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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怪不得他

    无论是冷风呼啸的夜,还是尚带有几丝夏日余温的夜,似乎都有几分漫长,然而带着几分火热的清晨依旧会照常来临。

    当火红的朝霞铺满了半边天时,那支整夜都在翻山越岭的队伍渐渐停下了脚步,而坊间的百姓们却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清晨。

    昨夜纵酒的亭下早已经收拾妥当,丝毫看不出半点昨日的痕迹,而偷偷潜回城中的瑾瑜王爷闵柏衍也早在月上中天后便又偷偷溜回了守备营中。

    帐外便是他的亲卫,是以他这一来一回竟也没惊动任何人,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虽是饮了大半夜的酒,只浅眠了两个时辰的闵柏衍却是半点倦意都无,正穿着一身薄甲坐在帐中,只那双泛着血丝的眼中可以看出些许的疲倦。

    从前毫不知情时,他只当小晏是个有些懵懂却心地纯善的少年,如今却是得知他与自己是叔伯兄弟……

    更有石溪寺那位赫赫有名的住持无尘禅师,便是他的皇伯父,也是从前的太子……

    若是没有那场意外,想必皇伯父便会是如今这大耀的帝王,而他也不会是皇子……而大耀也不会是如今的大耀。

    这一刻的闵柏衍心中已经不似昨夜那般感到羞辱和难堪,跟没有了对轩帝生出的浓烈恨意,只有淡淡的感慨。

    若是一切,都回到当初没有发生东宫事变那一刻,大耀也好,他们也罢,便都不会被卷进这样愈加凶猛的漩涡中。

    而造成今日这种种一切的人,便都是轩帝,他的父皇。

    古有云,子不言父过,而如今他不是不能言,而是不敢言。

    犯了滔天的过错,又如何言不得?

    只因他为君,他为臣吗?

    那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又要说与风听吗?

    立在帐中的亲卫队长沈斌如今也是一副寻常士兵的打扮,见闵柏衍坐在那里凝神不语,他便出声询问,“殿下,今日不练兵了吗?”

    闻言后的闵柏衍面上却是露出讥讽,“练兵的事我不去,也自是有人,你没看出来这些人对我只是敬着吗?”

    “敬畏是出于我的身份,但却不是敬佩,守备营中的将士并未是边关的将士,且这守备营中上上下下又是自成一体。”

    “我一个王爷如今被下放至此,他们对我只有敬,而没有服,他们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这也是为何父皇会放心我在守备营的原因。”

    往日并不会多提此事且颇有些既来之则安之的闵柏衍,今日言语中却似是多了几分忿忿。

    沈斌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神情一凛,似是有些欲言又止,旋即便轻叹一声。

    “殿下如今的处境福祸难测……不过属下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假使,假使有变,属下等定会为殿下您杀出一条生路来。”

    随着掷地有声的话语落,沈斌神情肃穆地一颔首,冷硬的铠甲摩擦生出一阵铿锵之音,便带了一股破釜沉舟般的肃杀之气。

    听得这话,闵柏衍先是一怔,随后便似是浑不在意地轻笑出声。

    “哪有这般严重,只做好自己的事就足矣,眼下的困境要不了几日便自会自行瓦解,你又何须这般……”

    “一会儿我要去石溪寺一趟,你便留在营中,有什么事传信给我即可。”

    对于闵柏衍突然要去石溪寺一事,沈斌虽心有疑惑却也并未发问,只应了一声后,便又道,“殿下,若是六殿下来看您属下要怎么说。”

    这两日六殿下每天都会前来探望殿下,且又提着酒楼里的菜肴,说是要犒劳殿下,且也不会冷落了军中的几位将军。

    是以,殿下在守备营中这么快便能立足又没有受到任何的刁难,这其中未尝没有六殿下的收买之恩在其中。

    而对于六殿下的另一重身份已经有所了解的他,也自是乐得看殿下陪着那六殿下演戏,这样他们也才能探清他的目的为何。

    听到沈斌的话,方才脸上还带着浅笑的闵柏衍神色一僵,眼中已经带了些许的冷意,旋即却又露出一个满是讥讽的笑。

    “他若来了,你便说本殿出去散心了,至于去向……便说往青石山的方向去了吧。”

    石溪寺便是青石山的山腰处,但青石山并非是一座山,而是有三座连绵起伏的山峰。

    他这话也算是一种试探,若是闵柏灏想要对他不利,大约也会在此时下手。

    对于闵柏灏,他已经猜测了八九不离十,自是不会再拿过去的眼光对待,而是会展开一场博弈。

    他要揭开他的真面目,看他的事情败露,但却不会再对他付诸半点的手足情谊。

    “是,属下知晓。”沈斌干脆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营帐前去马厩中牵马。

    立在帐前的闵柏衍看着营地中来来往往的士兵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要去石溪寺并非是他临时起意,而是昨夜就有了这个打算。

    在瑜城时,他便猜测蒙老伯有事情瞒着他,却想不到竟是这样的事……

    蒙老伯和小晏,还是他亲自派人送到的石溪寺……

    而他,却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那间草庐前蒙老头正坐在树下翻弄着竹筛上的草药,晏梓河就坐在石桌旁骨碌碌地踩着石碾子碾药,似是一切与平日里并无异,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但又可看出晏梓河脸上的神情并不似往日那般平和,少年微拧的眉心可以看出他似是十分烦忧,就连脚下的药碾子也似是带了不少的火气。

    槽中的药被舂出了槽外,落在了地上,晏梓河却浑似不知,只木然地用脚来回滚动药碾。

    蒙老头虽未回身,却也对身后的响动听得一清二楚,目光幽幽地看着山下良久,他才长叹一声。

    “小晏,为师带你来此并不是要你接受什么,而是为师以为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世。”

    对上晏梓河一双带着怒气的眼睛,蒙老头咂了咂嘴,却是温和一笑,“你能认回你娘,怎么偏偏对他这般冷漠呢?”

    “你也知道,当年的事……怪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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