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晴天霹雳
“因为锁妖塔里漆黑一片。
只有靠近书阁那边,有一小扇窗户,只有在中午过后才有阳光透过那一小扇窗照射进来。
除此之外,里面一片漆黑,除了我和娘亲所发出来的声音之外,再没有任何声响,修造的工匠是用了心的,除了那个铁门上凿开的送饭的小窗口,再没有出口,而那铁门也是自我和娘亲进去之后,再没有被打开过,直到娘亲去了……”
说到此,楚云笙的声音也哽咽了几分,而且还带着透骨的凉意,她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仿似此时自己再度置身在那一片黑暗当中。
“在那之前,我是不怕黑的,因为我自生下来就在那里,也就习惯了里面的黑暗和阴沉,我从来不知道能站在阳光底下闻着青草香是一种什么感觉和体验,唯一的兴趣和能被允许的兴趣,只是读书,索性卫国将历朝历代收集起来的,在皇宫的藏书阁放不下的书籍都搬来了锁妖塔,虽然他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合理的利用这偌大的锁妖塔并找个地方堆放这些书,但却是给了我一个极好的读书识字的机会,但是,在里面没有纸笔,没有光线,每天到了正午十分娘亲都会抱着我坐在由书籍堆砌起来一直到那高高的小窗户口上,借着那里的一丁点光线教我识字,等到太阳西沉,锁妖塔内又一次没入黑暗,她会抱紧我,温柔的用指尖在我掌心里勾勒,将白日里我们看到的字都在我手心里写一遍,然后再让我在她手心里写并背诵出来,虽然锁妖塔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有娘亲在,我从未觉得凄楚,而且也喜欢上了读书,喜欢从书籍上了解那一扇小窗口外面的世界,我以为就这样,我会和娘亲一直在锁妖塔里,直至死去,却不曾想,娘亲却在我十三岁那年去了……”
“那个冬天,寒意刺骨,我们娘俩穿着已经不知道穿了多少天的衣服,褴褛单薄,根本不足以御寒,在跟唯一同我们有接触的送饭的那嬷嬷提了几次之后,却依然没有半点改善,相反,送给我们的饭菜越发的冷硬,有时甚至带着馊味,娘亲就是在这样的折磨和摧残下再没有挺住,病倒了之后,没过几天就去了……虽然在此之前,娘亲也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但是她从来都咬牙坚持过来了,她在我耳边承诺的最多的就是——为了我,她一定会挺住,因为她舍不得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但是,最终她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说到这里,楚云笙再说不下去,她的眼泪刷刷的流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一旁的何月英也没有起身,而是就趴在她的床边,陪着她一起泪水滂沱而下。
“那个冬天真冷,我抱着娘亲的尸体三天三夜,一直到最后,每日来送饭的那个嬷嬷察觉到了不对头,这才报了上去,最后才派了人来将娘亲的尸骨从我的怀里夺走,再之后,偌大的锁妖塔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所以,从此,我便怕黑,怕冷,更怕光……”
说着,楚云笙动了动身子,想要将膝盖蜷缩起来,然而这才一动,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而且浑身疼的厉害。
一旁的何月英见了,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她,哭道:“对不起,我竟然不知道我的父皇和皇兄他们对你们母女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即便我对此事毫不知情,但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我也会觉得愧疚难当,阿笙,辛苦你了!对不起!”
何月英哭的伤心无比,她既为自己,也为那一对狼心狗肺的父子,更为楚云笙。
在她心里,对于楚云笙所说的这一切,她简直不敢想,如果换到自己的身上该是怎么一副样子,只怕会疯。
想到此,她再一想世人对楚云笙的称呼……妖孽,这该是如何伤人的字眼,她的心也越发疼了起来,将抱着楚云笙的手紧了紧。
楚云笙之前还困的厉害,此时同何月英这么一番谈心,牵扯出自己内心深处最黑暗和痛楚的记忆,那困乏也一下子去了九霄云外。
此时,她的心也依然是痛的,身子依然是冷的。
眼前泪眼迷离,她甚至依稀可以看到当初自己走出锁妖塔的时候的那一幕。
她从来都不知道,那小窗户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多彩,花是香的,草是绿的,天空是蓝的,宫墙是红的,入目的一切都是五颜六色的。
她从来都不知道,外面的空气如此清新,不似锁妖塔,从来都是一股腐败阴冷的味道。
她从来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如此冷血狡诈的,他们嘲讽她,他们厌恶她,他们利用她。
想到此,一行热泪再度落了下来。
楚云笙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道:“好了,都过去了。”她看了看此时紧紧的抱着自己的何月英,安慰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也许老天都觉得我不值,上一辈子过的太过凄苦,所以,这才让我重活了这一世,而且还给了我这么好的身子和身份。”
说着,楚云笙对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的何月英挤出一抹笑意。
只是那笑意太过勉强,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然而,何月英也瞬间领悟了她的好意,当即也抽了抽鼻子,止住了哭泣,展颜对楚云笙道:“是的!老天也对你有很多愧疚,所以才把别人都不可能有的重生的机会给了你,好让你在这一世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你看现在的你多幸福。”
同楚云笙和素云相处这么久,何月英再是个傻子也已经看出来天杀跟楚国的关系不一般,再加上在卫国皇宫里的时候,何容对她们不依不饶,以及这一路上的追杀天杀的保护,何月英已经猜到了楚云笙同苏景铄之间的羁绊。
她虽然没有看到过苏景铄,但是看到天杀这么多精锐,看到素云和二元这些人都甘愿为其卖命,以及楚云笙为了他甚至可以不惜牺牲自己,她也知道,那人一定不凡。
至少,配得上这样的女子。
闻言,楚云笙点了点头,然后眨了眨红肿的眼睛看向何月英道:“是的,现在的我,很幸运,有你有素云,有蓝衣,春晓,这么多患难与共的姐妹,还有几个生死担当的朋友,有姑姑,有师傅,还有苏景铄的爱,我现在真的特别幸福。而这些,都是我上一世从未敢有过的奢望。”
只是这些,险些都被何容抹杀了。
这一句,楚云笙没有说,但是从她的表情上,何月英已经猜到,她咬牙道:“不只你恨他,我也恨他,阿笙,我答应你,无论你以后会如何对他,我都不会阻拦,因为他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万死不足以抵其过。”
闻言,楚云笙一怔,她没有想到,在她和何容之前,何月英会选择她。
然而,下一瞬,想到上一次在卫王宫的时候,那时候何月英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楚云笙的心也越发的暖了起来。
“阿英,谢谢你!”
