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筹帷幄,格局暗移
呼伦纪沉默良久,却是说道,“艾诺,你回去吧,这件事往后再谈。.”
艾诺却是轻笑了几声,“一来到狄国,便害我王丢掉五座城池,又怎能不叫祸国红颜,往后王还会因为你丢掉很多东西,虽然戴上了银镯,但你不是我心中的大妃!”
颜沁蕊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男人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承认的。”
艾诺只是轻轻作揖,然后说道,“听说大妃不能生育,想必这又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王今年已到而立,膝下却并无一子,我看,狄国当真是要灭了。”
呼伦纪紧握着双拳,却是没有言语,看着众人随艾诺离去,他却一拳砸在坐椅上,“妈的!”
颜沁蕊长舒一口气,身子有些虚软,“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
呼伦纪抬头,却见颜沁蕊迟缓的步履,偌大的宫殿,显得她如此弱小,他不由的失声叫住她,“臭丫头,你放心,只要我承认你,他们的话就当放了个屁。”
颜沁蕊身子一滞,她没有回头,却是一脚跨出了殿门,“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你想象的脆弱。”
殿外的阳光明媚,可心中的阴霾却是无法扫除。
口中的逞强,只会令自己愈加的劳心劳神。
她回到了寝宫,却见宫门外局促不安的如昔,如昔见到了颜沁蕊,羞涩的笑了笑,她手中拿着小匣子,打开,里面是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银针,“阿姐伤到的面颊并不是很显眼,稍做些遮掩便好。”
小匣子上有一枚小镜,颜沁蕊不由的上手抚摸着,“如果伤痕被遮掩了,难道就真的不存在了么?”
如昔一怔,“阿姐说什么?”
“没什么,如昔的手艺我放心。”
看着颜沁蕊弯眸笑着,如昔便拾起了银针,银针虽细小,扎在面颊上生疼,却也扎在了她的心里,“如昔,你想回大梁吗?”
如昔手上微滞,银针险些掉落,她重新拾起一枚,“阿……阿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看她那紧张的样子,颜沁蕊长叹了一口气,“我就是随便问问。”
如昔紧张的神色稍有舒缓,手上却并未停下,“在哪儿其实都一样的活,就看自己认不认命了。”
“世上的男人,如果一心一意的对你,并未有任何的欺骗,那便是好的。”
她口中不禁喃喃,却听如昔说道,“阿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如令争了这么久,命……还不都是一样的,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最重要。”
颜沁蕊不再说什么,她知道如昔心高,自然有几分委屈。
细微的疼痛让她眸中含泪,可她却一直忍着不愿落下,过了几个时辰,她命侍女拿来铜镜,原本起伏不平的面颊上,攀援着细小的藤枝,枝条上开着绯红的花,不是玫瑰,也不是牡丹,虽然碎小,却是赏心悦目,只听如昔说道,“这花是狄国特有的,开在沙漠里,即使干枯了,只要一遇到水,还是会瞬间绽放。丑小从沙漠里带回好多,我就把它们放在装水的瓷碗里,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最后的一丝疼痛消失后,面颊上还渗出些血,颜沁蕊用帕子轻轻拭去,如昔看着不由的说道,“阿姐,配上这刺青,是愈发的美了。”
镜中的女人,多了一丝妖冶,眸光熠熠,却寒凉如水,她稍稍挂起唇角,却是愈加的冷若冰霜。
“大……大妃?”
艾修站在门边向门里张望,却见颜沁蕊回眸的一刹那,那个女人果真很美,她呆呆的站在门边,挪不动步子。
“怎么了?”
听颜沁蕊问她,艾修才回过神,“那个……我阿爸走了吧?”
“放心,不是来找你的。”
艾修拍拍胸口,小跑着来到她的身侧,“那就好那就好!大妃,这刺青真好看,给我也刺一个吧!”
