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火烧永和
一时间，后宫之中，人人自危，都讲着那鬼怪之说。.
夜里，若外面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害怕，宫人间传得越来越邪乎。都说是有冤魂来索命。
更有老的宫人，知道了众人口中都说着什么黄色衣裙。就猜到了之前的刘楚儿身上，因着她是投湖而死，而死因未明，一定就是那冤魂了。
闹得最厉害的，却是程贵人，在她那宫中，却是做了两场道事，竟郑重其事的，捉起了鬼来。
太后听说了，就气得不行，着人去喊停了程贵人，还下着令说：“皇宫之内，怎容如此歪风邪气，若再有人骟风点火，散布谣言，定不轻饶，就连这作什么法事，捉什么鬼的，也一并重罚。”
程贵人终不敢再请人来捉什么妖。宫人中也少了传言。
但越是禁止，越是搞得神秘，虽然再无人去说，但夜间，还是有人看得到鬼影绰绰，听得到低泣之声。
这一日，太后叫来了皇上。
皇上坐下后，太后就叫人呈上了那莫名出现的三件黄色衣裙。
皇上见到它们之后，却是吓了一跳。
一下子想起了那个人来，到是有很久，没有想到她。
可是那人也去了，衣服也随着她埋了，怎么的，这里竟摆上了三件，且都是旧的，倒像是她当年身上的一样。
“这是哪里来的？”皇上问。他也听到了最近的风声，但却没想到，有如此怪异之事。
“坤宁宫，永春宫，永和宫中各送来一件。”太后说。
“怎么可能，难道近来宫中的谣言，都与它们有关。”皇上说。
“哼，没都没了这么多年，却突然的出来作怪，哀家向来不信这些鬼怪之说，只是，有什么人，扒出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他所图为何？”太后问。
皇上想起杜筱菊曾穿过一样的衣服，只是那件是新的，他那时就猜是皇后所为，只是这一次，却是谁来作鬼。
杜筱菊听得近日传言，就感觉一定是人闹的，只是，是何人，却是想不到。
傍晚时，吃过了晚饭，杜筱菊命着莺儿拿上灯笼，两人去萧婕妤的重华宫，原是这几日里，颜琪公主有些发烧。
回来时，天已黑了，莺儿就打着灯在前面走着。
不及走入永和宫内，就见皇上的御撵迎面走了过来。
杜筱菊侧了身子，站在莺儿身后行着礼，只等那御撵过去，不想正经过她们身边时，微风吹起那帘子，皇上正扭过脸来。
皇上看到杜筱菊侧着身子屈膝行礼，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脸。正要看清，却已经走过了她的身边。皇上伸出手去，掀开那帘子，看向后面，却见杜筱菊正站直了身子，轻轻地松口气的样子，然后，她的目光飘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就那样碰到了一起。她的放心的样子，看到他的眼中，却是那样的刺痛。杜筱菊看到皇上的眼神中的凌厉，就呆住了。
但是他的御撵终于在她身前走了过去。再也看不到他的脸。
晚些时候，就又有那丝乐之声从钟粹宫方向传来，还夹着宫人的欢笑声。
至半夜里，杜筱菊却是睡得不实，总是看到皇上那凌厉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扫过。
又过了月余，却又是中秋节，八月十五。
因着前一段日子，宫中闹鬼的传言，搞得人心慌慌，八月十五这一晚的夜宴，却是办得极热闹，极奢华，要冲一冲那阴酶之气。
那媚春娘子还是很得宠，坐在皇上身边，不停地献酒。
还有史美人，刘昭仪都是新近得宠的妃子，也都坐在皇上身边。史美人却是比着媚春娘子柔美，且比着媚春娘子要收敛些，那刘昭仪，有着骄气在脸上，有些让人望而却步的样子。
其余的妃子都散坐在几个桌子前。.杜筱菊依旧与萧婕妤等一桌。丽贵妃却是早早地回了宫，说是身子不适。
席散之后，众人都到了御花园中，坐着吃茶赏月。
到最后，皇上就有些醉了，他宣着回宫时，刘全福跑过来，扶住他。
众妃子忙站起来，轻轻的行礼。
皇上在她们身边经过。走及杜筱菊身边时，独独的停到杜筱菊面前：“筱菊，今日你我也是相识一年了。”
杜筱菊听了他的话，吃惊地抬起头来，她瞬间明白了。她与他相遇正是在一年前的这一天。
那时他还并不认得她，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只想在这宫中自保，无欲无求的过下去。只是那一场相遇，却让他们认得了彼此，然后是这一年内的分分合合。与他的相识的最初，她原不想，自己会陷得这样深。哪怕身子由不得自己，但心，却可以保持一直的平静，可是她想错了。
此时见他脸上突然地露出笑容来，他的手伸过来，摸上了自己的脸，杜筱菊吃惊地看着他温柔的脸，正惊诧，却见他直直地靠过来，竟是醉得不行了。
杜筱菊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他浓浓的酒气传到鼻子中，杜筱菊抬了头来看他，他的脸上是一幅满意的神色，他的手拥着自己的身子，口中竟在轻声地说：“筱菊，别离开朕！”杜筱菊心里一痛，忙用手扶住他。
刘全福并几个宫人来掺住他。
