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卸甲园
安葬了沈柔之后,林廷威将楚盈盈和苗家三姐弟接回了安王府。
此后几日,楚盈盈终日以泪洗面,自责不已。任人如何劝说都是不饮、不食、不眠。几日之间,面色苍白,目光涣散,瘦弱无力,整个人竟似没了半点生气。
沈柔死后,冷青云、莫寒本欲将楚盈盈带回云南。只是看楚盈盈此时的情形,慢说回云南,就是留在安王府,如此下去也要丢掉半条命。
他二人本是孤儿,被楚天舒收养后,一直视若亲子。但对沈柔却无甚情感,反而对沈柔弃楚天舒而去耿耿于怀。沈柔之死,二人并不在意,对楚盈盈此时的状况却心痛至极。
他们面对江湖中的血雨腥风、枪林刀剑都毫不畏惧。此时却是束手无策,只得相对苦笑长叹。
这日清晨,楚盈盈正在房中枯坐落泪,林廷威推门而入。他看到桌上的饭菜果然如前几日一样丝毫未动,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样下去你还能撑几天?五天,四天,还是三天?”林廷威走到她面前,冷冷地道,“如果你不吃、不睡,你娘就能活过来,你就这样耗下去好了。”
“是我害死了我娘。”楚盈盈低声道,“如果我没有来找她,如果没有进苗府,没有盗取名册,我娘就不会死。”
“站起来,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林廷威拉起楚盈盈道。
“去哪儿?”楚盈盈问道。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林廷威道。
车辚辚,马萧萧。林廷威、林泰、林白骑马,楚盈盈和润玉乘车,一行人出了汴梁城,往城南的一片荒岭行去。
到了一座荒山前,林廷威等人下马,润玉也将楚盈盈扶下了车。几人顺着崎岖的山路,到了半山腰。
楚盈盈只见半山腰上有一个木制山门,山门上书有:卸甲园三个大字。山门两侧各站了一个五十多岁老者,一个拄了一根木头拐杖,少了一条腿,另一个左臂空荡荡的,显然是没了臂膀。
两人一见林廷威,神色激动,立即跪倒叩头道:“参见林将军!”
林廷威扶起二人,笑道:“免礼,快免礼,这里不是军中,无需多礼。宋仁、薛义,怎么是你们两个站岗?这腿脚可受得了?”
宋仁、薛义两人咧嘴笑了笑道:“这卸甲园里都是些老弱病残,要不是林将军将我们安置在此,我们这些老兵还不知要沦落到哪里呢。年轻人在里面忙,我们老哥俩这对天残地缺,帮不上忙,在这儿看看门,高兴!”
“好,有什么事,缺了什么,尽管说!”林廷威拍拍二人的肩膀道。
二人抬起头,挺直了腰背,目送林廷威走进卸甲园大门。
进了卸甲园的大门,里面是一大片空地。一群不是少了胳膊,就是断了腿的伤兵,轮着锄头,提着水桶,正开垦着一片荒地。这些人虽热得满头大汗,却说笑着,有的还在同伴的应和声中唱着山歌。几个孩子提着饭篮,水壶,穿梭在他们当中,欢叫着,跳闹着。
另一边,一群老人、女人合力抬着砖瓦,扛着木头,正建着房子。他们当中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十四五岁的少女。
“林将军来了!林将军看咱们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有的向林廷威围了过来,有的跪在地上,向林廷威叩下头去。
这时,原来的兵部牢头刘海子走到林廷威面前,跪下身去,嘿嘿笑着,道:“林将军,您看,这卸甲园建起来了!”
林廷威扶起刘海子,对众人拱手还礼,朗声道:“大家快起来!如今你们不是军人,是平民,我林廷威当不起大家如此大礼!”
“林将军,您是我们的大恩人!”
“对啊,没有您,我们还不知道在哪儿讨饭呢!”
“林将军,我儿子死了,我一个孤老婆子,没想到能有今天!”
“林将军,我爹死了,我长大了,也要跟您去当兵。打败那些金辽人!”
“林将军,……”
……
原来,野狼沟之战后,林廷威所带三百死士,伤亡大半。林廷威取银两交于薛虎、杜大成二位副将安置烈士家眷。之后,他仍放心不下,知道银两有限,伤亡的士卒却人数多。给他们再多的银两也只能解一时之困。
上阵杀敌,伤了、残了,家境殷实的军官尚能归享田园,但家境贫寒的普通士兵回到家乡后的生活却大都穷苦潦倒。而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老人、女人和孩子的生活更是没了着落,孤苦无依。
林廷威思索再三,这才建了这座卸甲园。他命人将伤残士兵和他们的家眷,以及在战争中成了鳏寡孤独都接到了这座卸甲园。提供给他们劳作的工具、种子、盖房子的砖瓦、木料。让他们在荒山上栽上果树,种上粮食,建造房屋。
虽然劳作辛苦,但这些士兵,老人、女人和孩子重新有了家的感觉。虽不能完全摆脱战争带来的痛苦,却也能在劳作之中,得到幸福和快乐。
刘海子腿脚不便,林廷威便把他从御风营调到了卸甲园。这里闻不到大牢中的阴暗潮湿的气味,看不到冰冷无情的刑具,听不到犯人凄凉痛苦的哀嚎。这里只有老人的叮咛声,孩子的欢笑声,和老兵们高谈阔论的说笑声,刘海子好像找到了另外一个家。
他索性将汴梁的房子还给了林廷威,举家搬到了卸甲园。
在人们的簇拥下,林廷威带着楚盈盈走到了卸甲园的每一个角落。看了他们刚刚开垦的荒地,看了他们刚刚建造的房屋。
虽然刚刚种上的粮食、蔬菜长得并不好,但那一抹抹绿色,却带来了希望;
虽然那山坡上新栽的细细的果树苗,只舒展了几根枝条,但那一个个新芽,却凝聚这幸福。
虽然那刚刚盖好的房子,相比之下有些粗糙,有些简陋,但那一砖一瓦,
却预示着温暖。
看到这一切,楚盈盈的心不知被什么拨动了一下,说不清是欣喜还是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