颜沁蕊无奈的摇摇头,却是起身送走了如昔,看着如昔离去的背影,她心里有一丝的压抑,虽然如昔口上那么说,她知道,如昔并不是真的甘心。
她不由的望着殿外的天际,一如既往的碧蓝,长舒一口气,便也轻松了不少。
用完膳时呼伦纪便回来了,见了她说道,“北边有些骚乱,我要出走几日,你随我一起吧。”
颜沁蕊沉默半晌,“王不在都城时,大妃是要镇守的,我怎么可以走呢?”
呼伦纪一怔,他没想到颜沁蕊竟然读了狄国的律例,心中忽的有些柔软,“话虽这么说,但留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
“我总归是要一个人面对的,你又能护我多久?”
颜沁蕊很坚决,呼伦纪只得作罢,“好吧,我不在的日子,不要见艾诺等大臣。再紧急的事,也要等我回来。你手上的银镯可以调配城内所有的守卫军。”
“你说什么?”颜沁蕊不由的撩起衣袖去看,那发乌的银镯子竟然藏着如此深的玄机。
“银镯上的绿松石和蜜蜡组成的图案,会与掌管兵权的大印相契合,不仅是守卫军,而且可以调配狄国二十万的军队。”
颜沁蕊脑中一阵轰鸣,调兵二十万?她戴了这么久,却什么都不知。现在才明白,呼伦焱要假扮成呼伦纪来挟持她,为的就是这二十万的军队吧。
可二十万军队可以令呼伦纪元气大伤,可那五座城池又何尝不是呢?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呼伦纪呵呵的笑着,却是挠了挠头走开了,“现在知道也不晚。”他已经走出去很远,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事,回转身,眸中是前所未见的深情,“沙漠之花,是我的最爱。”
面颊倏地一下通红,仿若天边挥洒的红霞,她不由的上手抚摸着,原来,像呼伦纪这样的蛮夷,也会说些令人难以适从的话。
呼伦纪安排好一切,第二日一早还未天明便起身了。
颜沁蕊大部分的日子是闲适的,多半,她只是抚摸着手上的银镯,从未正眼相看的银镯,如今竟成了心口的一块大石。.沉甸甸,放不下。
安索的街景也很繁华,在她看来无不透着异域风情。想着如昔已有五个月的身孕,总归是要送些东西给如昔,艾修引着她去了安索城里有名的商铺,那里有大梁特色的绸缎。如昔总是抱怨狄国的纹饰粗犷,不如梁国的细腻多彩。虽然比不上梁国的样式,她却记得如昔喜欢如桃般的水粉,她买了很多,想着如昔一定很高兴。
狄国的天气瞬息万变,方才晴好的天际转瞬便布满了乌云,还未多想,雨水便倾盆而下。
虽然坐在车辇上,但雨滴还是飘进落在了衣衫上。这样的天气,身上便会隐隐的痛,可也说不出是哪里。大理寺的遗症,就这样伴随她一生。
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街市顷刻便没了人烟,四下里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辇外看去,氤氲升腾,烟雨中的安索多了以往没有的宁静。
想着呼伦纪临走时的嘱托,她沉默半晌,却是开口说道,“艾修,去你家避避雨吧。”
车辇缓缓的行进,亦如她此刻的心情,呼伦纪恐艾诺为难她,可她总归是要主动出击的,前十几年的忍耐,已容不得她再等待,等待的后果也许只会是死亡。
艾诺是狄国掌握部分兵权的大将,又因为是前大妃的父亲,在安索城里亦是耀眼非凡,艾家的府圮阔绰,从那门扉便能窥知一二。
侍女上前通报,她就坐在辇上等。过了许久门牗大敞,艾诺带着家臣躬身迎候。
绯红的地衣从门前一直铺就到会客堂,这样的府邸只比王宫逊色些,就是梁国,也不多见。
她在会客堂的正席坐了,艾诺摸不到头绪,也比先前谨慎,“不知大妃驾临寒舍,还望赎罪。”
颜沁蕊接过干净的丝帛,拭去脸颊上的水珠,却对艾修说道,“你不是有好东西要给我看么?还不去取?”
