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雄心与革命 5000
春日庆典已至。
帝都圣克莱尔大教堂，苍老的大主教敲响了古老的‘星月钟’，悠扬而清脆的声音因此而起，悦耳的鸣响回荡在整个帝都之中，平民区，贵族区，商业区，皇家广场，诺大的三山圣城内所有的钟楼都开始接应般开始敲响，让直入人心的声音逐渐扩散，直至无法目视的远方。
瞧响季钟，迎接新的季节的来临，是北方帝国乃至于整个迈克罗夫大陆的一种传统风俗——因为当年掌握知识的，只有各地的统治者与神职人员，为了让普通人也能知道当今是什么季节，又应该做什么，他们便会在相应季节开始的那一天敲响大钟，举办庆典，祭祀神明，将相应的知识广而告之。
季钟的声音是与众不同的，每一座大钟的声音都受到过七神的祝福，蕴含着庄严神圣的力量，当意味着春日的三长一短钟声响起时，清新而充满着生机的力量顺着声波的涟漪扩散，祝福着在场的每一位人。
铛，第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来自神明的力量祝福众生，原本这件事将会迎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与祈祷，而帝国皇帝也将会在这片欢呼声中走出大殿，登上高台，以一国之主的身份祭祀身下的大地，结束这短暂却又神圣的仪式，但如今，本应该兴奋高呼的民众们却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帝都内百万人抬起头颅，用震惊而疑惑的目光看向三山的高空。
——那是什么？所有人都疑惑的想到。
此时，一道数百米大小的幽蓝色裂缝出现在帝都之上的高空，它还在逐渐扩大，呼吸之间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横跨三山圣城的庞然大物，伴随着清晰可见的时空涟漪，虚空中混乱不堪的混沌脉络开始显现，不少人在一看见虚空中景色的时候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痛苦的低头哀嚎，这是因为他们的大脑无法接受这种与三维时空完全不同的奇异景色。
莫尔莱宫，大殿内的诸位大贵族，职业者和皇室众人都离开了宫殿，他们站在殿外的空地之上，绝大部分人仰视着半空中仿佛一只正在缓缓睁开的眼睛那般的菱形时空裂痕，瞳孔不禁为之一缩。
“那是——”一个身披法师袍，胸口有着皇家法师协会高层纹章的老法师发出一声惊呼：“是会长的魔力波动！”
“是诺查丹玛斯大师！”
而伴随着这位老人的惊呼，城内的钟楼也开始合奏——铛，第二声悠长的钟声响起，高居帝都上空的时空裂痕停止了扩散，巨大的时空裂痕周边开始出现一圈圈繁复的符文，它们急速扩张，构成了瑰丽而复杂的魔法花纹，一条条数百米，数千米长，蕴含着庞大力量的线条横跨虚空，在帝都上方形成了一个显眼至极的三维——甚至不止的法阵，而伴随着法阵的形成，原本时空裂缝中混乱不堪的虚空景色顿时为之一清。
就好像是沸腾的油锅冷却了，翻腾不休的虚空在一股力量的安抚下变得平静，令人头晕目眩的混乱景象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铛，第三声悠扬的钟声响起，在所有仍在抬头仰视的众人视界内，虚空彼端，一个巨大的，仿佛要塞一般的存在开始浮现。
这是一个完全由泛着幽银色金属冷光构成的巨大要塞，它呈一个极规律的二十面体，每一面上都刻印有最为高等，甚至能贯穿时空的观测法阵，它屹立在世界之外的虚空中，孤独的观察着多元宇宙内混乱的场景，无数混乱的时空乱流想要靠近它，却又在魔法的影响下幻影般消散。
“虚空观星所！”
此时，所有有着一些见识的大贵族或者职业者都不禁发出惊呼，引起了片片骚乱，他们认识这处于时空彼端的钢铁要塞究竟是什么，那正是三百年前历经四位先帝时代方才竣工的伟大建筑，意味着帝国疆域最远方的要塞，能够直接观测虚空，认知多元宇宙的奇观喷【虚空观星所】！
当法师们意识到，头顶的群星并非是一颗颗星体，而是一个个诺大的世界之后，他们就再也无法压抑自己想要认知多元宇宙的渴望，这股渴望化作了火焰，燃烧着帝国来自于其他人类聚集地内所有有志于未来的施法者的心，于是历经数百年的艰苦建造和奋斗之后，【哨兵阵列】【圣者之眼】【观星所】与【星辰视界】四所扎根于虚空之中的人造建筑便屹立在混乱时空之中，与半位面不同，这些建筑直面混乱的时空流，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手消息，是迈克罗夫大陆文明观察多元宇宙的前哨站。
而如今，这意味着文明至高杰作的奇观，在虚空乱流中也屹立不倒，与诸神国度并肩的建筑，便如此清晰的出现在帝都的群众面前，隔着遥远的平稳虚空与所有人对视。
“看啊！那是什么！”
