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胡说什么,你现在根本不能下床,你——”周呈曦叹了口气。“凌春,你肚子里有孩子,你得要安胎。”
“孩子?”她瞠圆眼。
“是啊,为了孩子你要忍耐一点,因为届时生产会耗掉你不少血,所以你得要趁现在赶紧补点元气,懂不?”
“……殷远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吗?”
周呈曦顿了下,哽在胸口的那口气好半晌才吁出。“他知道。”
周凌春困惑地皱起眉。“为什么他明知道却还写了休书?”为何她一觉醒来,人事全非?
“他……”周呈曦头痛的说不出话。
如果照实说,凌春得知殷远是为救她而写休书,那么凌春永远也割舍不下这段情,而要他铁着心肠说谎,他无所谓,但就怕凌春承受不住。
“二哥,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她要问他为什么不要她。
“见他又有什么用,他下个月就要迎娶徐当家了。”
周凌春胸口一窒,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浑身冰凉得似要死去。“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破碎喃问。
“也许那徐家食宴就是他和徐当家设的局,是存心要害死你的。”周呈阳昧着良心,顺着周绣春的猜想。
“不是!我在食宴上喝的是黑豆甘草汤,不是一般的甘草汤。从小我跟着爹娘参加大小食宴,岂会不知道宴上会放解毒汤?可就算放也是一般甘草汤,伤我也是有限。”她是因为如此才放大胆喝的,岂料竟让她喝到一模一样的味道!
周呈曦怔了下。“怎么可能……谁想害你?”他这才发觉古怪之处,药物相克,但要致命,分量得放到十足,而且缺一不可,这事只有周家人才会知道……会让周家人得知,就是为了避免让凌春误食啊!
周呈煦闻言,大眼望向躲在角落的周绣春,就连周呈曦在第一时间也认定凶手是她。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是我,伤了凌春姊,对我有什么好处?!”周绣春一脸委屈地吼道。
“你们在说什么?”外头周呈阳和周锦春相偕走来,见里头剑拔弩张的氛围,立即环顾众人。
“没事,绣春多嘴,把殷远下个月要迎娶徐当家的事说了出来。”周呈曦以眼示意要周呈煦别道出方才的事。
周家有鬼,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绣春。”周呈阳不甚认同地斥道。
周绣春扁着嘴,满脸委屈地跑到外头去,周锦春见状只能赶紧跟上。
“三哥,我要见殷远,你带我去殷府好不好?”周凌春哑声央求着。
周呈阳叹了口气,坐在床头。“凌春,你现在的身子骨不能随意移动,除非你不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
“孩子是无辜的,是周家的骨肉,是我的外甥,我会视为己出的疼爱,而你现在只需要静心安胎,其它的都不要多想。”
“我怎能不想,三哥,我一觉醒来天地变色,早知如此,不如让我一睡不醒。”何必再跟小鲍子做什么约定,她那时早该死了,如此一来就不会连累任何人,更不会让她明白爱上一个人,会让人如此伤痛。
第14章(2)
浑浑噩噩,周凌春总是半梦半醒,意识像是飘浮着,明明活着,但虚浮得像已离世,教她沉在梦里不愿醒。
睡着多好,她不用想,不会痛,就这样长睡不起该有多好。
“凌春姊,该起来用膳了。”
周凌春蝶翼般的长睫轻眨了几下,虚弱的张眼,就见周锦春坐在床畔。
“我吃不下。”
“凌春姊不能不吃,不然肚子里的孩子怎么熬得下去。”
一想起腹中胎儿,就算一点食欲皆无,她还是强迫自己坐起身,接过周锦春递来的鲜鱼粥。
“凌春姊,待会我替你梳发,好不?”
周凌春食不知味地吞下鲜鱼粥,缓缓抬眼——
锦春是个相当秀丽的姑娘,有双迷蒙的大眼,无辜的俏模样,早在年前就有媒人上门说媒,但都被锦春给回绝,而她向来由着锦春姊妹们决定自个儿的亲事,希望她们可以觅得如意郎君。
“凌春姊,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周锦春笑得僵硬的问。
“锦春,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吃着粥,状似漫不经心的问。
“凌春姊是个极好的人,古玩鉴赏是凌春姊教我的,要不是凌春姊肯教,依我这庶出的身分根本没资格进铺子。”
“就这样?”