艾修拍了拍额头,飞也似地转身跑开,极静的厅堂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有些尴尬,艾诺是个聪明人,似乎知道了颜沁蕊的来意,“大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黑红的茶汤漾着水汽,颜沁蕊清啜了一口,“自然是为了得到艾大人的支持。”
茶汤的浓香瞬间在口中萦绕,这砖茶是狄国特有的,既暖胃,又安神,也是极好的补品。
艾诺却是丝毫不肯让步,“臣的心意早就说过了,除非大妃夺回失掉的城池,其他的都是徒劳。”
“艾修十五岁进宫如何?”
艾诺一怔,对于颜沁蕊的话措手不及,“大妃……什么意思?”
颜沁蕊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着头发花白的老者,“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怎会天天说要成为王的女人,若不是耳听目染,她又会懂什么?”她本不是愚钝的人,见艾诺微微蹙眉,颜沁蕊便知自己猜中了,“艾大人膝下只有两女一子,儿子幼年夭折,一女贵为大妃,却也早早的陨了,如今您年事已高,在朝廷也是力不从心,身后一手教引的弟子得意的有三人,南北狄之战中死了一人,另一人入仕途后便投入他人门下,还有一人羽翼渐渐丰满,已无法把持了,纵使艾修还小,总该是要做些打算的。”
艾诺脑中轰鸣阵阵,这个女人才来狄国几天,怎就对他了如指掌,“大妃竟然调查微臣?”
颜沁蕊摇摇头,“您是狄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用我去查,光是每日的传言便塞满了耳朵。”
艾诺沉默半晌,不禁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缀以刺青的面颊很是美丽,可那刺青同样遮掩了她的神色,令人愈加的难以捉摸,“人总是要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可大妃这样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也许,这便是狄国和梁国的不同,狄国的人直爽,什么话都不用藏着掖着,而梁人的话,就是说出口,也要思忖一番。
“我自然不会如此甘心,不是还有三年的时间么?三年,若我能令你信服,这样最好不过,如果,一切还是如初,这大妃的位子我便让出来。大人总是不会亏的。只祈求大人在这三年内,不要公开的与我为敌。”
眼前的这个女人在跟他讲条件,可这个条件却是如此的诱人,“那好,微臣便暂且静观三年。”
扣掌起誓,如同定下生死约,这是狄人办事的规矩,清脆的击掌声淹没在雨水中,雨是越下越大,天际一片暗沉。
“天色已晚,臣去准备晚膳。”
可她半分都不愿停留,“不用了,换了地方,我会没有胃口。”
颜沁蕊头也不回的跨出门去,院前的地衣早已淋湿,比先前的色泽愈加浓郁。在墙外等候的艾修见她出来了,慌忙跟了上去。
走过长廊,在那一丛嶙峋到底假山旁,她的眸光被一个单薄的身影所吸引,那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坐在假山旁的青石上,静静的打着璎珞,颜沁蕊不由驻足,却听艾修说道,“这是我大嫂。”
大嫂?
听到声响的姑娘躬身站起,俯首拜下却是不敢多言,她不过十七八岁,皮肤白皙,眼眸通澈,在狄国也算的上是美人,只不过眸中的神思暗淡,浮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忧伤。颜沁蕊看着她手中的璎珞,那打法与梁国的很是不同,水晶珠子窜起,尾端缀着一直铜铃,颜沁蕊看着那璎珞,竟然脱口而出,“真好看,送给我吧?”
那姑娘一怔,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颜沁蕊已伸出了手,踌躇间还是把璎珞递到了她的手中。
缀着铜铃的璎珞攥在手中,连同她的心也不住的摇曳,颜沁蕊微微一笑,“谢谢。”
年轻的姑娘眉宇间浮着忧思,一直目送着颜沁蕊出了艾府,才转身消失在府邸的深处。辚辚而过的车辇声中,颜沁蕊用余光瞥着渐渐远去的艾府,心里愈加的沉重。
她命侍从在雨中缓行,也只有在这样的大雨里,她才能冷静的思考。
想起方才与艾诺的击掌起誓,十指便不由的纠结在一起,却愈加显出内心的杂乱与不堪。
三年,不算长,这三年她又能抓住些什么呢?她现在才明白,无论是狄国,还是梁国,这天下都是一样的。如果一味的等待,忍辱负重,往后的路会愈加的如履薄冰。
为了这暂时的安宁,她,终究是夸下了海口。
那五座城池是狄国五分之一的领土,三年,怎么可能办到,十年,都未必会成功。况且,呼伦纪不会伤害呼伦焱,又怎能允许她去夺回已经送出去的东西。
雨声不绝于耳,虽然辇上有熏香,可衣衫依旧湿潮难耐,车辇上的艾修搬弄着一只粗糙的小木马,还不忘和她搭着话,“你刚才和我阿爸说的可是真的?”