在震惊的寂静之中，突然有一人打破沉默，那是一位身处街区之中的年轻法师，他身上也有着皇家法师协会的纹章，但却只是助手一般的角色，可这位年轻人却第一个察觉了那片稳定时空流中的不对，他用几乎是吼着的声音，举着手大声叫到：“那里！那里！”
不仅仅是他，还有许多强者都察觉到了那片时空流中的不同，但他们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压抑着心中的震动，冷静的注视着。
而他们看见的，是一个人影。
一个人影，在虚空观星所与帝都上空的时空裂缝之间行走，前往迈克罗夫世界。他步履缓慢，明明位于虚空，却仿佛踏步在凝实的大地，这位模糊不清，完全看不清楚容貌的人影每一次踏步，都令虚空静止，混乱时空稳定不动，这份力量甚至传递到了迈克罗夫世界，让帝都上空的风也为之凝固。
因为空间如冰凝结，所以万物陷入静谧与幽寂，明媚的日光扭曲，匍匐在这身影的身下。
铛————————
第四声短促的钟声，在帝都之间回荡，它原本应该迅速的终止，但却在一股莫名的力量下变得缓慢而悠长，就像是时间被拉长，空间被扩张，短与快在此时发生了相对的逆转，成为了慢与长。
乔修亚注视着这虚空，与目露惊讶的3号不同，与好奇不解的萤不同，与似乎早就知道一些什么，但却还是因此震惊的布兰登，维尔丹妮以及一众茫然贵族和职业者不同，他的目光横扫整个世界，然后凝聚在那位模糊不清的人影身上。
时空的力量在他的身上流动，光线在其周身扭曲偏离，名为‘凡俗’的概念正在迅速的远离那具正在迅速升华，蜕变的苍老身躯，而一股宏大而沛莫能御的力量开始重塑一具名为‘传奇’的躯壳。
“诺查丹玛斯。”
战士轻声说道，他的眼睛能堪破一切迷雾，乔修亚与虚空彼端的老人对视，此时帝都之中种种异像频发，所有传送门在同一时间全数关闭，魔力元素仿佛惧怕正在靠近的一位伟大存在凝固在原地，石子缓缓悬空，然后在半空中诡异的飞舞着，他体会着这股与他完全不同，却同样强大而充满着奥秘的力量，然后露出了微笑。
“恭喜你。”
而那模糊的人形也已抵达了时空裂缝的边缘。
“嗒——”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令所有人都感到心中一悸，模糊人形一步踩踏在迈克罗夫世界的范围之内，登时一圈明显至极的幽蓝力涟漪便开始如同水纹一般在半空中荡漾开来，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在这一刻，模糊无比，仿佛完全由一层又一层扭曲的时空波动组成的人形，也重新有了人类的形态。
这是一位穿着白色法师长袍的苍老法师，他身材高大，仿佛明星版的双眼中充斥着强大的魔力光辉，因为他的存在，整个帝都地区的所有游离元素都陷入沉寂，仿佛匍匐以示臣服，极意级以下的法师甚至惊恐的察觉自己失去了对周围元素的掌控
四声钟声敲响，春日已经来临，而众人也都看清了这位跨过虚空而来的老者容貌，巨大无比，仿佛能吞噬一个城市的时空裂缝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巨大的钢铁要塞，虚空观星所也逐渐被混乱的时空乱流所遮蔽，地面上的人群因为肉体上的本能惊恐而陷入了慌乱，但随后却又被一股温和的精神波动安抚，重归冷静。
“传……传奇……诺查丹玛斯大师……”
乔修亚能够听见，自己身侧的一位大贵族用颤抖而敬畏的声音，道出了这两个简单却又非凡的字符，这位经营着魔能晶石矿脉，位列实权伯爵之位的大贵族原本应该见多识广，不为万事而惊讶，但此时他却忍不住恭敬的垂下头颅，以示敬意。
和他身侧的乔修亚不同，首先战士并非是在他们眼前进阶，本身也封锁了自己的存在感，相貌又长的实在是太过年轻，名声也没有传扬几十年，所以诸位贵族会恐惧，甚至是讨好他，却很难从内心深处并发出真正的敬畏。
但眼前的老人就不同了。
诺查丹玛斯大师平静的站立在半空之中，曾经老朽的躯体已经在时空的波动下重塑，构成了他现在完全由魔力与空间波动组成的超凡躯体，这躯体他已经构思了几十年，却一直因为世界与虚空之间的魔力浓度不够和种种束缚而无法达成，但如今因为大魔潮，因为自己学生的后患被解除，因为自己未来理想的实验在北地已经初步达成，所以已经扫开一切后患的老人义无反顾的走向了这条把握自身‘天命’的道路。
而与此同时，乔修亚却没有继续看着正在半空中，借着初入传奇之威，代替皇帝陛下举办春日庆典的诺查丹玛斯，而是毫不惊讶的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正在慢步走来的高大身影。
不知何时出现。有着暗金色头发的帝国主宰者微微点头，示意战士随他走一走。
乔修亚耸了耸肩，他将坐在自己肩上的3号轻柔的放在地上，可还是带起一声略微沉闷的声音，他顶住了萤和人工智能少女不要乱跑，然后便在仍然沉浸在一位传奇法师初生异像的少女们没什么力气的道别声中，与已经转头离开的皇帝陛下一齐并排离开。
