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决裂
第一百六十七章:决裂
络桑手一挽,一把寒气凛凛的长剑瞬间抵上剪籍咽喉。龙头随之一哆嗦,抖如筛糠,双手扶了扶背上荆棘,勉强镇定下来,抬眼觑他:“我自知我罪孽深重,只是奉有天后旨意,不敢随便就死。”
“什么旨意?”络银河飞快接过话来。
“这……”龙头难为情地扫了面前一眼,维诺道:“凡间有妖作乱,天后命我三日后与司战前去凡间将那些妖灭个干净,好将功补过,想必此乃一场恶战,未达旨意,我怎敢轻易去死?”
“你——”
络银河压着长剑,颇有把握:“我说什么来着?不了了之了吧?说让他下凡灭妖,还不是好让他下凡去避一避。”说着话峰一转,笑道:“不过凡间那群妖既然有本事闹上九重天,自然不是那么好灭的。”
凡间的妖?
千雪看着络桑冷峻如斯的脸庞,心中忽然悬起一块大石。他们口中的妖无非说的便是四方阁的那群,可是师父亦在其中。
若天后此次当真打算灭了他们,凡间势必生灵涂炭,师父也一定会万劫不复。虽在几万年前他曾想杀了自己,可是最后他还是心软了。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肴光永远与你断绝师徒关系。”那时他说。
后来再次遇到,当真如他所愿,他终于不再记得自己,吃了几粒未炼成的仙丹,好不容易记起了什么,却将自己记成了蓝衣。
且不说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迷,单从几万年来的恩情,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弃他不顾。
见他们欲走,剪籍叮嘱道:“此事本该我下凡之际再说,想必日照也无那些妖的奸细,还望各位保密,届时若走漏了风声,让那些妖逃了,天后那边我可不好交待。”
千雪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跟着络桑去了。
承泽殿内。
“殿下回来了。”内官鞠在门前,笑容可掬地伸手道:“老奴等候殿下多时,大臣们知道殿下心意已决,故而进谏了许多竹简,现在内殿等着殿下一一阅过呢。”
络桑拂袖抬脚。
“见过娘娘。”内官躬身随千雪而来。
“你且下去吧。”络桑一揽华服,屈身坐至竹简堆积如山的案子前,与千雪招了招手:“有雪儿为我掌灯便好。”
“是。”内官一笑,躬身退了。
内殿本就昏暗,加之此时已过黄昏,只一抹残阳远远透过偏门斜进来,折得驼色的毯子光亮一片。
络桑没在阴影之中,拿起一卷竹简翻阅又放下,接着又拿起一卷。高绾进玉冠的青丝有丝丝火红自柔和的脸庞垂落,英气的墨眉时而蹙起时而舒展。
寂静之中有竹简相碰的声音响起。
修长的手指握着竹简看得兴起,似是想起什么,转而轻将竹简放下,偏头看向殿中一动不动的人:“雪儿?”
见她双眼空洞,并无反应,络桑又唤:“雪儿?”
几声过后,千雪终于回过神来:“夫君,何事?”
“为夫就在你眼前,莫非你心里此事在挂念别人?”
“不、不是。”千雪连忙摇头,忽而不知所措起来。
络桑神色奇怪地盯了她半晌,敛了笑容:“过来与我掌灯。”顺手拿起案子上未看完的竹简,不再看她。
千雪心系渭箐,手中变出盏高脚的灯盏,却没留心脚下的台阶。身子随之一趔趄,站稳时手中灯盏中的油已洒了几滴在案子上,竹简上瞬时起了几处火星。
络桑飞快地覆手,火星子瞬时被凭空捻走。修长的手指一捏一松,火星子便完全消失不见。“雪儿可是念着谁?”明晃晃的烛火晃得络桑一张俊美的容颜不怒自威。
“没、没有。”灯盏被放至案子一角。
“没有便好。”络桑下巴紧绷,重新拿起竹简,眼神扫过三两行的字,忽然疑惑道:“雪儿,有人说剪籍嚣张已久,此时不杀更待何时,雪儿你怎样看?”倏忽一抬眼,单薄的眼皮下眸子是灼灼的红。
千雪放佛要被这眼神看得穿了,只好偏过头去:“我不知。”
“我也有此意。”络桑寒寒一笑,又换了卷竹简握在手中:“可是又有人说,剪籍得天后庇佑,虽有罪,却不能被日照所诛,此事既有天后插手,理应卖天后一个面子,雪儿以为呢?”
