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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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北风呼啸。
幻境之内,大雪依旧,入眼皆是银装素裹,凉意刺骨。
枯藤老树,静谧十足。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浅一深的脚印,尤为触目。
“你是谁?”苏子衿凝眸,心中有怪异的感觉,冒了出来。
眼前的青年,秀美极致,可他瞧着自己的神色,却是含着一丝情愫,便是她如今再不明事,也看得出他的欢喜之意。
可到底,她对这青年是全然不识,他如今为自己挡了一箭,又是为何?
心中如此思索,那头,司言却是抿起薄唇,淡淡道:“司言。”
“大景的那个司言?”蹙起眉梢,苏子衿紧紧盯着司言,神色忽明忽暗。
大景的长宁王世子司言,早些年便声名远播,四国皆知,传言他面冷心狠,手段了得,在大景也算是只手遮天,权势过人。
“嗯。”司言微微颔首,回道:“是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很是寡淡,丝毫看不出受了伤的模样,可苏子衿却是看的清楚,他肩膀上的羽箭依旧淌着鲜血,整个便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衣。
深吸一口气,苏子衿垂眸,道:“先找个地方,将你肩上的箭拔出来罢。”
诚然她如今心乱如麻,思绪纷杂,可却还是知道,司言既是舍命救她,便不可能伤害到她,只是她心中依旧无法相信,眼前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司言闻言,便抬眼逡巡起来。
如今这地方,是药王谷也不是药王谷。这寒冰池是药王谷的,可周围却是没有什么屋宇,显然轻衣等人并没有出现在这幻境之中。
这幻境,想来是脱离了墨白的掌控,否则不会如此,偏离了事件发展的轨道。
“那里有洞口,”司言望了眼前方,脱口道:“子衿,我们想去瞧一瞧。”
一声‘子衿’落地,立即惊的苏子衿不由瞳孔微微缩了缩,文宣帝给她取了新的名字,唤作子衿,可为何司言会知道这个名字?而且他这般自然的唤出来,俨然不像是堪堪得知!
心中疑团,密密麻麻的一涌而出,她看了眼司言的方位,神色有些微冷。
她想起,方才司言为她挡住那致命的一箭时,似乎也是唤她子衿二字……那时她无法深思,如今想来,却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很!
只是,看了眼司言肩上依旧渗着鲜血的伤口,她到底没有再说话,只是随着司言,到了山洞之内。
这是个极为空旷的洞穴,和苏子衿心中所期待的一般,里头很是干净,几块石头,一方石壁,空荡荡的,却很是方便。
两人抵达山洞之后,司言瞧着苏子衿身上无碍后,才兀自坐了下来,他一言不发,沉默着打算拔了肩头的羽箭。
这箭虽说不算致命,但现下天气实在太过严寒,他穿着初春的薄衫,再加之手头的伤药不太充沛,一个处理不当,便是容易命丧。
“我来罢!”苏子衿蹙眉,她自是不太乐意欠了他人什么,司言既是救了她一命,那么她为他包扎伤口,也是无可厚非。
听着苏子衿的话,司言眸底微微划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几乎令人难以察觉。这笑意,大抵是喜于苏子衿如今虽不识得她,却还是对他颇为在意。
点了点头,司言便放下自己的手,安安静静的等着苏子衿前来。
苏子衿见此,心中暗道一声这厮的不客气,毕竟这般事情,若是在她的身上,一定会先婉拒一番……
如此想着,苏子衿便也没有忸怩,立即就上前,单手握住那羽箭的一头。稍稍动了动头,她试图将羽箭拔出,可奈何,这箭已然入了骨,必须要极为快速的将其拔起,且还不能有丝毫偏差。
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抬眼看向司言,低声道:“脱衣服。”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倒是没有多想,但司言却是耳根子一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显暧昧。