颜沁蕊不禁回眸,听艾修这么问,心里竟有些酸酸的,“你都听到了?”
艾修点点头,却是举起小木马在颜沁蕊的面前摇了摇,“这是姐夫给我做的,我最喜欢。”
颜沁蕊竟然有些失神,那小木马太过于粗糙,以至于完全不能入眼,可呼伦纪竟也会做这种东西,“艾修,你喜欢呼伦纪什么?”
艾修一愣,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想了想,“他是狄国的王,他是我姐夫!”
“就这些吗?那你可知,做王的女人意味着什么?”
艾修眼中有些迷茫,她摇摇头,须臾间却又喜上眉梢,“我只知道,往后能名正言顺的住在王宫里,可以随时找姐夫去打猎,他陪着我玩儿都不能嫌烦!”
颜沁蕊不再问,这样的年纪,单纯的喜欢,没有一丝杂念,便是一种幸福吧。可那样单纯的想法,想必也是在艾诺的淳淳诱导下才有的吧,太过于肤浅,却足以令一个孩子欢喜雀跃。
这三年,对艾修来说,是一场美梦,于她,却是一场恶战。
手中的璎珞叮叮的轻响着,清脆而又缭远,亦如那姑娘的淡雅,颜沁蕊不由的握在手心,“你大哥早就死了,为何还会有大嫂?”
“虽然大哥死了,但阿爸说,只要给大哥娶个老婆,就能留住大哥的魂魄。”
她终于明了于心,那姑娘,竟然在守活寡。狄人生性豪放不拘,竟然也信奉这些,她不免摇摇头。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疾雨,可谁知竟然下了三天,时大时小的雨中,颜沁蕊总是伫立在长窗前,原来,有些事情始终是她不愿意做,可动了心思,凭着大妃的位子,总是有想要投靠的人。
只几天的工夫,她便对狄国摸了个透,这个世上没有谁天生便是蝼蚁,这个世上也没有人天生便是奴才。
雨水肆无忌惮的倾下,却是带来了一场灾难。
那一天在深夜,颜沁蕊接到了艾诺的奏报,狄国的西部遭受了洪灾,损失惨重。
“臣会在明日赶往受灾的区域。”
颜沁蕊蹙眉,却是拒绝了,“大人来守城,还是我去吧。”
虽然艾诺几经劝阻,可颜沁蕊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没有停留一刻,于晚间便出了安索。
洪水肆虐之地,离安索还有一段的距离,路上泥泞不堪,艾修望着灰蒙蒙的天,和不时而下的闪电,不由的叹着气,她本想着出来玩耍,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无聊。
颜沁蕊身子也不大好,这样的颠簸亦是难以承受,可有些事,并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就好似这巡视灾情一样,又有谁知道她真正再想些什么。
站在山丘上向下俯瞰,原先的万亩良田,如今早已变成了一片汪洋。尊贵华美的长袍上满是泥泞,眼前的一切震撼了她的心扉。不管是在四邑,还是帝都,自己只有那小小的一隅,巴掌大的天,她便以为是生命的全部,如今才知,置于水深火热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放眼望去,满是面黄肌瘦的灾民。衣衫破旧,发丝杂乱,在施粥的棚子前,焦急的等待着少的可怜的食物。当地的官员已经开仓放粮,现在唯一期盼的便是雨水骤停。
狄国的大妃本不用亲力亲为,只站在那里,让子民知道王与他们同在,这便是下了无尽的福祉。可她多半时间都是随着军营的伙夫熬制粥食,这样辛苦的劳作,竟然也都撑了过来。
“大妃,用膳吧。”
颜沁蕊擦了擦额际的汗水,肚子不由的咕咕叫着,环顾着四周,却心上一紧,“艾修哪儿去了?”