“凌春姊,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迟疑地问着。
“我觉得我们都是周家的女儿,既然是周家的女儿,不分嫡庶都能进铺子,对不?”锦春和绣春是她小舅的妾所生,所以从小兄长们对待她们的态度有所不同,而她竟直到最近才发现。
“是如此。”
“我呢,可能从小都跟在兄长们身边,行事有点大刺刺,有些事也不太去想,但近来我总想为什么我没有多花点心思在你和绣春身上。”如果她多花点心思,是不是结果就会不同?
“没有啊,凌春姊待我和绣春如亲妹,尤其战乱时,长辈们走避不及亡故,凌春姊带着我和绣春一起逃,给我俩容身之处,我们都很感激的。”
周凌春闭着眼,听着她软软细细的声音,不禁掀唇苦笑。“但我想,我行事总有不及之处,好比我为了街坊到处调粮却依旧受尽谩骂……锦春,你说,这是为什么?”
“自然是街坊们不知好歹。”
“所以我没有错?”
“凌春姊当然没有错。”
“那为什么会有人陷害我,欲置我于死地?”她一字轻过一字,水眸噙着痛苦地问。
周锦春暗抽口气,唇微颤了下,道:“食宴上有解毒汤不是特例,凌春姊不要胡思乱想。”
“是我胡思乱想了?!”
“是、是啊,没有人会陷害凌春姊的。”周锦春劝着,却已经不敢再看她。
周凌春笑眯眼,道:“是啊,又不是天大的仇恨,怎会有人欲置我于死地,是我胡思乱想了。”
周锦春随口应着,看她吃完粥,正欲收碗时却被她一把扣住了手腕,惊慌的抬眼只对上她盈盈笑意。
“锦春。”
“……嗯?”周锦春手心直冒着汗,心跳如擂鼓。
“如果有天我不在了,大朝奉位置是你的,届时三哥会好好的辅佐你。”
周锦春怔愣半晌,像是突地清醒,尖声说:“姊不会不在,大朝奉是姊,姊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赶紧休息吧。”话落,抽出了手,收拾了桌面,逃也似的跑了,一刻也不愿多做停留。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周凌春疲惫地笑着。只要她有一丁点的心虚,一丁点的愧疚,她就可以既往不咎,她真的可以既往不咎。
进食没替她增点体力,倚在床柱上的她依旧乏力得很,正想再躺一会,余光却瞥见百宝格上多了一只木盒。
她缓缓抬眼望去,怔忡了下,强撑着身体站起,取下那只木盒。
木盒里装的是娘给爹的定情物,而她已经把它送给殷远了……她颤着手打开,就见里头是羊脂玉玉簪,旁边折了两张当票,她打开一瞧,还未瞧清楚,泪水已经滴落,晕开了笔迹。
他不要了,他把她的心和他的承诺一并退回了……他为什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为什么她懦弱得学不会洒脱?
他不要,她也可以不要啊,哪怕是那么的爱过,哪怕爱到可以拿命相抵,他可以转眼舍弃,她也可以转头遗忘……可是爱情不是典当与收当,不是银货两讫的交易,估价难评,赎回无期。
周凌春痛苦地跪倒在地,将木盒紧紧拽进怀里,却怎么也止不住毙心的痛。
她这一生总是随遇而安,并无大欲大求,她的出生是为了当娘的药人,不管吃下多少毒,痛到在地上打滚,她都甘之如饴,娘死后,她代替娘接下大朝奉,守着周家,盼望荣景再现。
可是,她没有为自己活过,这一次她想为自己活,去爱她想爱的人,然而她爱的,却不要她了……
周呈煦推门而入时就见她跪在地上,吓得将茶一搁,快步上前。“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别吓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