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念千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后书房的湖边,楼千绝与沈长安,促膝长谈。
“我皇兄,为人素来冷淡,不喜欢儿女情长,”沈长安解释道,“你如果没有我皇兄罩着,迟早会像德妃那样,被她往死里整。”
楼千绝笑容有些惊讶,“我没打算长期待在皇宫,所以,沈念他专宠何人,与我何干,我只有保证自己的地位就足够了。”
况且,这月如心长在深闺,能怎么害自己?
自己又不是吃素,这么多年混来混去,可不是白混的。
沈长安更加疑惑,“若你不打算和我皇兄在一起,何必进宫。既然已经进宫了,又预谋着要出宫,千绝,你最近脑袋没问题吧?”
“我的脑袋当然没问题,”楼千绝用刀叉起几条鱼放进被撕得惨不忍睹的经卷,“你还有去向你皇兄辞别吧?来,给他捎带几只烤鱼过去,这鱼,大半是他所钓,如果不分与他些,岂不显得我不够义气?”
沈长安笑道,“他若眼里只有这几尾鱼,便不是天底下的皇帝了,而是那天下第一顾前辈了。只不过,不知道我皇兄他看见这几条被拷得焦胡的鱼儿时,还有没有吃下去的胃口。而且,这本上古经卷,拿来撕了烧了,也太可惜了,若是一本竹简,肯定就逃过这厄运了。”
楼千绝一边拨弄柴火一边四处寻觅到,“顾希丞老前辈,确实是不羁洒脱之人,他对我还有一些指点之恩呢,如今,也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去了。·····你刚才说竹简,哪里有竹简,这火势要熄灭了,快把竹简拿给我,我拿来烧了,省得待会重新点火。”
沈长安无语的扶额,招呼了宫人包好烤鱼,“你慢慢找吧,我先拜见皇兄了。”
楼千绝在她背后嚷道,“沈念若不吃,你就将鱼给我拿回来,今天厨艺大增,我把鱼拷得特别好吃。”
沈长安脚步顿了一顿,“好。”
楼千绝张牙舞爪,“多谢,改天我请你吃烤鱼。”
一想到楼千绝烤鱼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沈长安立刻撒腿撤离,“不必了,咱俩的关系,谁跟谁啊。”
后书房,窗外竹林新绿,竹叶枝叶交错纵横,浅色屏风洒溢出古风诗意,高贵典雅,铁衣卫首领沈连成,赛华佗神医之子顾南风,另外还有几位亲近的臣子,大家席地而坐。
沈念紫衣墨发,手持一本奏折,意气风发,“洛阳的事情,朕已经打定主意了,各位不必多说了。”
一位近臣开口道,“臣以为,德妃无德,被贬冷宫,照例,应该削减其父官品。”
“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沈连城摇头思索道,洛阳素来是富庶繁华之地,最近春日干旱,少不得需要洛阳出力,到时候,洛阳令的官阶肯定要升,相信很快就可以位列朝堂诸位宫卿大臣。
谁得了这肥缺,谁就占得了大便宜。
这本来就是洛阳令容易易主的时候,偏偏德妃此刻无权无势,宫里没人照拂,想来,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都散了吧,”沈念手中书册,刷刷刷的翻过,此人智商继承了沈华景,一贯是一目十行。
近臣们知道这是真的下决定了,遂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待众人走尽,沈连城汇报道,“洛阳之事,是由人故意为之。”
沈念翻书,目不斜视,一心二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连城珉唇,有些疑惑,“陛下,能否容忍臣斗胆问一句,当年,确定先皇只有你一个子嗣?”
正在捣弄药谱的顾南风,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在沈连城和沈念之间咕噜噜的转动,这二人,该不是发现了什么吧?
“南风,你似乎有话要说,或者,你似乎有事情瞒着我?”沈念淡淡的瞥了一眼铜镜,见顾南风眼神里掩藏了些许东西,轻轻的问道。
顾南风咧嘴,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也很好奇,念长兄,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对于这个问题,”沈念淡淡凝眸,嘴角若有若无的划过一丝笑意,“南风,你不觉得,你比我更加清楚吗?”
顾南风哑然无语,有时候,他确实觉得他比沈念更加清楚沈华景的去向。因为沈华景与自家老爹赛华佗的交情,还真是不一般。
但是,有时候又觉得,沈念似乎,对这一切,对于大家隐瞒下来的一切,他早就洞若观火,了如指掌。
只是没有开口确认求证罢了,嗯,这倒很符合他沈念一代帝王的性格。
“呵呵,”顾南风笑着打哈哈,“你家父皇还有没有孩子,我怎么会知道呢?”