侍女们一阵慌乱,艾修她生性活泼,想必又不知溜到哪里去玩了,颜沁蕊只觉得头痛,忙命人四下里找寻,她也顾不上用膳,便加入了找寻的人群。
艾修很顽皮,此刻怕是上了大坝,想到此,颜沁蕊愈加的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便向坝上而去,她口中唤着艾修的名字,却只有回声,没有应答。
“妈的,你个小畜生,不想活了?!”
身后几声鞭响,伴着将领的唾骂。颜沁蕊倏地驻足,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好似又置身与大理寺,这唾骂声伴随着不堪的耻辱在耳边萦绕,脑中嗡嗡作响,早已一片空白。
她忘记了要去寻找艾修,战栗着回转身循声而去。
沾满泥污的软鞭打在有些瘦弱的身上,却是听不到任何的呼喊,只见那双如利剑一般的眼眸,带着无尽的仇恨与不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上拴着铁链,长鞭划破天际又一次落下,可却被少年紧紧的攥着,顿时手掌擦破了皮,渗出斑斑的血迹,可少年紧咬着牙,不肯松手。
将领愈加的愤怒,想要抽出软鞭,却动弹不得,少年用力向后一拽,将领便被摔在了地上。颜沁蕊看的目瞪口呆,这少年的身手极好。
少年的行为激怒了其他的侍卫和将领,众人纷纷围上,只听一阵劈扑的拳打脚踢声。
颜沁蕊仿佛看到了自己,蜷缩着被人凌辱。纵使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却依旧历历在目,愤怒忽的冲破喉咙迸射而出,“住手!”
众人回转身,却见是大妃,纷纷俯身行礼,少年躺在烂泥里吃力的坐起,无所谓的吐出几口鲜血,眼眸中满是不屑,颜沁蕊不由的上前几步,却是被将领拦下,“大妃,这是狄南的俘虏,性子暴烈,恐伤到大妃。”
颜沁蕊用手推开挡在胸前的长矛,“狄南狄北都是狄国的子民,哪还会分的这么清楚。”
“这小畜生原是狄南的贵族,总是惹事挑衅。”
颜沁蕊复又看了看那少年,那少年却是啐了一口,鄙夷的撇过头去不去看她,身上的长袍早已破碎不堪,沾满了泥污,可眉宇间的那丝气息却令人生畏。
“他,我要了。”
将领一怔,却是拼了命的阻拦,“虽然大妃身份高贵,但是这军营里还是要听斯穆将军的,况且俘虏按照律例是要一辈子服劳役的。”
那少年见颜沁蕊替他求情,却是哼笑着说道,“少假慈悲,若我有机会,第一个便杀了你!”
颜沁蕊蹙眉,也不去理会他,“斯穆将军在哪儿?”
斯穆将军是此地的守将,那高壮的身躯立在坝上,毡帽上的红樱随风而起,坝上满是戴着铁链的囚徒,想必都是来自狄南的吧。
颜沁蕊与斯穆并肩站了。却见斯穆蹙起的眉中,不由顺着他的眼神去看。
艾修手中牵着纸鸢,在坝上欢快的奔跑着,不甚牢固的坝上不时的滚落下泥沙石块,然后坠入滚滚的洪水中。颜沁蕊惊出一身汗,忙命侍从把艾修从坝上扛了下来,艾修一时气急,不停的咒骂着她,“你个坏女人!你个坏女人!”
