”
苍王推开落地窗走上了阳台，脸上却没有与其话语相应的冷笑，那表情仿佛是被逼迫着鉴赏一件毫无价值的废物。“好容易逃离宇文家的束缚还没多久，你就又回来找罪受么？”
“废话少说，马上放了旌姬小姐！否则即使舍弃我这条活过数百年的生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不知是不是苍王暗中使用了其他禁咒，不管布雷顿用多大的力气嘶吼，发出的声音都只像耳语般轻微。北欧神王看着为此恼怒得青筋暴现的他，淡漠地回应道：
“被众神诅咒的魔物若向神挑战，只会落个被彻底消灭的下场。你这么做除了白白赔上性命，没有任何意义。况且这是我们父女间的家务事，连外‘人’都不算的你还是识趣地滚远点吧。”
“家务事？别说笑了！你若真把小姐当做家人，怎么还能如此无情地对待她？另外，只要小姐还活着，我们之间的契约就在；即使她是神族一员，我也仍是她的仆从，外人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金发吸血鬼不怒反笑，奋力抛出一连串反驳，意外地令苍王一时无言。“……看来不对你说个清楚，你是不会明白了。”苍王厌倦地背过身去，“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一定会消灭你，但你今日死于我手的话，希尔达醒来寻你时，我要如何向她交代？”
这意外的转折让布雷顿的杀气瞬间消散。“醒……醒来？”他愕然地张大了嘴，“小姐她……还能苏醒吗？！”
“你应该也听到我的咒文了，只要满足其中的条件，她便可获解放——只不过，那个条件能否达成，现在对我来说也是未知之数。”
对话就此中断了，布雷顿安静下来拼命回忆，苍王则沉默地等待着。良久之后，感觉到吸血鬼已经不再散发出任何攻击性，苍王没回头地打个响指，符文锁链马上像出现时一样迅速地消失了。“记住你的话，奥丁……”布雷顿拍打着双翼缓缓远离他，“若你又一次背信弃义，我会来履行今夜的诺言的。”
没过几秒，宇文家大宅就恢复了吸血鬼袭来前的寂静，苍王却没有返回室内，只久久地伫立在阳台上任夜风洗礼。
对所有被卷入这件事的人来说，这一夜都太长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