好半晌,司言才点头,凤眸却依旧落在苏子衿的脸上,那清冷却异乎炙热的眸光,瞧得苏子衿不由赶紧的垂下眸子,避开了两人的对视。
她现下的心情,委实太过复杂,原本楼霄的行径,令她心灰意冷,心底的仇恨,也全然冒了出来,可司言的出现,却让她心中的沉重莫名的便轻了几分,且随着疑云的增添,沉重亦是紧跟着骤减下来……这样的感觉,太过微妙,以至于便是苏子衿自己,也全然分辨不出究竟为何。
就在苏子衿恍神之际,司言已然褪下了自己的外袍,连带着中衣也都解开了,撕了羽箭周边的料子,露出里头精壮而结实的身材。
敛去眼底的诧色,苏子衿凝眸,素手便随之贴了上去。之所以要司言脱衣,自不是有什么暧昧的心思,而是穿着衣服,那羽箭容易勾到衣物,一个不小心便是会产生偏差。
而一旦如此,司言的这肩膀,不废也是要留下一些后遗症的。
凑上前去,苏子衿一只手握着羽箭,一只手按住司言的胸膛,神色极为肃然。
她并不是闺阁中的女子,而是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所以对男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诚然司言的身材极好,可万千士兵中,并不缺这样的身材,处理伤口的次数多了,苏子衿对此也就渐渐麻木了。
于是,她神色认真,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此时的距离,很是靠近,近的几乎便可以闻到彼此身上喷洒的热气……
司言喉头微微一动,瞧着如此诱人的苏子衿,清冷的眸底顿时便涌上了深邃之意。只是,看着她那般认真的模样,司言便只好强迫自己打消那想要一亲芳泽的心思。
这一头,苏子衿自然不知道司言的心思,她捏住那羽箭之后,深吸一口气,丝毫不带迟疑,便用力一拽,只见那原本插着羽箭的肩头,有血液喷涌而出。
温热的血渍染红了司言的中衣,苏子衿默然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皓齿微微一咬,便利索的将瓶盖扯开,将里头的粉末倒在了司言的肩膀上。
“会有点疼。”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苏子衿手下小心翼翼的撒着粉末,低声道:“忍着。”
这样的苏子衿,几乎和司言记忆中的她,不太一样。从前因为这一屠戮,她被楼霄射入悬崖,万念俱灰之余,还拖了残破的身体。所以,她的绝望,浓烈到令人心疼。可这幻境之中,因为司言的出现,那既定的轨迹被打乱,她痛恨之余,却没有全部失去希望,毕竟她没有受伤,也还康健,只要她想,便可立即杀回烟京,搅乱那肮脏的平静。
可司言心中的疼惜,却还是在泛滥着,那三年的心魔与病痛,将她折磨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她用虚假的笑容,将自己从容青变成苏子衿,完完全全丢失了那般肆然的影子……到底承受的太多、太多!
苏子衿这一头,倒是全然没有去看司言,她手下动作很是熟稔,极为利索的便为司言包扎好了伤口,连带着血渍,也被擦拭的极为干净。
方才停下手,她便看向司言,只触到司言眸底的那抹疼惜,她便是整个人一愣。不待她说话,司言这时却是长臂一伸,毫无预兆的便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子衿……”一声低喃,沉重而情绪满满,听得苏子衿不由蹙起眉梢。
“放开我!”冰冷的声音响起,苏子衿眸底有杀意浮现。
一边说,苏子衿一边便推开司言,语气冷淡:“为何救我?为何唤我子衿?为何你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苏子衿的话,其实已然算是质问,她心中的迷雾太过浓烈,浓烈到司言的出现,彻底搅乱了她的心。
虽是被苏子衿推开,司言却依旧轻声道:“这是幻境。”
对苏子衿,他没有隐瞒的必要,只有告诉她实情,才有可能唤起她的记忆。所以,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坦诚。
“幻境?”苏子衿闻言,嗤笑一声:“司言,你当我是三岁孝吗?若是幻境,你为何会受伤?我又为何真真切切的感受的到寒冷之意?”
司言的话,苏子衿显然是不相信的,若是这当真是幻境,她的感受,怎么可能如此真实?
