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璎珞为难道:“自娘娘进宫来,多少的人表面上和善,背地里咬牙切齿呢。要说争宠,从那边儿被封了以后……”
她指了指凤仪宫的方向,“没了震慑,什么人都跑了出来呢。要说争宠是有,只是,也没见哪个能入了皇上的眼啊。”
“那,是不是德妃……”
璎珞连连摇头,“初时娘娘与永宁宫那边交好,奴婢也劝过的,怕娘娘吃了亏。不过这几个月来,德妃娘娘虽然在宫里的位份高,可要奴婢说,真的不是什么有心计的人。”
“除了咱们钟粹宫,也不见她与别的宫妃来往。从进宫那天起,就不见她像别的娘娘那样盛装打扮,想着如何入了皇上的眼。这都大半年了……“
看了看四下里无人,璎珞凑到了沈夫人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
“什么?”沈夫人一惊,手里的帕子没捏住,掉在了地上。
德妃进宫这么久,竟是从未承宠?
璎珞点点头,轻声道:“除了娘娘这里,皇上都是歇在勤政殿。”
叫她说,要不是亲自打听出来的,她也不敢相信。要说皇上不喜欢德妃,那又为何把她捧上四妃的位置?而且,德妃的言行举止,在宫里其实是很不得体的。若是别的宫妃,恐怕早就惹了训斥。可皇帝却从来没有斥责过德妃,反而时常说她是真性情。
要说喜欢,却又为何从来不会留宿永宁宫呢?
璎珞想不通,沈夫人也想不通。
“莫非……”沈夫人眉尖轻蹙,脑海中似乎有一丝灵光闪过。
璎珞便好奇地看着她,“夫人?”
沈夫人眯起了眼睛,“难道,是要在宫里竖个靶子?”
璎珞睁大眼睛,“夫人的意思是,德妃是皇上竖起来的靶子,替人荡箭的?”
沈夫人一笑,眼里满是讥屑。当初她大婚不久,丈夫就弄了个心爱的妾室出来。那会儿,他可是把那个妾室捧上了天,几乎都有些宠妾灭妻的架势了。她把那个妾室恨得牙根儿痒,每每要叫妾室立个规矩,那妾室白日里不敢违拗她,但等见到了沈随心,却会装病来给她上眼药。为此,夫妻俩没少冲突。只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沈随心根本就不是真的宠爱妾室,他真正的心上人,是从小服侍他的个侍女,一直在书房里伺候。沈随心为了叫她过得舒坦,竟然别出心裁地不给她名分,还弄了个所谓的真爱出来帮她挡后院女人的暗箭。
但是如今,德妃是女儿的挡箭牌,还是女儿是德妃的挡箭牌?
岑媛不知道自己被沈夫人这样地惦记着,她此时正在永宁宫里,颇有些不安地看着对面的皇帝。
不过是半年多的时间,皇帝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的头发有些暗淡,面色更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只有一双眼睛,里边时刻闪动着一种叫人心悸的光亮。岑媛总觉得那种眼神十分的熟悉,就好像她在边城狩猎的时候,那些草原的苍狼看着猎物的眼神。
“听说慧妃生产的时候,是你陪着?”皇帝似乎是十分的疲惫,背靠着椅子,缓缓地问道。
“嗯。”岑媛对上他的眼睛,就禁不住垂下了眼帘避开了,“那天钟粹宫里没人……”
“你做得很好。”皇帝忽然起身,“朕,得感谢你啊。”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岑媛莫名其妙的。
宫里的事情,凌妙自然从萧离那里得知了不少。她虽然与皇帝接触不多,却也本能地感觉到,皇帝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
以前的萧靖,为了龙椅步步为营。能够害死先帝,取而代之,足以说明他的心机和忍性。
为了收拢兵权,萧靖更是苦苦忍耐了二十来年,才一个一个动手。她的父亲卫天,平南侯燕戍,包括从前的永春侯,能杀的他杀了,不能杀的荣养了起来,又扶持自己的心腹武将上位。但眼前这大半年的功夫,从前那个还算有几分英明的皇帝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急躁,暴戾,许多朝臣和宗室,已经有了不满。
“你说,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凌妙坐在侯府后院的秋千上,问旁边有一下没一下推着秋千的萧离。
“没什么。”萧离一笑,笑意未到眼底,“只不过是没有了任何的遮掩,将他的真面目暴露了出来。”
“你看萧靖如今君临天下,似乎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存在。实则,他的心里恐怕永远都记得,自己不过是个庶出的皇子,还是景帝最卑贱的女人生下的。如果没有文皇后,能不能在宫里活到成人,都未可知。这种自卑,是浸在了骨子里的,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凌妙偏头看萧离,疑惑道,“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萧离将她从秋千上抱了下来,一起走到一处石桌旁坐下,目光灼灼,看着她。
“妙妙想知道?”
凌妙用力点头。
“是我。”萧离细长莹白的手指轻扣石桌,“去年,我叫苏季配了一副药。”
凌妙震惊地看着他,“你的意思谁说……”
萧离颔首。
他的背后是一株极大的花树,此时华旗早就过了,满树浓密的枝叶遮住了日光。他便往后一靠,双手枕在颈后,目光悠远,看着远处天边流动的几缕浮云。
“我曾想过,要与他光明正大的一战,夺回父皇的皇位,为父皇母后报仇。然而从西南一路回京,我看到了太多的百姓,天灾,人祸,流离失所。大凤朝表面上太平盛世,实则对百姓而言,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已经是上天的恩惠。战,我自信不会输。然而,流血的不过是大凤的兵士,受苦的也不过是大凤的百姓。”
“所以,你宁可用在你看来,并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手段?”听了萧离的话,凌妙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萧离含笑看她,“妙妙会不会认为,我就是个阴险的小人?”
“不会。”凌妙握住了他的手,看着眼前芝兰玉树一般的俊美男子,她的眼睛里比三月春光还要明媚的笑意,缓缓摇头,“在我的心里,你会是个心系百姓的好人。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不过……
“所以说,萧靖如今的变化,都是师父的药起了作用?”
她托起下巴,眼睛眨了眨,“亏他与我说,医者只当治病救人呢。”
看她再见到那老顽童,怎么笑话他!
苏季不愧神医之名,他所交给萧离的药,名唤牵机。这一味药无色无味,无论银,还是古玉,都无法试出。中了这种药,人并不会暴毙,而是在不知不觉中性情大变,亢奋难眠,变得暴戾浮躁,行事失去章法。这种效果,会一天比一天强烈明显。不超过一年的功夫,任是什么人,也会被拖垮了身子。最后,卧床不起。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牵机剧毒真正发作的时候。
药,会在人的体内,一点一点蚕食,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在无尽的痛苦里死去。
据说前朝的末帝,就是死在了牵机毒下。
或许是萧靖亏心事做的多了,平日里很是警惕。这个毒,还是沈慧亲手所下,就在那些兰花茶中。
眼下萧靖的身体已经有些垮了迹象,精神上虽然看着还没有什么,但从种种行事看来,是已经接近于崩溃的边缘了。
萧离垂眸看了看自己与凌妙交握的手指,唇边泛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送走萧靖之前,该是沈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