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跟着多克走
“有雨伞的话……”多克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雨伞，撑开，阿曼只能看到他一张脸的下巴。这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办法。
“这样可以吗？”多克问，征求阿曼的意见。
“随便。”阿曼回答。
两人一起走出西普大酒店，大白天谁会打伞？但这条街上似乎每个人都特立独行，竭力让自己与众不同，所以这把雨伞也就不那么显眼了，掩藏在雨伞下的两个人更不用说。
“你就不能再多要一把伞？”阿曼有些生气，她可不想和别人挤一块。
“抱歉。”
“那么，准备去哪儿呢？”
“跟我来！”多克很自信地说，带着阿曼左拐右拐。
阿曼只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的建筑渐渐低矮了，破旧了，路面也坑坑洼洼很不好走。倒是因为走路！！这个简单而无趣的动作的一直重复，消耗了她最初的很多烦躁。
终于，多克收起了雨伞。这时他们正站在一幢突兀的巍峨高楼前，它破烂地像从下水沟里挖出来的似的。
“就这？”阿曼不敢相信。
“就这！”多克回答，“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
阿曼四下看去，除了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建筑，只有一些杂草外，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是哪儿？”阿曼问。
多克没回答她，而是张开双臂热情地邀请她：“阿曼，欢迎你来到我的国度！”
阿曼皱起了眉头。
“敢去挑战吗？”
“挑战什么？”阿曼莫名其妙，“你还没有认真回答我这是哪儿。”
多克笑笑，那笑容仿佛卸掉了很多伪装，露出了最原本的面貌。阿曼有一瞬间的恍惚：假如魔族没有兴起去压制人类的话，假如人类依然统治着这个蓝色的星球，他们会不会每个人，每天都是这样的笑容？
回过神的时候，多克已经脱掉了西装，挽起袖子，向她笑笑，便向大楼跑去，越跑越快。
“傻帽儿！”阿曼冷冷地说，挑起眼皮看他究竟会做什么动作。她才不会随便说“敢，我们去挑战吧！”，虽然她对“挑战”这个字眼还是很兴奋的。
只见多克攀上了大楼的窗户，沿着那些破败的缝隙向上爬去。
“不借助任何能力，去挑战这幢比西普大酒店还要高的建筑！！”多克喊，左手攀着缝隙，右脚踩着窗台，奋力引体向上，向第三个窗户爬去。“依靠这些大战留下的弹坑，风化导致的墙体缝隙，植物生长出的藤蔓，任何你能看到的、抓到的东西向上爬去，没有退路，如果达到不了顶层，只有困死。”
“上去容易，你要怎么下来？”阿曼喊。
多克笑了：“哈哈，阿曼，上去的路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现在我的手指已经磨破皮了，上次我到了30楼的时候皮鞋已经烂掉了，当我到了顶层的时候，模样已经不亚于你刚走下巴赫蒙斗场的样子，血肉模糊，还被一条蛇咬了口，幸亏它没有毒。我又累又饿又渴，恨不得立即跳下去结束这种痛苦……”
好吧，我可不是要跟着你来磨皮鞋，老娘的皮靴可珍贵地很，几年来就这一双，烂掉了还怎么走路？
阿曼心想，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该死的，即使背对着多克，她脑海中依然清晰地浮现着那幢破烂不堪、摇摇欲坠的高楼，它黑漆漆的窗，时而疏时而密的藤，累累弹坑，一条条狰狞的缝隙，以及不知道从哪儿就钻出来的飞禽猛兽。
以及多克高喊的那句：“敢来挑战吗？”
说实话，阿曼无法克制这种诱惑，现在情绪低落烦躁的她急需这样的挑战来使自己亢奋起来。既然巴赫蒙斗参加了，她才不把这种玩意儿放在眼里。
回过身去，多克已经上到六楼，还在继续向上爬，这无疑更加激起了阿曼的挑战欲。
她向前走几步：“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来啊！！”多克腾出一只手向她挥手，缠在另一只手上的藤突然断了，多克整个人都掉了下来，幸好他及时地扣住一处的窗台。
“哼！”阿曼冷冷一哼，向高楼跑去。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半个小时候阿曼终于承认了，石灰和窗台上洒落的玻璃渣随时都能划破她的衣服和皮肤，那些藤条看起来相当粗壮，实际上根本不能依赖，好几次她都差点掉下去。而背部受到阳光热烈的烘烤，她口干舌燥，窗户里寒风习习，又让她忍不住打喷嚏。每一个地方都可能爬出些蟑螂、老鼠、蛇，或者飞出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爬藤植物还是肉食性的。她爬到15楼时，看到了里面满地的骷髅，惨不忍睹。