“这是你的幻境。”司言清冷的面容依旧寡淡,眼底却是有温柔之色,渐渐浮现:“子衿,你入了魔障之中,这里是魔障中的幻境。”
魔障的幻境,与其他幻境不同,这幻境是以真实为基础,无论是谁,只要步入这幻境内,都宛若入了现实,即便是受伤,也是真切的受伤。
这一点,苏子衿俨然也是知道的,她素来对阵法一类有些研究,所以也知道,墨门的一些事情。故而,司言的话一出,苏子衿脸上虽依旧不信,可心中却犯了些许嘀咕。
这时,司言却是继续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说着,司言便缓缓将苏子衿原本被射入悬崖、包括三年之后她回了大景的事情,告诉了她。
司言的声音,低沉却清冽,听得苏子衿有些狐疑,毕竟只有那般,司言忽然出现以及他舍命救自己的事情,才解释的通。
可即便如此,她心中还是不太相信,在她的感受来看,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忽然跑出来这么一个人,说她的世界是假的,大抵任谁都要觉得可笑的。
敛下心神,苏子衿抬眼看向司言,打量道:“若是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又是与我何种关系?”
墨门造幻只有非常亲密的人才可以入内,那么司言在那个故事中,又是充当何种角色?
“我们成亲了。”司言神色极为认真,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世子妃,子衿。”
对于她忘记了他这件事,司言其实有些心痛,可他知道,他唯独能做的,便是耐心的同她解释,毕竟眼前的苏子衿,是三年前,那个十四岁的她。
“世子妃?”苏子衿冷笑起来,嗤声道:“司言,你莫不是觉得这故事很有意思?”
她方伤了情,结果司言却同她说,她将来是要成为他的妻子,这话到底是没有可能的!
垂下眸子,司言淡声道:“你丢了三年的记忆,又怎知不可能?”
那三年,与苏子衿来说,是痛苦,是沉淀,也是忘却。
她彻底的将楼霄从骨髓中剔除,所以才会开始新的人生,才会与他如此相爱。
苏子衿闻言,没有回答,反倒一笑,回道:“司言,这个故事诚然很是天衣无缝,可我不信!”
说着,她径直起身,接着道:“我去外头打野味,你留在这儿等着罢。”
话音落地,苏子衿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司言的面前。
瞧着苏子衿的背影,司言凤眸清冷依旧,让人看不出情绪。
……
……
与此同时,幻境外已然到了次日。
墨白大抵调养了一番,便带着喜乐,入了幻境。
临行之前,喜乐特意换上厚厚的小袄,故而,乍一入幻境的时候,丝毫感受不到冰寒。
白茫茫的天地之中,尸骨成堆,却唯独不见苏墨的身影,喜乐皱了皱鼻尖,便立即喊道:“酥胸!你在哪里?”
一边走,喜乐一边喊着,心下却是不解,这儿为何遍地皆是骸骨。
“喜乐姑娘?”正是时,远方传来苏墨的声音,喜乐一个激灵,便寻着声音,一路跑去。
直到跑到悬崖边上,她才瞧见苏墨正挂在那儿,他手执一把长剑,长剑没入悬崖的峭壁之上,此时这把长剑,正在支撑着他不落下去。
“酥胸?”喜乐不由皱眉,诧异道;“酥胸你怎的还不上来?”
这悬崖虽是陡峭,但依着苏墨的功夫,想来要上来,并不是问题。
“喜乐姑娘,我功夫都没了。”苏墨扯出一个笑来,比哭还难看。
原本在司言等人冲出去后,苏墨便下意识的打算追过去,却不料,整个人被困在幻境之中,完全无法出去。
他一边在里头干着急,一边试图打碎幻境的束缚,可那幻境的阻隔在苏子衿和司言落下悬崖之后,便自行消失了去,等他回过神,发现战王夫妇也跟着不见了。一阵山崩地裂,他脚下的土地便也随之崩落,原本他打算运起内力,倒没有想到,周身竟是一丝的内力也使不出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挣扎着将自己挂在这悬崖峭壁之上,几乎脱力。
“啊?”喜乐张了张嘴,紧接着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沉吟道:“看来是这幻境崩塌造成的结果啊,你这功夫,恐怕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说着,喜乐便上前而去,一个飞跃起身,便纵身往悬崖而去,直到揽住苏墨的腰际,她才一鼓作气,借着苏墨手中的剑,运气飞上了悬崖之上。
“多谢喜乐姑娘。”苏墨感激的笑了笑,桃花眸子很是璀璨。
喜乐闻言,微微挑眼噘嘴,斜睨着苏墨,道:“我说酥胸,你要是真想谢我,出去了好酒好菜伺候,顺带向苏子衿学了酿酒的手艺,今后好好报答我咯!”