颜沁蕊见艾修走远了,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呼伦纪说的对,有艾修呆在身边,一定会人仰马翻。
“末将见过大妃。”
颜沁蕊回过神,见斯穆恭敬的俯首行礼,便笑着说道,“还未用膳吧,正好,我们一起。”
斯穆的营帐里,也只是熬着的白米粥,并没有什么丰盛的菜肴了,“让大妃与末将一起食用这些饭菜,真是罪过。”
颜沁蕊只是喝着浮着炒米的奶茶,随口说道,“将军,我有事要求你。”
斯穆手上一滞,却是把整碗的粥都吞入了腹中,“大妃是想要那个小畜生吧,方才副将已经向末将提过了。”
颜沁蕊摇了摇头,“那件事是次要的,我是来找一样重要的东西。”
斯穆倏地皱眉,“大妃要找什么?”
“按狄国的话来说,我在找鹰犬。”
斯穆沉默了,他不由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肤色白皙,眼眸清澈,最美的不过颊上的刺青。从安索回来的人说起过这个女人,今日所见,他才知道,那柔弱的外表看来是被低估了。
“末将不合适。”
颜沁蕊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斯穆,幸好来了这么一场大雨,才令她有了出城的借口,她也知道,想让斯穆做她的鹰犬并非易事,“方才,你很想艾修掉下去吧?”
斯穆一怔,不由的攥紧了手腕。这细微的动作却是落入颜沁蕊的眼底,她继续说道,“三年,如果我夺不回那五座城池,这大妃的位子又会落入艾家,我需要可以与艾家相抗衡的人。”
斯穆眸中有些转暗,忽的嗤鼻一笑,“与艾家相抗衡的人?大妃太看得起末将了,如果说艾家是牦牛,我只能算是他身上的一根毫毛。”
话罢他解下腰间的酒囊,方要痛饮,却是被颜沁蕊夺过,“如果你在这样下去,心爱的姑娘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斯穆倏地头皮发麻,心底仅存的一丝念想竟然也被她看透了,“大妃见过她?”
“她不是很好,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忧郁至死。穆斯,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可躲避能有什么用的,难道你就不想牵着心爱的姑娘,在安索城里有自己的一份天地吗?”
他的面颊有些许踌躇,颜沁蕊的话怎能不动容,自己本不是贵族出身,靠着在战场上厮杀才换来今日的一切,可依旧不能随心随意的活着,“大妃……需要我做些什么……”
颜沁蕊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她撩起衣袖,发乌的银镯显露在外,“也许,以前的艾玛有艾诺就足够了,可我不一样,虽然你只有五万的军队,可对于我颜沁蕊来说,比得上千军万马。在王不能庇佑我之时,只要我召唤,你便会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便是你需要做的。”
这银镯虽然能遣兵二十万,可几乎所有的兵权都在艾诺的手里,这也是为何呼伦纪让她不要得罪艾诺的原因。按呼伦纪的说法,艾诺不会背叛,但不一定会忠实于她,何况再有那样的交易之后。
手中的物件已经攥了许久,递给斯穆时还有些汗津津的,那是带着铜铃的璎珞,却听颜沁蕊说道,“将军,有王与我同在,有我与你同心,不闯一闯还真是可惜了。”
斯穆看着那串好看的璎珞,铜铃上那一排娟秀细小的名字入了眼底,他终是跪倒在地,“末将往后便是大妃的鹰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也许,重情重义,是狄国人的优点,可有时又是弱点。
毡房外的雨终于停了,潮气渐渐的消散,颜沁蕊不由的挽起唇角,在呼伦纪回来之前,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她走出毡房,太阳的万丈华光,正冲破云层,射向大地,天际的远处还炫着一抹长虹,“我会替你守护她的。那个少年,也让我带走吧。”
斯穆以为那不过是个借口,可没想到颜沁蕊竟然还没有忘记,“大妃为何要那个小畜生。”
毡房外的颜沁蕊仰望着天际,神思淡然,却透着几分怅然,“只有濒死的人,才会珍惜生的可贵。”
颜沁蕊渐渐走远,可她还能感受到斯穆停留在身后的目光,他内心的不甘终是撩拨起,而这份不甘正是她需要的。
微风拂面,璎珞上清脆的铜铃声萦绕在耳畔。
也许老天在帮自己,那个在艾府遇到的姑娘,竟然会成为她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