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冰渣子
弄琴亲自端进了两杯松蒙,递给梁媗和梁雍,那清醇的茶香在梁媗掀起茶盖时,也顿时就扑鼻而来。
松蒙果然不愧是西殷的名茶之首,就只是这茶香,便已经让人流连忘返了。
梁媗低头轻抿了一口东菱玉月兰茶盏里澄碧的茶水,赶走刚刚从外面一起带进来的寒气,随着天色越晚,这气温也就越低,连身边吹过的风都好像是夹带了冰渣子一般。
说实话,刚刚走在外面时,梁媗就已经非常不舒服了,寒冷对她的影响还真是严重,在这样的天气里,她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为佳。
不然什么时候就会停在半路走不动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情况就是如此。
春夏季节还好,金秋也凑合,但唯独凛冬,今后恐怕她与这个季节将会是最不合缘的了。
“夫人!”
但就在梁媗正忙着爬上炕抱着手炉吃茶时,墨画却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对沈氏禀道:“夫人,老太爷起身了。”
一句话,让得屋内的所有人都不禁呆了一呆,然后沈氏起身,在理了理衣摆后,便对梁媗和梁雍发话了:“既然你们祖父已经起了,那漠珂你便赶紧带着雍儿去正房里请安吧。”
“是,娘亲。”既然梁老爷子已经醒了,那这个除夕夜也正式开始了。
沈氏要开始忙碌的时间也到了,就在梁媗和梁雍往正屋去后,沈氏首先便吩咐弄琴和墨画让大厨房开始备菜。
有些菜肴虽然是可以做好后放在蒸笼里温着就行,但有些却是不可以的,必须得现做趁热吃才行,因此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在待命的大厨房,现在才总算是开始全力运转了起来。
但大厨房里是忙碌起来了,可在鹤寿斋的正屋内,本就已经等了许久的人们,此时却依然还是在这外间之内继续等候下去,直到梁老爷子的召唤到来。
“三爷。”不过在梁老爷子召唤梁媗和梁雍他们之前,先到来的却是另有其人,随着屋外小丫鬟们的通报,梁雍是在梁婳之后,第一个就赶忙把视线移了过去的人。
“三弟,你可总算是来了,这样的姗姗来迟,可真是让人好等呀。”但如果说梁婳和梁雍都是在为了梁茂的到来而开心的话,那梁羡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里可就都带了明显得讽刺,并且还是那种毫不隐藏的讽刺,看着刚刚才掀帘进来的梁茂,便就是一阵阵的冷笑。
梁茂最近的风头还是太盛了呀,因为梁思玄的看重,最后甚至是直接就把梁茂从小云曛接到了悬秋阁里的举动,已经完全能够说明这件事了。
而也正因了如此,原本还只是镇东大将军府里不起眼的梁三公子,如今在府里却颇有些一步登天的意思,就好似第二个梁姷一般。
毕竟他们都是以着梁思玄的喜爱而被独树一帜的人物,存在感也常常忽然就会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让得他人立刻就变成了配角一样的偏爱,这可实在是让那些“他人”喜欢不起来啊。
以前梁媗不就是那样的讨厌梁姷吗,理由也是那样的清晰明了,不过就是因了“嫉妒”二字罢了。
不过幸好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呢,她不会再去嫉妒梁姷什么,而梁姷也早就不是曾经那个集梁思玄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梁家二小姐了。
可现在的梁茂,是多像以前的梁姷。现在的梁羡,又是多像以前的梁媗。
而他们之所以都会这样的讨厌梁姷和梁茂,理由也不过就是梁姷他们得到了梁媗和梁羡曾经那么期望过的注目罢了,虽然梁媗不是很懂梁羡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对于梁媗而言,最起码曾经她是真的那般期待过,父亲能像关心梁姷那般的关心和注意自己,就算只是一次也好啊。
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梁羡现在的心情,梁媗是真的懂,因此她在皱了皱眉后,就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转头悄悄地给了念湘一个眼色,让她去找荣木,派他通知父亲,梁茂到了。
本来梁茂是梁思玄现下除了梁雍以外,最是关注的一个儿子了,梁茂的一举一动也本该是梁思玄第一个知道情况的。
但此时只看梁茂的身边并没有荣木在时,梁媗就知道他们父亲肯定是不知道梁茂已经从悬秋阁到鹤寿斋来了的。
不然梁茂进来的时候,身边肯定是会有荣木在旁的,那梁羡也就不敢再这样和他说话。而梁羡也肯定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嘲讽自己得胞弟的。
“茂哥儿,过来。”可就在连念湘都还没离开屋内呢,从刚刚起就一直安静的梁婳却突然开口了。
“三哥,你总算是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呢。”
而紧接在梁婳之后,开口的人居然就是梁雍了,他对着梁茂高兴不已的挥了挥手,满脸最是明朗不过的笑意,只是这也让得旁边的梁媗冷不丁的就被他吓了一大跳。
因为刚刚梁雍的声音可不是一般的大,梁媗就站在他旁边,被这么一震后,险些就忍不住的伸手去捂耳朵了,但幸好的是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
不然面对这一屋子里冷静镇定的人,到时候她得尴尬成什么模样去。
梁媗眉心一跳,然后就垂眸去看她身边的那只小老虎,可也就是这一眼,却让她发现了雍儿竟在发抖?