说这话的时候,喜乐弯弯的眉眼,一片光亮,那讨喜的模样,便是苏墨瞧了,也不由觉得心中一滞,好半晌才牵唇笑道:“苏某尽力而为。”
话一出来,苏墨便不由一怔,忍不住问道:“喜乐姑娘,你怎的会在幻境之中?”
“救你的呗!”喜乐歪着脑袋,解释道:“酥胸,墨白那假慈悲道行不够,如今幻境崩塌了一隅,若非我来救你,你十日后的要翘辫子的!”
“那喜乐姑娘岂不是也有危险?”苏墨闻言,不由皱起眉头。
“是啊,”喜乐无甚所谓的耸了耸肩,拍了拍苏墨的胸膛,便豪气道:“酥胸不必如此,咱们好歹也是相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英年早逝罢?更何况,这幻境我也是好奇的很,借此机会来这么一遭,人生无憾矣!”
一边说,喜乐一边笑眯眯的瞅着苏墨,显然丝毫没有介怀。
瞧着人家姑娘不甚忸怩的模样,苏墨只好拱手,行了个礼,道:“多谢喜乐姑娘!”
又是一声多谢,听得喜乐不由啧了一声,不满道:“酥胸怎的如此客气,咱们江湖儿女,不必这般!”
话音才出,喜乐便伸出手,拍了拍苏墨的肩膀,直直弄得苏墨哭笑不得。
心中忍不住想,喜乐这口中的江湖儿女,想来是极好使的啊……
这一头,喜乐见苏墨没有说话,便继续道:“酥胸,咱们走罢,要想从这幻境出去,便必须回一趟大景,让锦都中的你,恢复记忆!”
苏墨不由凝眉:“可是,喜乐姑娘,这里离大景……”
“我知道这里离大景很远。”喜乐打断苏墨的话,笑道:“不过这里是幻境,幻境的时辰和外头不一样。”
在幻境里头,时间流逝的极为缓慢,基本上外头一日,幻境都能抵上好几个月。
听着喜乐的话,苏墨点了点头,可瞧了眼悬崖,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喜乐姑娘,不妨咱们去看看子衿和司言?他们掉下这悬崖之中……想来是凶多吉少。”
“有司言那个冰块脸在,你怕什么?”喜乐不以为意,继续道:“现下最妥善的,便是先顾好你自己,等你出了幻境,再去担忧他两的事情罢。”
在大事面前,喜乐可是从不含糊的。
苏墨闻言,心中便知道,自己这是关心则乱,想了想,他才点头道:“好,那就依着喜乐姑娘所说,先回大景。”
……
……
苏子衿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司言正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休息。
看了眼那好看的容色,苏子衿却没有说话,只沉默着生了火,将手中的兔子处理干净后,便放上了烤架。
只是,好半晌,司言都没有出声,那无声无息的模样,顿时便让苏子衿没来由的慌了神。
放下手中的物什,她便立即倾身上前。借着跳跃的火光,苏子衿看见司言面色微微泛红,额角沁出冷汗,俨然是在发热。
如此想着,她便伸出手,抚上了司言的额头。感受到那极热的温度,她不由便拧眉。
司言受了箭伤,如今想来是伤口发炎,引起热感,若是不处理好,确实容易危及性命,尤其是在这荒郊野岭……
没有迟疑,苏子衿便撕下自己身上的衣角,冒着风雪,大踏步走了出去。
等到她再回来时,手上捏着药草和湿漉漉的衣角,复又朝着司言走了过去。
将草药往旁边一放,她便拧了从衣角上撕下来的布,缓缓将其敷在司言的额头上。
只是,司言好似是陷入深度昏迷了一般,即便这样冰凉的物什搁置在头上,他却是连眉梢都没有动,依旧无声的靠在石壁上。
苏子衿见此,心中暗道不妙,看来司言不仅是伤口发炎,还是受了风寒。瞧着他身上穿着的那件初春薄衫,苏子衿下意识的便想起了司言说得……关于这是幻境的事情。
若是当真如司言所说,他穿着这样轻薄,是不是就是因为这里才是幻境?