那媚春娘子也跑过来，把杜筱菊挤到一边。她扶资上的手，回过头，狠狠地看了杜筱菊一眼。杜筱菊后退了一步。倒不是怕，只是，不想与她来争。
看着皇上在媚春娘子与宫人的掺扶下，走远了，杜筱菊的心有些失落。
皇上一夜里都是昏昏欲睡，只觉梦中，有一个人一直扶侍在身边，收拾吐了的污秽，并一个劲地用温热的毛巾擦着自己的脸与身子，蒙胧中，似是杜筱菊，他的心里是那样的暖。他努力地睁了眼来看，竟真是杜筱菊，他拉了她的手说：“到床上来，陪朕躺着。”
那女人就到了身边躺下来，她的手在不安分地解着自己的衣襟，皇上就笑了，他的筱菊是有过这样的热情的。
“筱菊，筱菊……”他喃喃地说，那妩媚的手似停了下，但很快的，又继续了刚刚的挑斗。
"筱菊，筱菊，朕想你！”他说，侧了脸贴在她的脸颊，他闭上眼，眼角有泪流下。
原来，一切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到夜深时，却听到殿外大乱，似有人喊叫的声音，皇上惊醒来，见自己身边，果真的躺着媚春娘子。
他起身下床，叫了刘全福。
“何事，外面这样的吵！”皇上问。
“皇上，说是永和宫内起火了。”刘全福回着。
“什么，永和宫！”皇上吃惊地说。床上的媚春娘子被他的声音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早说！”皇上推开了刘全福，却是急忙地跑了出去。
“皇上，皇上！”刘全福忙拿了皇上的外衣追了出去。
杜筱菊睡至半夜，却被浓烟呛醒，她勉强地下了床，却见床前倒着莺儿，忙推她，一点反应没有，她拉起她慢慢地挪到了殿门前，推开殿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杜筱菊惊恐地看到，永和宫的侧殿已经燃起大火，火势蔓延到正殿来。眼看就要烧及了这里。杜筱菊忙使出全身力气，把莺儿拖出了殿门。
听得身后“哄”的一声，那火终于烧及了正殿。
她艰难地挪动着莺儿的身子，终于在烟火的熏呛下，昏倒了，跌到了莺儿的身上。
皇上一路跑到了永和宫，他已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想快一些到那里，他在心内默念，筱菊，你千万不要有事。
终于站到了永和宫外，却见火势甚猛，那侧殿已经是一片火海，正殿的一半也在火中。
陆续有宫人在里面被救出来，熏得黑黑的脸，也有被烧伤的，发出惨烈的嘶叫。皇上打了个冷颤，他揪住一个正拿着水盆向里跑的宫人：“杜筱菊在哪里？”
那个人见是皇上，更是惊慌，听得他问杜筱菊，一时无法反应，皇上忙说：“静贵嫔！静贵嫔在哪里，有没有救出来！”
“皇上，奴才不知，奴才也是刚刚跑来的。”那个人惊慌地答。
皇上松了手，再走近些，见那地上躺着的有宫女有太监，或是呻吟，或是惊吓，也有昏迷的，独是不见杜筱菊。
他的心发慌。正要跑进里面去。
却见两个太监正抬出莺儿，他忙跑了过去，见莺儿昏迷着。
刘全福已经赶到了，忙拿了水浸了毛巾润了莺儿的口鼻，终于听到她“嘤”的一声，醒了过来。
“莺儿，莺儿，你家主子呢？”皇上问。
莺儿初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待见到永和宫内火光冲天，浓烟阵阵，便哇地一声哭了：“娘娘，娘娘！”
皇上晃了几下身子，要站不住，看样子，杜筱菊是还在里面。
“你说筱菊在里面？”皇上最后问。
“我与娘娘都睡在内殿，不知道是谁救了我出来，娘娘还在里面呢！”莺儿哭着说。
“不会的，不会的，筱菊不会有事的！”皇上一边后退一边说，他不信听到的话。
回过头，见永和宫内火势正猛。
刘全福看到皇上悲痛的表情，正要上前劝说，却见他一转身，冲了进永和宫中，刘全福忙惊叫着：“皇上，不要啊，皇上，那里太危险了！”
他在后面追了过去，眼看着皇上进了永和宫，直接冲进了火海里，他刚进了永和宫的大门，就被迎面的热气熏了回来。
“皇上！”他在宫门边大喊着。只见皇上的身影瞬间被浓烟所淹没。
杜筱菊再一次醒来，却听到耳边流水淙淙，睁开眼，见自己正躺在镜泊湖的亭子里。她想起失去知觉前，永和宫内是燃起了火的，她忙坐起了身子，却见一男子负手而立在亭子前。
听到响动，那男子回过头来，却是纪尘远。
“杜姑娘，你醒了！”他说。
“纪公子，怎么是你，我怎么的到了这里？”杜筱菊说。
“你没事吧，杜姑娘。”那纪尘远不理她的问话，只问她。
“没事，就是头有些晕，只是，纪公子，您怎么进了宫中！”杜筱菊说。
“说来话长，还是因着叶寨主，我才来这里。杜姑娘一向可好。”纪尘远说。
“我很好，劳烦纪公子挂念！”杜筱菊说。
“可我听清欢兄说，杜姑娘似乎过得并不好。”纪尘远说，他走近来，杜筱菊见月光下，他的脸有些冷然。
“叶大哥可好！”杜筱菊问，她想，一定是他救了叶清欢出去。
“他很好，只是他说，你在这里并不好，一定要执意再来这里，我止了他，今日来见杜姑娘，也本是来问您一句，想不想离开这里，如果可以，纪某定会带了你出了这皇宫！”纪尘远说。
杜筱菊见他一脸的认真，她不知该怎么样答他。离开这里，是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只是若与他一起走了，那皇上得知，会怎么想，她竟还在意，他怎么想自己。