虽然并不是很明显,但梁媗离梁雍很近啊,只是稍稍那么一瞥,她也就能发现梁雍正微微发抖的身子,这是怎么了?梁媗诧异又担心,可这里显然不是问话的好地方。
所以梁媗默了一会儿,最后也只是轻轻地上前一步,把这小老虎的半边身体挡在了她的身后,既不太引人注目,也能够让雍儿稍微的放松一下精神。
况且,也就是正在这个时候,屋内也有了其他变化,让得其他人的注意力顿时就都从刚刚大声呼唤梁茂的梁雍身上给移开了,因此也没人发现梁媗的这个小动作。但梁媗的目光可没从梁雍身上移开过一瞬,所以她能立刻的发觉,就在大门那边有动静后,梁雍的身体就也,慢慢的不再发抖了。
哦,是这样啊,梁媗一时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随即而来的却又是另一种忧心,雍儿未免有些太过害怕梁羡了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要不要和娘亲通一下气呢?
“父亲。”但梁媗的思虑在心中都还没转完一圈呢,耳边竟然就想起了梁羡和梁婳他们的请安声。
父亲?梁媗一惊,想也没想的就忙拉着梁雍转身向来人行礼,然后下一刻,他们的前方就也传来了父亲清朗的声音:“都来齐了?”
“回父亲的话,都来齐了。”这里年纪最大的人就是梁羡,此时也该是他站出来回答道。
“嗯,那就好,你们母亲那里还有事忙,你们就先进去给你们祖父请安吧。”梁思玄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一面向里屋走去,一面对梁媗和梁羡他们说道。
“是。”众人应声,然后就也跟着梁思玄一起往里屋次间走去。
梁老爷子此时是已经起身的了,在梁媗他们跟着梁思玄进来以后,只见他们祖父面色苍白的端坐在居中的大炕之上。
“父亲,儿子带羡哥儿和雍哥儿他们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梁思玄带头,梁媗和梁雍他们齐齐的向梁老爷子行礼请安。
“不用多礼,都坐吧。”梁老爷子的神色平静无波,语气也是毫无波澜,让人听不出一点喜怒哀乐。
而这就是以往梁媗他们所熟悉的祖父了,所以现在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只是在梁思玄依言坐在了梁老爷子下首的第一个座位上后。
小一辈的其他几人就也按照齿序分别落座。
其中梁羡那一边,梁雍是坐在了最后,而他前面一人自然就是梁茂了,梁媗见状倒也是安心不少,幸好那不是梁羡啊。
梁媗坐在了梁姷旁边,心底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但这细微的情绪变化却逃不过梁姷的眼睛,在梁老爷子和梁思玄对话时,梁姷就忽然靠近了梁媗低语。
“三妹妹这是在担心什么,那边与雍哥儿比邻的是茂哥儿,又不是大哥,三妹妹其实不用这么紧张的,不然要是被祖父和父亲发现了,可怎么好呀?”
梁姷好似十分关心的看着梁媗说到,但她话里话外却都是没有让梁媗感到一丝担心的意味。
梁媗当下扯了扯嘴角,就也回了梁姷一个冷笑。
“真是多谢二姐这么关心我了,但二姐恐怕是误会了,别说我怎么可能会担心雍儿与大哥比邻而坐,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我真如二姐你说的那般担心了,那这里不也还有祖父他老人家和父亲在吗,那又哪轮得到我们去说什么的。以后这些话,二姐还是少说为好呢,不然引起别人的误会该怎么办?”
梁媗一番话是说要多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再加上嘴角那赤裸裸的冷笑,这宣战的意味真是再明显不过了,惹得梁姷忍不住的微微挑了挑眉。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