深吸一口气,苏子衿挥散脑中的想法,便道率先运气,将自己身上的潮湿烘干,等到身上暖和了一些后,她才将司言拉起,运气为他驱散寒意。
然而,这般渡内力,不过是杯水车薪,要想让司言恢复,必须得先让他吃下这药草,没有药草的辅助,他的身子骨很难痊愈。
想着,苏子衿便拿了方才她采回来的药草,撕下几片叶子,递到了司言的嘴边。
只是,司言陷入深度的昏迷,现下早已没了咀嚼的意识。苏子衿见此,便坐下身子,凑上前去,想要拨开司言的薄唇。
当指尖触到那微凉的唇角时,苏子衿不由脸上一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柔软而细腻的触觉,让她忍不住为之颤抖,生平头一次这般碰着男子的唇,如此倒是叫她生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羞色。
强压下心头的那抹不适,苏子衿底下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然而,当她将药草塞到司言的嘴里时,这厮却还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吞咽咀嚼的趋势,看的苏子衿有些着急起来。
于是,她松了手,似乎等着司言吞咽一般,自顾自的走到一旁,紧紧盯着司言看去。
一刻钟、两刻钟……漫长的时间过去之后,司言却还是没有动静,唯独他的脸色越发越红,心中担忧,苏子衿便上前,伸手再次探了探司言的额头。
只是,素手方一放上去,便觉那滚烫的触觉,热的吓人。
深吸一口气,苏子衿看了眼地上的药草,五指微微拢起。
好半晌,她才一副沉着一张脸,采了好几片药草,放到了自己的嘴里,微微咀嚼之后,她闭着眼睛,便倾身上前。
双唇相触的一瞬间,苏子衿不由红了脸,心跳在那一刻,也随之狂乱的颤动起来。
撬开他的唇齿,苏子衿屏息将药草度到了司言的口中,随即她舌尖微动,强迫着陷入昏迷的他,将这药草咽进肚里。
直到听到吞咽的声音,苏子衿才松了一口气,打算全身而退,可她堪堪一动,司言的手便忽然搭了过来,整个将她禁锢在怀中。
“松手!”苏子衿凝眉,红着脸出声。
可她的话音落地,司言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几分,惊的苏子衿面红耳赤,好一阵手足无措。
她虽和楼霄在一起有些时候,可两人自来便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从未越举,再加上她常年出征塞外,驻扎军中,更是没有多少相处的机会。
如今被这头一次见面的人又搂又抱,方才还迫于无奈……她才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如何能够处变不惊?
“子衿……”司言那头,却是依旧昏迷着,手下更是将苏子衿抱得很紧,优雅的下颚抵住她的发丝,亲昵的让苏子衿险些跳脚。
“放开我,你这登徒子!”苏子衿使劲的推搡着司言,试图从他的身上爬起来。
然而,司言这厮也不知是怎么的,分明很是虚弱,可手下却是禁锢的很牢。
片刻,苏子衿都无法将司言拽起来,心中恼怒之际,却又无可奈何,直到确认司言没有其他的动作后,她才不高兴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咬牙切齿。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看了眼司言,见他没有松手的迹象,苏子衿便只好认命的闭上眼睛,稍作休息。
许是太过疲倦,她躺在司言的怀中,不多时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梦里繁杂一片,有女子笑吟吟的的勾着唇角,似是而非的问道:“世子,可是爱慕子衿?”
瞧见那犹如桃花般灼灼盛开的脸容,男子抿起薄唇,忽然便坚定道:“是!”
缓缓攒出一个笑来,女子朱唇微动,回道:“可子衿不喜欢世子……一丝一毫也不喜欢!”
她说的极为残忍,可笑容却那么的柔软,即便看不清楚,苏子衿也知道,对面的男子俊颜苍白。
“无妨,左右你也不喜欢司卫,一丝一毫也不喜欢!”男子淡淡说着,神色丝毫不变。
女子弯起唇瓣:“我是要利用他!可如今,世子毁了一切,就因为你那可笑的欢喜之意!”