在场众人中，唯一注意到这一幕的埃德娜皇后微微咬住了嘴唇，她皱起了眉头，却又察觉不远处的二皇子迪摩尔似乎有若有所觉，顿时心中对他的警惕更高一筹。
而莫尔莱宫无人的一条花园小道内，两位传奇战士正在朗声交谈。
“老师他需要威望。”行走在由坚固石板铺就的灰色小道上，伊斯雷尔抬起头，看向之前波澜壮阔，此时却平静无比的帝都天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四十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开始，老师就为整个帝国，为了我做了许多许多事情，他的功劳无人可以比拟，我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他。”
乔修亚与帝国皇帝并排走着，他聆听着这位某人的学生，这片大地的主宰者用怀念的语气诉说过去。
“功高震主？赏无可赏？总是有人对我这么说，诺查丹玛斯的功绩已经抵达一个巅峰，他破坏了兽人萨满军团的三次计划，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挡住了敌方好几次隐秘至极的偷袭，他帮助我——也即是帝国皇帝击败其他皇子夺得帝国至高之位，并且还培养了数以百计的贵族平民法师。”
“他主持修建了联通帝国诸地的传送络，令诸多心怀不轨的贵族不甘的平息念头，他主持建设了帝国帝都最新一代的广域时空锚定法阵，并且给自己留下了后门。”
说到这里时，伊斯雷尔的语气带有一丝嘲讽：“那时便有不少人献上谏言，说诺查丹玛斯心怀不轨，企图颠覆帝国皇室——也不奇怪他们这么想，毕竟老师有着随时进阶传奇的可能，倘若他真的发动自己全部的影响力，那么不说颠覆帝国，让皇室元气大伤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他们想要我赐死老师，毕竟他已经没用了，就算是老师在办完他想要办的事情之后就不在有什么动作，安心休息与我一起下棋，也被他们说成企图潜伏在暗处，策划阴谋。”
帝国的主宰者停下了脚步，战士察觉，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宫殿前，伊斯雷尔扫视着这宫殿外层古朴而斑驳的石壁，露出了怀念的笑容：“这是我以前还是皇子时居住的宫殿，老师就是在这里为我讲解超凡之道，他虽然是法师，却早已理解魔力与生命力实为一体，两者只是某种高层力量的不同衍生。”
“乔修亚。”
他转过头，看向战士，目光之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皇帝说道：“总是有人和我说，帝王之道是孤寂的，我必须为了手中的权利与身下的王座做出众多牺牲，自此不能有亲情，友情，爱情与尊敬之情，所有人都将要为我的利益而服务，而我也不能信任任何人，要将视所有人为属下和工具，这样才能统御一个诺大的帝国，让自己的权利得以延续。”
“但我却要说：去他妈的。”
伊斯雷尔·戴尔蒙德，北方帝国当代皇帝，击败了兽人的一代雄主如此说道，他的脸色平静：“我是传奇，我信任谁是我的事情，怎么当皇帝由我决定。”
“我的权利来自我的力量，和那狗屁不通的说法没有任何关系——权利，只是我拳力的衍生。”
这声音掷地有声，或许这位皇帝陛下的一生中，再也没有任何一句话能比这句话更加真实。
而乔修亚嘴角微微翘起，他眯起眼睛，轻声道：“真是任性的说法。”
“这是理所当然的。”
而伊斯雷尔冷哼一声，仿佛战士说了一句什么废话，他重新抬头看向天空，目光的确能穿透云层与天空，注视到天空中的群星：“拉德克里夫卿，在见过光耀纪元诸神的记忆之后，我明白了许多事情，比如说人世之间的权利是如此的乏味无趣，天外的群星又是如此的浩瀚辽阔，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推广老师想要推广的革命，让所有人，无论贫富贵贱，都有着抵达超凡的可能。”
“即便是这样会对你皇帝的位置造成动摇，也是如此？”
战士如此问道。
“无聊的反问。”伊斯雷尔摇了摇头，他干脆直接的问道：“我愿意相信你，拉德克里夫卿，而你愿意帮助我吗？”
皇帝伸出了手。
乔修亚注视着他，注视着被他改变了命运的男人，注视着这个准备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的男人，注视着这个雄心勃勃，意图开创一场在他命运之外的伟大革命的男人。
战士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他握住了他的手。
“乐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