她努力的抬手,覆在何月英的手背上,想要握紧她的手,将自己的心意和真诚传递给她。
而何月英却及时的反握住她的手,然后嘴角一扬道:“我们不是姐妹吗?谢什么!”
说着,何月英猛的一拍脑门,惊讶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我明明还叫人熬了浓米汤的,说等下我去端,这会儿光顾着说话,却是忘了,你等着啊,我这就去端来。”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将楚云笙的手放进了被子,又掖好的被角,这才转身一溜烟的出了屋子。
楚云笙之前本来还困的紧,这一番心谈下来,已经没有了困意,只是周身的骨头还是痛的很,她试图运气,用内力和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圈,这样即便不能让她的病立即好,但出出汗也有利于身体的恢复的。
然而,她的心念才一动,真气还没调动起来,就觉得四肢百骸就如同针扎似得疼,她根本就控制不了真气和内力!
一想到此,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疼了,连忙抬手,想要运气于掌心,奈何这才一动,肺腑里又是一阵绞痛!
莫非,在她昏睡的时候,素云担心她高烧不退从而导致自己体内真气乱窜伤及了肺腑和根基而封住了她的内力?又或者她当时的内力已经不受控制,素云无奈之下只得用银针先断了她的几处重要经络,让她成为一个毫无内力的人?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楚云笙就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我去的真及时,米汤刚刚晾好。”
何月英端着粗口瓷碗从外面走了进来,才一进门就看到楚云笙正满头大汗神色惶恐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见状,何月英一怔,才想起来之前素云对她和蓝衣他们的嘱咐。
奈何,楚云笙这么早就发现了。
想到此,何月英连忙加紧了步子,走到床边,柔声道:“快来将这晾好的米汤喝了,养人的。”
说着,她就将粗瓷碗递到了楚云笙的唇边。
然而,楚云笙这一次却没有顺着喝下,她用力的抬头,对上了何月英有些慌乱的视线道:“是不是素云断了我的经脉?”
闻言,何月英一怔,她没有想到楚云笙竟然一猜一个准儿。
虽然素云已经再三叮嘱她们,不能对楚云笙提及,因为现在楚云笙的身子实在是太过虚弱,若是再一个急火攻心的话,危矣!
但是,她还是知道了。
想到此,何月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足勇气的点点头道:“她也是为了你好,阿笙你那天的情况太吓人了,素云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而且她说,以后等你身子好了,再调养经脉,是有希望恢复到之前那一身功夫的。”
虽然在看到何月英的眸子的一瞬间,楚云笙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但是真的听到何月英说出来,她的一颗心依然瞬间跌落到了低估。
她自然是知道素云是为了她好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一定不会走这一步。
但是,这一身的功夫就是她的依仗,是给她带来安全感的来源,如今她一点儿功夫都没有了,双手没有缚鸡之力,这让她一时之间如何接受的了!
然而,即便是心情糟糕,但她依然用力的要紧牙关,在内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要镇定,切记不可以情绪起伏太大,否则的话,就辜负了素云的一番好意了,也让这些同她出生入死的好姐妹担心。
但是,她的心依然是沉重的。
因为,别人或许在经脉被阻断之后,多加调理还有复原的可能,而对于她来说,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她曾经被人下过化功散的毒。
这一身经脉本来就已经受到过如此重创了,如果不是元辰师傅一身了得的医术的话,她早就没有可能再修炼任何功夫了,而她自己也没了。
但即便是已经治疗恢复了,这样的经脉也再经受不起第二次重创。
而这一次,无疑是一记重创!
再加上此时她病入膏肓……以后想要再恢复功夫,只怕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一点,楚云笙的心就跟着一痛,旋即,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何月英,眼前低矮的屋子,也逐渐模糊起来。
“阿笙!阿笙!”
何月英的声音蓦地拔高,她在情急之下扔了粗瓷碗一把抱紧了楚云笙虚软的身子,然后抬手掐在了她人中上。
这是之前素云教过她的小法子。
然而,这一次,对楚云笙而言,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楚云笙的身子就这般虚软的栽倒了下去。
“阿笙!”
何月英一声惊呼。
而随着这一声惊呼,外面突然掠过来一道有人闪电般迅速的身影。
旋即,不等何月英看清楚,那一道天水之青的衣袂已经站到了床边,并抬手迅速的将她从楚云笙身边提了起来。
“阿呆兄!”
一看到阿呆兄,何月英一惊,旋即就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