男子闻言,清冷的凤眸漫过认真之色,他说:“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夺来与你,比起司卫,难道我的利用价值不高?”
“我输给你了。”女子恍然一笑,神色幽静。
“我想!”那男子来不及思索,便下意识看向她,清冷的眼底有情愫蔓延:“苏子衿,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这样欢喜你……”
两人的脸容,她看不太清楚,可偏生就是这样,她却心下知道,那两人的神色……
就在这时,画面微微一转,漫天的大雪,尸横遍野。
枯树之下,有女子跪坐在地上,画中抱着一方衣袍,喃喃自语:“阿言,他们都说你死了。”
一声阿言,顿时惊的苏子衿上前看去,只见那女子容色瑰丽,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楚楚妖娆,却是令她震惊起来。
这女子……与她几乎一般无二,一模一样的脸容,只不过相较于她的稚嫩,这女子显得娇艳许多。
“姑娘……”她倾身上前,忍不住道:“你还好吗?”
这女子如此模样,失魂落魄,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无端的觉得悲哀……
可那女子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那般,只抱着怀中的衣服,突然笑了起来:“他们都说你死了啊,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阿言!”
“你说过要回来,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她埋在锦袍之中,仿若那是她的爱人一般,痴痴笑了起来:“你从来不曾骗我,从来不曾……是不是?”
一边说,他眼角一边便有泪水落了下来,那滚烫而炙热的温度,即便苏子衿没有触到,也觉得烧的她心中慌乱。
“姑娘,你……莫要伤怀。”她伸出手,想要啊劝阻这女子。
可不知为何,手下一伸出,却好似触到了虚空一般,直直从这女子的身上,穿透过去。
心中微微一惊,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这时,那女子忽然仰头,眸底一片凄凉。
她……看得见她?
苏子衿瞳孔一缩,却没有动弹。
她想说,爱过楼霄。可不知为何,心中却又直觉这话不对,这样的感觉,怪异到了极致,以至于她无意识的便升起一丝惶恐,想要立即逃离此处。
不待她动作,那女子便又再度出声,低喃道:“若是他死了,你当如何自处?”
“司言?”苏子衿脱口道:“你爱司言?”
这女子一声又一声的唤着阿言,让她不由的便想起司言……
“不是我,”那女子摇头,妩媚的脸容有黯淡之色划过:“是我们。”
“你在说什么?”苏子衿后退两步,心中忽然有窒息的疼痛辗转而来。
她抚上心口,便听那女子幽幽道:“我就是,你就是我……苏子衿。”
有那么一瞬间她整个人无法动弹,被定在了原处,瞳眸微微一缩,等到她能够动作的时候,却猛然发现,自己正跪坐在雪地之上,手中抱着一件锦袍。
她……成了那个女子?当真成了她?
心中微微一颤,有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不!”她撕心裂肺的抱着脑袋,尖叫起来:“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她不是那个女子,不是那记忆中,看着若水再一次死在她面前的女子!她不是害死若水的真凶,她不是!她不是啊!
“子衿,莫怕。”悠远而温柔的声音落下,她绝望的瞪着眼睛,眼角有热泪,一滴又一滴,落了下来。
不期然的,眼前便出现这样的一个青年,清冷卓绝,宛若谪仙,他缓缓朝着她走来,眉宇之间,满是疼惜之色。
直到走至她的面前,他才停下步子,修长的身姿微微弯曲,他蹲下身子,将她拥入怀中。
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香味,仿若安魂一般,轻柔的将她心头的躁动抚平。
咬着红唇,她将自己埋入他的怀抱,低低的哭了起来。
“阿言,若水没有死,对不对?”她泪眼朦胧,朝着青年的方向看去。
“子衿,不是你的错。”司言微微叹息,却没有隐瞒:“若水若是看到你这般模样,一定要伤心欲绝。毕竟……她和你这样的要好。”
说着,他如玉的手指抚上她的脑袋,恍若哄着孩童一般,神色极为温柔:“若你是若水,可是会责怪?”
如她是若水……苏子衿微微愣住,是啊,如果是她,她一定不忍心责怪,更不会去责怪。
那么若水呢?她的若水,是不是也一样……不会责怪于她?