“我不知。”
“呵呵。”恻恻的笑忽而在内殿中荡开。
千雪望着大红的梁子上挽起的宫帷,有异样的感觉自身后传来。下意识地转身,突如其来的力道嵌住她的手臂,拉得她身子猛地向后一扬。
络桑腾地起身,在她将要倒地之际变出个垫子在她身后,欺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千雪张口,余下的话淹没在唇齿相摩间。
她想挣扎,腰间的力道却箍得她动弹不得。
“怎么?你失神想的人,难道不是为夫吗?”络桑抬头抵着她的呼吸,似笑非笑。
“不是,我——”她想解释,嘴唇却被咬得生疼。
好像咬的不是她的唇,而是糖果一般,络桑不断地吮吸着。
暗中眸子燃起熊熊火焰。
“唔……”终于,她有些透不过气。慌忙侧过脸来,唇瓣又被温热裹住。
“络……夫君,我……唔……”
紧贴的胸膛不断起伏着。
箍在腰间的手也不安分起来。
似是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一般,千雪连忙捉了不断游走在腰间的双手,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又才将那双手钳至他身前。
尔后用力一推,勉强将他推离自己一点。
“雪儿。”络桑似是惊异她的举动,英气的眉里目里皆是受伤的神情,犹如重伤未愈的小兽一般。
千雪手肘支地,拾起掉落的腰封退了两步:“络桑,此事你我先放一放。”
“你担心他对不对?”
“嗯?”
“我说你担心他对不对?”络桑仍似个小兽一样撑在地上,颓然地将她望着。
“你——”千雪与他对视,心虚道:“你都知道了?”
他睫毛轻颤,嘴角一勾,自嘲道:“自剪籍说了要灭了凡间的妖,你一路回来,失神落魄,好像心都被勾走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她一顿,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说。
既然他都知道,他也应知道她心里有何打算。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络桑起身,捋了捋袖子,不可置否道:“此事你不该插手。”若无其事地坐回案子旁。
“为何?”
“不用我说,你心里清楚。”
“并不是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络桑猛地偏头,目如利刃:“不管如何,我都不让你去。”
她迎着那目光而上,眼神放佛洞穿一切:“那我硬是要去呢?”要她将渭箐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做不到,不管渭箐是妖是神,他始终都是她的师父。
“若你去找他,从此以后,便不是我络桑的结发夫人。”他偏回头去。
案子上的烛火孜拉拉地舔着火芯子。
“你、你说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络桑拍案而起,一字一句道:“若你去找他,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我……”千雪心中苦楚,纵然不想相信他轻而易举便说出这样的话,开口时,眼角的泪却忍不住簌簌滑落。
她与他一路风风雨雨走了那么久。
他曾那样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既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的誓,不过却因为这样一件芝麻大小的事,他竟说出这样决绝的话。
“夫君,我不知你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师父受死。”千雪心如刀割。
接着失魂落魄地起身,失魂落魄地将腰间腰封系好。
再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挪至殿中。
那晚的花前月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在你心里,当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你若是喜欢肴光,我会成全你。”
“你不用太感激我,我只是——唔”
“我们的第一次总不能太寒酸。”
……
往事一幕一幕滑过心尖。
最后他恳然道:“天地为鉴,日月为媒,花海作证,我络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心里只得千雪一人。”
“若是有违此誓,当被雷劈,这句话你还未说呢?”
“不巧,我与那布雷的雷公有点交好,我想他可能不会劈我。”
正想得入神,却未留心下脚下内殿的门槛。身子随之一倾,还未倒下,腰间倏忽探出只手来,揽她入一片柔软中,地转天旋间,耳边传来他呵气如兰的声音道:“你就这么走了?”
她抽噎着,泣不成声。
“凡间那群妖并不不简单,天后此次借由剪籍的手,定是要灭了他们,上次我早料到这样的结局,念在他是你师父的情分上,已劝过他,可是他执迷不悟。天地迟早有一战,你这样贸然插手其中,岂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换渭箐?”
络桑抱着她,旋转落在案子旁,气道:“他当初要杀你,如今你竟愿意舍自己性命去救他!”
听他一番解释,千雪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原来,原来那不过是他的气话。
她想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