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见惯生死
苏寒这一天过得又惊又吓，早上还在签售会做着光芒耀眼的大明星，中午就遭遇了坠机，下午穿越杀人，晚上又被一个叫做百里屠的医生折腾了个死去活来，没有一刻消停时。所以虽然环境恶劣，心情也很糟糕，但他还是早早地睡着了。
一夜无事，暂得安宁。
这种安宁仅仅维持了几个小时。
“快点！醒醒，快醒醒！”
睡眼朦胧，乳白色晨光下，栅栏外的两个黑漆漆的影子正在开锁。苏寒脑袋里装着浆糊一般迷糊，沉沉地又闭上了眼睛。
“咣！”
金属撞击在坚硬的石头墙面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仿佛把苏寒的灵魂激荡到了另一个空间，凄冷的白色弧光在眼前划过，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随之落地。
“呼——”
苏寒惊坐起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快，动作快点，就等你了！”
两个黑影在苏寒眼里清晰起来，是昨天遇到的两个看守。
再看看自己，居然是在那张油腻、肮脏、哄臭的床褥上醒来的，苏寒嫌弃地赶紧跳下床，“你们等我做什么？”
两个看守不由分说将他推了出去，嘴巴里不停地催促：“快，今天是你们的大日子，孔老爷和师魁会来瞧瞧你们的小模样儿，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
表现？表现什么？苏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道里，昨天蜷缩在“囚牢”里的“犯人”全部出来了，一个个精神抖擞，像是要去比武招亲，而苏寒惊讶地发现，队伍最后站着的居然就是在角斗场上挑衅他的口水男。
这男人发觉苏寒在盯着他看，便理直气壮地竖起了中指。
没事，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要宽容，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打不过人家是事实。苏寒暗想着，没有和他计较。
看守们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块肉干和一杯水充当早餐，苏寒分到的肉干简直比板砖还硬，咬地腮帮子都疼，而水快喝完时，他骇然发现里面居然躺着一条泡肿的大肥虫。
“噗——”苏寒连脑袋也来不及转开，肉渣、口水一股脑地都喷到了前面人的脖子里。
完了！苏寒心说。
那人长得魁伟健壮，虎背熊腰，他慢腾腾地转过身来，铁青的脸上两条纵横交错的刀疤变得赤红。
“对不起……”苏寒胆怯地说，希望人家能接受他的道歉，这场事故就算过去了，“我水杯里有条大虫，所以没有忍住……”
那人顺着苏寒的手指瞅了眼水杯，抓起那条死虫一下子塞进嘴巴里，嚼了起来。
苏寒一口恶气没咽下去，眼瞅着那肥虫在嘴唇间翻动，胃里翻江倒海。
“呕——”苏寒赶忙弯腰，吐得胆汁都没了。
那人不慌不忙，把嚼碎的虫子从嘴里吐了一手心，放到苏寒面前：“吃了它。”
我去你妹的，你特么太变态了吧！
“吃了它！”
见苏寒并无动作，那人再次强调。
“又有好戏上场了！”
“哈哈，是荤菜啊，吃了吧，7号。”
苏寒摇摇头，刚了了眼虫子，赶忙捂着肚子又是一阵呕吐。
身为天才小说家的苏寒，处处被保护着，什么事都尽量按照着他的意愿，自打这位公子爷出生，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硬的肉，喝过这么脏的水，被这么恶心的虫子刺激胃神经。
“吃了它！”
那人吼道，甩手将手心向着苏寒的脸上抹了过来。
卧槽！
苏寒下意识地紧紧闭住嘴巴和眼睛，可是几秒过后，那团死肉还没有正常地摸到他脸上，心下怀疑，苏寒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口水男。
不错，就是刚刚还朝着他竖中指的男人！
死虫子肉准确无误地抹到了他的脸上，白花花一片，而且还在向下掉。
“8号，谁他妈让你当英雄啊！给老子滚开！”刀疤脸无理取闹！
不要不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麻烦你继续挡一会儿。苏寒眼巴巴地看着口水男心里暗暗祈祷，可是面前这堵英雄肉墙一晃，晃开了。
6号那家伙得意地冷哼一声，“上场之前我先在这里干掉你！”
话音未落，他抬脚就向苏寒踹来！
“咔——”
只听得一声脆响，口水男提前一脚踹在6号的膝盖上，那条腿顿时向后诡异地弯曲，摆明了就是骨折的架势。
6号的脸“噌”地一下子升成黑红色，眼球爆出，刚要叫唤，口水男一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用力按住脑袋迅速向后一转，6号翻了个滚翻在地，脖子被拧成麻花，还没“嗷”出一声便即刻断气。
苏寒吃惊极了，看看地上的死尸，再看看口水男，心中已远非一个震惊可以描述。
“哼！”8号满是不屑地瞅了苏寒一眼，“有意见么？”
苏寒头摇得跟甩拨浪鼓似的，手攥地紧紧的。
正在分发肉干的看守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赶紧跑过来，一瞧，一个大活人居然变作了地上躺的尸体，一个吩咐另一个：“快去找百里医生！”
“找什么，我又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苏寒慌忙回身去看，过道尽头，一张桌子，一张三条腿椅子，一个碎了个小口的高脚杯里装着半杯清水，一身高档衣装打扮的百里屠医生正端坐着，大腿上还工工整整地铺着一块白色餐巾，他用刀叉奋力厮杀盘子里的一块肉干。
在这样野蛮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高雅的吃法！
不过，从刀具的努力程度看去，百里屠的肉干比苏寒手里的这块还要硬三倍。
“可是，这是胡子的财产啊！是谁把他弄死的？”看守问。