微微一顿,脸上的泪痕尚且未干,便觉抱着她的身子渐渐消失,在刺目的阳光之下,化为灰烬。
怀中仅存的,便是那件冰冷的锦袍,那消失了的青年,仿若不曾出现一般,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阿言!”她惊慌失措的四处找寻,跌跌撞撞的摔在雪地之上,没有预料的痛,可她的心口,却几乎一片片被撕碎。
天色暗了下来,狂风之下,她跌坐在大雪之中,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她忽然回忆起来,原来……自己就是苏子衿……大景长宁王世子妃,苏子衿。
可是,她的阿言,又在哪里?
……
……
恢复知觉的时候,苏子衿只觉整个人疲软无力,鼻尖传来淡淡的青竹味道,顿时令她惊醒过来。
“阿言!”瞳孔微微一缩,她立即便坐了起来,惊呼一声。
只是,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苏子衿便见墨白脸色苍白的立在一旁,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情绪。
“你终于醒了。”压下心头的那抹喜悦,墨白垂下眸子,笑容圣洁。
“国师?”苏子衿蹙起眉梢,心中有些不解。
“子衿!”这时候,战王妃却是捂着唇,欣喜万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可是饿了?要不要让人准备一些吃食进来?”
一边问着,战王妃便一边拨开墨白,凑上前去。
瞧着战王妃如此模样,苏子衿心下微微生暖,她知道战王妃很是担心她,这两日,估摸着她都没有好好休息,眼底的淤青极为明显。
“子衿!”然而,不待苏子衿回过神,便见战王爷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哽咽道:“子衿啊,爹爹从前错了,爹爹对不住你啊!”
一边说,战王爷一边红了眼眶,眸底有热泪盈满。
在幻境之中,他恨不能代苏子衿受苦,如今那些过往,不仅成了她心上的伤,如今也成了他们心上的伤。
“哭什么呢!”战王妃忍不住笑了起来,推了推战王爷,道:“子衿不是醒了,哭着多不喜庆!”
苏子衿能够醒过来,虽然战王妃也是几乎喜极而泣,可瞧着战王爷先哭出声来,她便一时间哭不出来了。而且现下,她不仅是哭不出来还是忍不住想笑……毕竟这么多年,她很少见他这样哭的伤心。
一听战王妃说战王爷哭,苏子衿便不由一愣,随即她拉开战王爷,果不其然,便见战王爷红着眼睛,神色执拗的像个孩子。
战王爷抹了把眼泪,素来俊美而成熟的脸容,倒是丝毫没有别扭的模样,反倒是一副泪眼婆娑的瞧着苏子衿,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便又失去了这个孩子。
感受到战王爷的情绪,一瞬间,这样的感情,就融化了她的心,叹了口气,她便笑起来,劝慰道:“爹莫要哭了,我现下很好。”
她知道,自己发狂了,也知道,在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中,她不断的从头再来,不断的饱尝痛苦。
司言他们入的那个幻境,其实并不是她的第一次‘重头开始’,在他们到来之前,她便已然这般循环往复过许多次,每每坠入悬崖,蛰伏三年,她的记忆便又混沌起来,再一次从年幼的时候,走到了坠崖的那一步。
如此许多次之后,终于等到了司言……
忽然想起司言,苏子衿便惊慌的看向战王爷,急急问道:“爹,阿言呢?阿言在哪里?”
她现下看到的,只有战王夫妇和墨白,不远处有两张床榻,瞧着却是喜乐和苏墨……她沉睡的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司言他……”战王妃闻言,不由凝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娘亲,阿言到底如何了?”瞧着战王妃的神色,苏子衿便不由心中窒息,有惊恐的情绪,便涌上了心头。
她记得幻境之中,司言受了箭伤,还发了高烧……那现实中,司言是不是也出了意外?
一想起自己最后跪坐在雪地上,抱着司言仅存的衣物,苏子衿便立即觉得心惊肉跳起来。
不待战王妃回答,她便跌跌撞撞的起身,也没有穿鞋子,便打算朝着外头而去。
“子衿!”战王爷张了张嘴,只觉浑身无力,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