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吃午饭前,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单等吃过午饭给老笨出殡。午饭很简单,熬了一锅的素菜。不管是老笨家的亲朋好友,或者是村里的老少爷们,一律是素菜、馒头。没有桌子和板凳,大家随便找个地方蹲下来捧着饭碗吃饭。这种招待既明快又简单,少了许多的礼节,节省了许多的时间。
吃罢饭,王益民怕有什么遗漏,就在院子里巡视了一遍。给人家办事不敢疏忽大意,唯恐对不起躺在灵棚下面的死者。老笨要带到那个世界的房子,电器,丫鬟,仆人,牛马,摇钱树等等一样不少,摆在老笨家院子的一角,花花绿绿的。王益民很是满意,当他看到纸穗飘摇的煞白的宝幡时,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多亏了自己检查了一遍,要不然今天非丢人不可。
宝幡是死者的引路幡,在死者去往天堂的道路上,宝幡引领着死者一步步地走向天堂。宝幡上面书写着亡者的大号,记录着生前的德行,书写是十分庄重的事情。从老修爷的纸货铺里拿出的宝幡,那是绝对没有书写名字的,是无字宝幡,谁家要是有了丧事,要把老修爷请过去,由他亲自秉笔书写。可是今天老笨出殡,老修爷远在省城,是无法回来给老笨写这招魂幡的。王益民有些作难,无字的宝幡怎么能行呢?他站在那里,看院子里所有的人。满院子乱杂杂的头发,没有几个文化人。他一眼瞧见了小绺,就把小绺喊了过来。
王益民手里拎着毛笔,毛笔已沾满了墨汁,笔尖黑亮水滑的。小绺问王益民有什么吩咐,王益民指了指面前那白的耀眼的宝幡,对小绺说,往上面写字。
写什么字?小绺丈二和尚,摸不出大小头,问王益民。
王益民不知道该写什么,他说,我知道写什么字找你弄啥?反正是上面得有字,你这文化人不知道吗?
小绺真不知道该写什么字,上学时的课本里,没有教他该往宝幡上面写什么字。他是一脸为难,说,叔,你知道,我多少年没有在家了,这宝幡上该写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再说了,就是知道了我也写不了,俺掂不起来毛笔,俺的字比那条黑狗都难看。小绺说着指了指老笨院里拴着的那条黑狗。院子里那条黑狗抿着耳朵,闭着眼,蜷缩着身子,惊恐地趴在草垛边。
小绺没有这个金刚钻,揽不下这个瓷器活。王益民就叫二驴的老爹,二驴的爹来了,也说不知道咋写,自己会那几个字,记账还可以,弄这事不行。王益民心里很清楚,二驴爹实在是认不得几个字,要他往宝幡上写字那是难为他。
正在王益民为这事为难时,刘心武毛遂自荐,站了出来,我试试吧。刘心武毕竟是当了多年的干部,见过了不少世面,懂得不少丧事的礼仪。参加的事多了,当然,见过的世面就得。刘心武上过高中,他们那个时代,对传统的东西学习的不少,比如写毛笔字,就是他那个时代学生所必修的课程。
王益民看了刘心武一眼,他的脸红彤彤的,知道他毛遂自荐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同时也是鼓足了勇气。既然他会写,又愿意写,王益民何乐而不为呢?
王益民把那只饱蘸浓墨的笔递给了刘心武,并把那无字宝幡铺在了方桌上。刘心武的周围没有什么看客,大家一看刘心武毛遂自荐地要给老笨的招魂幡上写字,一个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方桌前只剩下了王益民、小绺他们三个人。小绺是村主任,他要是走开了会让人家说他是鼠肚鸡肠,况且,他对刘心武有了一个新的看法,这人无非是混蛋一个,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先前那场事虽然自己和爹爹吃了大亏,但是,不能老是抱着仇恨不撒手,要是那样,冤冤相报啥时才能结束呢?就他家和刘心武的过节,芷兰劝过老爹好多次,都是乡里乡亲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老爹不再提这事了,当然,小绺也能放得下。所以,刘心武再铺好宝幡往上写字时,小绺就留了下来给刘心武帮手。
刘心武扎好了架势,运足了力气,在那叠好的条幅上端端正正地写上“宝幡接引天堂路”几个大字,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毛笔放在了桌子上,脸上有了一丝开心的笑容。他的字称不上漂亮,根本不能和老修爷的字比。老修爷的字是经过名人指点,千锤百炼的。乡里的老陈秘书在世时,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切磋,时间长了,他的字把老陈压了下去。老陈是县书法协会的会员,经老陈的推荐,县书法协会邀请老修爷加盟,他说什么都不同意。他说,俺一个扎纸货的匠人,参加那协会有什么意思,就谢绝了。王益民不识几个字,但他绝不是一个粗人,能看出来字的好坏,在他看来,刘心武的字与老修爷的字比,那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老修爷不在家,远水挡不了近渴,没有了指望,好坏就这了,比无字的宝幡强多了。
农村里办丧事很是复杂,就灵棚祭拜这一个环节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可是老笨的葬礼就简单的多了,因为他太年轻了,没有孝子贤孙,他的正在吃奶的孩子由舅舅抱着,坐在一扇石磨上,那稚嫩的胳膊上拴着一条红色的麻绳。早上,老笨的爹爹专门从村头拉回来一盘石磨。村里人都知道,这个石磨有它独特的用途,老笨死得太年轻了,凶摇摇地离开了人世,怕老笨放心不下孩子,把孩子带走,就搬回家一盘磨扇子把老笨的儿子拴在上面,由小霞的一个娘家哥哥看管。老笨的爹爹绝对放心,一只老虎看管一个孩子没有什么闪失。
没有灵堂祭拜的葬礼就显得很简洁,一切安置停当就开始出殡。但是在出殡时却发生了让所有人都惊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