听闻这话，8号并不言语，冰冷着脸，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苏寒更是吓得心里跟打鼓似的，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动不动就会死人，为了活着，一定，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电视剧里死的人的总是那个“你知道的太多了”。
“喂，你！”百里屠抬手，刀子对准苏寒。
“我？”苏寒看看左右，慌忙解释：“不，不是我。”
“那是谁？你眼瞎了吗？”看守立刻怒斥苏寒，准备抓住苏寒向外推。
“你，七娘，过来给我切肉！”百里屠喊道。
七娘是谁啊！
但这个时候苏寒来不及计较，仿佛看到了救世主，慌忙摆脱看守几步跑到百里屠的烂桌子前，勤勤恳恳地给他切起肉干。
别说，这肉干还真他娘的难切。
“一具尸体而已，胡子要是问起，就说他自个儿摔断了脖子。”百里屠轻描淡写地说，这让看守们很为难：“可是百里医生……”
“可是什么啊可是，这里谁都不能做目击者，如果6号是被人打死的，胡子一定不会轻饶你这个做看守的，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明白！真是，新来的就是老实……”百里屠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叹口气，一副望子成龙偏成虫的样子。
“这……”看守们面面相觑，苏寒的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就等他们决定就此罢休的那一刻松一口气。
“快点，我肚子也饿了！”
苏寒正听得胆战心惊，百里屠突然这一声呵斥硬是把他吓得丢掉了刀具。
“啧啧！”百里屠失望地摇摇头，“7号，告诉我，你就是用这点气力切了别人的脑袋吗？”
“什么？”苏寒吓了一跳，脑海中瞬间浮现角斗场上发生在自己面前的刀去头落的那一幕，他顿时打了个寒战，仍然不能从噩梦中完全挣脱：“不，没有……”
“没有吗？我可是亲眼看到了。”
“是……”
这事压根就解释不通。
百里屠瞥了眼看守，他们正抬着尸体向外走去。
苏寒终于松了口气，看8号，人家还在那里淡定地啃咬自己的肉干，从始至终淡定地都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会被送到哪儿？”苏寒低声问道。
“渣滓龙胃里。”百里屠无所谓地回答道。
苏寒看着他，这个男人实在难懂，包括8号，不过，下面这个问题他更情愿问比较健谈的百里屠：“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真相是什么？能吃吗？”百里屠笑笑。
“喂，8号，你过来教教七娘，这肉干需要怎么切。”百里屠喊，顺道低声对苏寒说道：“嘿，人肉通常没有多少脂肪，熏烤一下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肉？
苏寒吃惊地瞪着百里屠，这货却得意地哈哈大笑，把刚切下的一块肉塞进自己嘴里。苏寒的胃里又是一阵难受。
8号并没有过来，理直气壮地站着，狠狠地嚼着自己手里的肉干。
这些都是什么样的人啊。
“七娘……”
“我不是七娘！”
“7号，娘娘腔，简称七娘，不仅名字可爱，而且还可以勾起像我这种爱心人士的强烈保护欲望，”百里屠说得有板有眼，勺子还要在苏寒的脑袋上敲敲打打，“你要是七爷，啧啧，我宁愿向你奉上我的两颗眼珠子，也不会出手救你。”
说好听点这是典型重女轻男综合症，说直白一点，这特么就是一意yin色狼！
“我没有娘娘腔！”
“嘛，我说你有你就有！”百里屠说道，表情终于正经了：“七娘，告诉我，这里的每个人都尊重我，感激我，你为什么对我不满意？”
说着，他还尽量绅士地嚼着“人肉”。
“没有不满意。”苏寒回答，他可不想让别人不高兴，弱者对于强者，就是这么回事。
可百里屠没有罢休，他端起高脚杯，放在苏寒面前，像端个放大镜似的移动着。
苏寒可以受得了闪光灯，但绝对受不了别人这样观察自己：“你在做什么？”
百里屠抿了口水，“你认为谁会把生命移交在别人手里？”
“嗯？”
“两种人，蠢货，懦夫。蠢货总给自己制造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说，678，懦夫没本事自己承担起保护自己的责任，而是用一双可怜巴巴带着埋怨的眼神瞅着别人，比如说，7。而你，哼，蠢货加懦夫。”
对于这样的评价，苏寒也没有奇怪，穿越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天才加强者，穿越之后不到五分钟时间他就明白了，自己就是一个懦夫，一个胆小鬼。
但把懦夫和蠢货这样解释的人，百里屠是第一个。
“我是医生，尽可能地给他们机会继续犯贱，但是你想让我干什么？无一例外地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吗？为一个并不熟悉的人牵肠挂肚、冒险去地狱给他拿回起死草吗？”
“那是医生的职业道德所在，尽全力去救死扶伤，”提到这个苏寒就生气：“可你，昨天你没有尽力就轻而易举地杀了一个病人！”
“7号，别把自己伪装成看惯生死的善良模样，要论生死，你绝对没有我见识得多。”
苏寒定定地看着百里屠，直到这家伙松开面色，重新恢复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啊喂，告诉你件事。”
“什么？”
“一部分蠢货后来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一部分蠢货成为地下的腐烂尸体，这取决于……”
“吼，吼吼……”
墙外，又传来了那所谓渣滓龙的咆哮，苏寒明白，百里屠没有说假话，6号真的去了渣滓龙的胃里。
“叮、叮叮、叮叮叮！”
角斗场上，铜铃击响的声音穿透墙壁和空气，直达过道中所有人的耳中，一圈圈地制造着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