58楼，她还没超过多克，太阳西沉，空气转凉了。
阿曼的十个手指已经全部烂了，每动一下都疼痛难忍，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跟着这个疯子进行这样的挑战，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不好吗？
裤子也已经磨破了，说用靴子踩着墙，其实更像是用脚上的肉模仿壁虎使劲地趴在墙上。
而越见昏暗的天色让顶楼更显得遥不可攀，冷空气凝成的水雾附在墙壁上，这些原本粗糙的质地现在变得又冷又滑，伤口只会更难受。向下看去，地面更像是一个黑颜色的，无时无刻地不在诱惑着阿曼向下跳。
“来啊，阿曼，已经想放弃了吗？”多克在阿曼的上面大喊。
“这个混蛋！”阿曼骂道，咬牙继续向上攀爬。
她到底还是没有超过V·K·多克这个混蛋，当她终于爬到顶层到达天台时，天色已经接近半夜，她全身接近虚脱，十指之痛钻心刺骨。一到天台就立即躺倒在地，再不动弹。
“真是了不起啊，阿曼·拉芙莱斯。”多克躺在她的旁边，四仰八叉，语态疲惫：“你的身体刚刚恢复，居然就能进行这项极限挑战，果然，你要比其他鬼畜强很多。”
“等我休息五分钟，我一定要杀了你。”阿曼说，她想咬牙切齿，但她现在都感觉不到自己的牙齿和嘴巴，她就想这么睡一觉。
“其实，你很喜欢挑战，”多克说，阿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空的星星格外闪亮，每颗都在极力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芒：“不管前面是危险，还是荣耀，你都想去尝试，想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通关，你想打打杀杀的生活，想每天都有一敞畅淋漓、无所顾忌的厮杀，你喜欢敌人在你面前求饶、倒下，你也想让自己布满伤痕，似乎只有在伤痕中你才可以找到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找到满足。对吗？阿曼？”
阿曼勉强笑笑。
“你还真是变态的自虐啊。”
这句话倒是逗乐了阿曼，变态？自虐？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么你甘心现在的生活吗？”多克又问。
“现在的生活怎么了？”阿曼反问。
“直觉告诉我，你讨厌现在的生活，你讨厌用雨伞遮着脸，讨厌到处躲藏、被人嘲笑时不能痛快淋漓地杀掉他。”
“克莱尔不会喜欢你这么说的。”
“那她一定更不喜欢听到我说：其实她的本尊阿曼·拉芙莱斯更讨厌以前那种波澜不惊、平静地如同死去了的生活。”
多克的这句话如同一根绷紧的弦被用力拨了下，阿曼在疲倦中有了几分清醒：“不，你错了，我喜欢平静。”
“不要骗自己，阿曼，克莱尔是喜欢平静的人，而你不是，你天生就是与大风大浪搏斗的英雄。”
“你的语气就像个传教士。”阿曼说。
“那么，你觉得如何？”多克问。
阿曼坐起来，看着了无边际的夜空：“我不知道。”
“不知道？”多克跟着坐起来，“对我说说，我发誓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吐露一个字。”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相信我，在今天‘推开’之前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
阿曼看着多克很认真的表情，不免笑了笑，“克莱尔喜欢平静的生活，对，没错，平静是这个世界的奢侈品，平静同样似乎能换来安全，我不想克莱尔出事，我希望她能开心地度过每一天。我并不是很讨厌平静的生活，可以睡个大懒觉，和死党吵一架，去打猎……一天就这么消耗过去了。很多时候都很开心。”
“但是？”多克不失时机地引导。
“但是，你知道，这种生活对我来说就像是竹子，每到夜晚的时候就空虚难忍，我忍不棕想：这就是我的生活吗？我的一生都要这么度过吗？当我老得走进棺木的那一天，如果一个孝路过，他问我你都有哪些难忘的经历？我绝对很迷茫，浮现心头的也一定不是那些逃亡的悲惨经历；如果一个伟大的猎人路过我的坟墓，他用剑尖挑着我的名字问我，有哪些经历让你热血沸腾过？那一瞬如同火焰般带我毫不畏惧地走向地狱……”阿曼顿了顿，眼眸垂了下来，很是落寞，她忽然扭头看着多克：“我不想说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