“既然如此,你可是知道天下粮庄,如今,是在何处了?在谁人手里?”沈念勾唇一笑,看着顾南风脸色渐渐绷不住,淡淡的抛出了问题。
他的父皇,在金蝉脱壳离开大明帝国皇宫的时候,将江山天下留给了他,对于天下粮庄的去向,却未曾做半点吩咐。
父皇素来厌恶朝堂纷争,也不喜欢江湖俗世,要走,便会走得洒脱。
父皇他既然已经将江山社稷脱手了,想来,对于天下粮庄的江湖势力,也应该早就做好了打算。
沈念想起了父皇六下南楚五巡江南的经历,也想起了母妃未死的传闻,也许,这其中,真的有某种纠葛也难说。
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但是在顾南风听来,却十分危险。
看这架势,关于林七,关于沈华景的真相,沈念知道得也差不多了。
顾南风翻着药谱,扯开了话题,“咦?我记得我清风苑还熬着药,我去看看。”
言罢,迅速的溜了开去。
沈连城哭丧了脸,“陛下,臣不是来八卦的,只是这件事情,和新晋的那位妃嫔,有些关系。”
“什么意思?”沈念蹙眉,楼千绝居然和皇家有牵扯?
“臣查到了一个人,”沈连城颔首道,“慕悠远。”
“这是谁?”
“洛阳令易主之事,和这个慕悠远,断断续续的,总有一些牵扯,臣怀疑是此人故意为之,因此,追查下去,查到慕悠远背后,居然还有一个江湖势力,叫做慕堂。”
沈念眉毛一挑,“楼千绝,是慕堂的人?”
沈连城点头,十分惊讶的发现沈念的眼底,居然划过了一丝难以置信和错愕。
“那么,这件事情,和父皇,又有什么关系呢?”沈念压制住心底的疑惑,问道。
“那位名叫慕悠远的人,和陛下您,长得····十分相像,”沈连城从怀里取出一物,呈给沈念,“这是他的画像。”
沈念将信将疑的打开,画中之人,正临渊垂钓,左手一本书,右手一杯茶,甚有风雅之气。
这人,五官面容,确实与自己,有七成像。
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这个人,与自己年龄相仿,断然不是父皇所出。
沈念含笑,这辈子,他可能会有某个弟弟妹妹,却绝对不会有个年龄相仿的兄弟。
“他,不是长得像朕,是长得像长安公主,”沈念轻轻问道,“查到这里后,你可曾继续追查下去?”
沈连城摇头,“时间太过紧迫,而且,事关先皇,臣不敢擅自做主张,所以,特来禀报陛下。”
沈念垂眸,眼底划过狠厉之色,“查吧,一定要彻查他的身份,如果他是····是旧帝沈华年之子,不要轻举妄动,来禀告朕即可。”
这江山,是父皇亲手赠与他的,百年之后,他也会将这片江山,寸土不缺的传给下一代。、
如果,有人要打这片江山的主意,他必定不会让那人如愿以偿。
“那么,新晋的那位妃嫔,需要继续查下去吗?”沈连城拿不定主意,问道。
楼千绝吗?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她垂钓时候的睡颜,心底越发烦乱,沉吟了片刻,他淡淡颔首,“查。”
两个人正说到关键,外面有宫人通报道,“陛下,长安公主求见。”
沈念无语的挥手道,“连城,你回去吧,想来长安是为了找你,才来朕的书房,朕就不见她了。”
沈连城行礼了之后,告辞退出。
偌大的书房,恢复了宁静,微风拂过,竹叶摇曳。
沈念目光转向画上的男子,慕悠远吗?慕堂?
楼千绝,是慕堂的人?
那么,她与这慕悠远,究竟是何关系?靠近自己,莫非是为了帮慕悠远,夺取江山?
除了这个,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其他能让楼千绝主动留在他身旁的理由。、
她的眼底太过明净,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夹杂半分杂质,他知道,她留在他的身边,绝不会是因为爱。
这种猜想一旦在心里酝酿出来,就无法阻止的铺散开了去。
沈念勾唇,他是否该感谢父皇留给他的这片江山?否则,楼千绝哪里会进宫来?哪里会留在他的身边?
沈念嘴角的笑容,轻弯的弧度里,说不出究竟是喜还是悲哀。
宫中的女人爱他,皆是爱他的权势与名利,爱他是九五之尊,爱他的绝美容颜,哪里有人爱过他这个人?
抬眸窗外,宫中恢弘霸气,却略显得了无生机,不似当年乔装出宫时,见到的长安城和南楚帝都那般热闹。
许许多多的后宫嫔妃,将会在这座皇宫里,走过三千青丝,容颜笑靥,走向沉默喑哑,奄奄一息。
他这个九州之主,同样会有这样的结局。
淡淡的悲凉从心底冒了出来,一种无力与卑微,停留在心底。
纵使他是天下之主又如何?面对苍生,面对已经早已注定的宿命,他仍旧无能为力,徒将一腔心愿,化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