正在这时，她看到永和宫方向火光冲天，就想起了，那里还在燃着大火。她便说：“纪公子，是您救了我出来吗？”
纪尘远点点头，他见杜筱菊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便问道：“杜姑娘可还有什么惦念，此时若随纪某走出宫中，自是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杜筱菊站起来，看着永和宫中，她说道：“那些宫人可有救出，火这样的大，可不要有什么人出事。”
“杜姑娘放心，应该没有人出事。”纪尘远说。
“难道这是你做的？”杜筱菊问，她见纪尘远肯定的语气。
“杜姑娘把纪某想得太不堪，这样的事，纪某是不会做出来的。”纪尘远说，他也看着那火，脸上有些轻视的样子：“杜姑娘，这宫中看来，真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我今天也是碰巧来见你，却见那里燃起大火，若不是赶得及时，怕……”
杜筱菊也是心惊，不知是为何，永和才会失火。
正在这时，听到远处有人跑过的声音。
“太后叫都去永和宫救火，听说皇上还在里面。”有人声吵嚷。
杜筱菊听到这话，却是吓得呆住了。他们说什么，皇上怎么会在永和宫中，她抬起头来，永和宫方向半边的天，已经红成了一片。
“纪公子，你听到他们说的了吗？是不是他们说，皇上在永和宫中。”杜筱菊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着纪尘远。
不等回答，纪尘远就看到杜筱菊向着永和宫方向跑了过去，他看到她义无反顾的身影，不禁摇头，她不会随了他走的。她的心始终在那个皇上的身上。
杜筱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了永和宫。
她停到了宫门前，见宫中已经是一片烧焦的样子，还有浓烟在不停地窜起，但火势已经被控制了。有的房屋在火中坍塌掉，有的房屋还有余下的火在燃烧，只不过是末势，那火被宫人浇上水去，发出嘶嘶的声音，如垂死的挣扎。
杜筱菊走过去，见太后正站在那里，她急得像要闯进去似的，许如烟与紫蕊拉住她的身子。听得她在说：“你们都在干什么，怎么能让皇上跑进去，你们都是死的吗？”
杜筱菊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不敢相信地一步步走上前去。太后那样的声嘶力竭，愤怒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发了疯一样。
皇上真的在那火堆中吗？杜筱菊不敢去想，她一步步走过去，怎么会，明明他没在这里。
正在发怒的太后一眼看到了杜筱菊，便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她：“你怎么站在这里，你怎么好好的站在这里，我的怀儿呢，都是你，你这个祸害，若是我的怀儿有什么事，哀家定不会放过你！”
杜筱菊听不到她在说着什么，只见太后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太后的眼突了出来，异常的吓人。太后的手怎么可以那么有力，抓住自己的双肩，是那样的疼。
杜筱菊见许如烟与紫蕊扶走了太后，还听到太后在说：“若是怀儿有事，我定会让你来陪葬。”
他不会有事的，杜筱菊心里想着，嘴里也喃喃地念着：“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她一步步地走过去，正在这时，莺儿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
莺儿拦住她要迈进宫中去的脚步，向着她说：“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娘娘，……”莺儿见她的目光涣散，明明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一样。
杜筱菊推开拦着自己的莺儿，一步迈进宫内去，听到莺儿在后面叫着，也有许如烟的喊声。
她全都顾不到，身边有不停落下的烧焦的断木，还有“噼哩啪啦”的声音，有火声，也有水在滴落的声音，有宫人不停地在身边跑来跑去。他们撞到了自己的身上，却分明的感不到痛。
“千古得一人，生死永相随！”杜筱菊心中想起这句话，脸上却露出了笑来，她听到身后惊呼声，也听到太后的怒责声，还有周遭一切的慌乱，她的心却是静下来。
皇上，若你在这火中，筱菊也会随了你去。
她一步步地走进去，看着永和宫的正殿只余了框架，不停的有断梁落下来。她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感到有热浪扑到了脸上来。
皇上，等等我。杜筱菊闭了眼，只觉周身温暖，一如那无尽的岁月中，突然的遇到了他，突然的，她卑微的生命，如花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