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场平凡无聊的例行性会议开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由Z馆老大卓照时亲口宣布的最新恋情火热轰动，这一对外貌相称、个性相异的男女，堂堂成为本周焦点话题。
而两人感情明朗化之后，众人所期待看见的，当然是钢铁男子如何被美人的似水柔情融化成绕指柔。
“照时。”
花初晴走进员工休息室，才开口讲出两个宇，原本吵杂的休息室突然一片鸦雀无声，包括莫克、唐光在内，连同五个研究助理全都闭上嘴，有志一同地将目光投向男女主角。
屏息以待。
“Y大数学系邀你去演讲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他们系主任昨天打了两次电话过来，还有过几天在达拉斯的研讨会你决定要去了吗？你再不告诉我，我就要取消机票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群好事的家伙在期待什么，花初晴劈哩啪啦讲着公事，比平常还正经八百的模样让围观民众十分扼腕。
“演讲的事情我记得早上不是……”不是讲好了？卓照时话没讲完，就被柔柔小手抓住，拉着往外走，还边走边听到不悦的埋怨。
“你老是这样拖拖拉拉的不决定，要我怎么跟黄先生交代，还有机票的事情……”花初晴把这没默契的傻瓜恋人拖出了休息室也就住口了，离开众人的视线，扯着他袖子的手却没放开。
有些碍眼。
安静地跟着她走，卓照时的视线始终无法离开她牵错地方的手。
“袖子不是这样拉的。”他忍不住开口。
语毕，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对初晴说过同一句话，那时候初晴听完他的话，就放开韩山的袖子改牵手。
所以他说完了这句话，她会不会也……心跳不规则地躁动起来。
死盯着小巧柔荑，看着她自然放开手之后，小手垂在身侧，并没有如愿握住他。
不是这样的。浓眉蹙起。怎么会这样？
应该是这样的……
温暖厚实的掌心突然包裹住她的小手。
心脏猛地一跳。
花初晴惊讶地转过脸，看着他正低着头谨慎握好她的掌心，确认满意后，严肃的眉宇为此舒展。
他好好笑！方才没默契的小埋怨通通消失了，她抬起头，亮灿灿地给他一个甜笑，握紧了他的手。
只是十指交扣而已，却热烫了她的脸颊，有好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甜蜜得像要融化了的糖果。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像是精密计量过她的步伐，照时稳稳配合她的速度，定在她身边。
只是，从休息室到他的研究室的路程突然变得太短了点。
他的手这么温暖，她才不要这么快放手。
花初晴在通往研究室的回廊上突然转了弯，绕了方向往外走，卓照时也不问，跟着走出了Z馆，沿着松树林走去。
外头晴日灿烂，微风还透着晚冬寒意，阳光从松针叶丛筛落，洒落在两人身上，金光点点。
“你不问我们要去哪吗？”他向来最怕人家打乱他的行程，可是看他乖乖跟着，一句话也下说，花初晴忍不住开口。
“我们要去哪里？”他问。
“你也太听话了吧，叫你问你就问。”停下脚步，任他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光，仰视他含着甜蜜笑意的眼底。
突破了之前挣扎那么久的心理障碍，进阶到情人之后，突然一切都变得好轻松。
好像不需要费力，喜欢的感觉就不停地增加。
喜欢他永远表情严肃的样子，连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格外认真。
深沉而绝对，仿佛他的世界只有她。
她喜欢在他眼中独一无二的样子。
她知道这是热恋甜蜜期的表现，就像现在看着他的一切，她都好喜欢，都觉得好可爱。
可是或许有一天，甜蜜会变成倦怠，然后消失……
而她不希望那样。
花初晴拉着卓照时在松树下落座。
“我们哪里也下去，就坐在这里，好不好？”整天在Z馆里，围绕着一群好事的家伙，想跟他讲几句话都辛苦。
“好。”
“我问你一些问题好不好？”
“好。”特地出来坐在这里，就只为了问他问题吗？卓照时承认自己的确不懂她的思考模式。
他真听话。花初晴高兴的起身跪坐在他身边。
“你要诚实回答喔。”趁现在四下无人，她想问的问题可多了。灿眸凝着他，口气认真起来，“问题一，卓照时先生，你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
俊眸看着她粉嫩脸蛋，忍不住伸手触碰。
为什么喜欢她？卓照时想回答，可是他说不出来，他说不出满溢在胸腔的奇妙感觉。
在充满逻辑和数字符号的世界里，他找不出能够适切表达的语言。
“因为我……”他看着她，思索了好久。“因为我……喜欢你。”
这什么答案啊。阳光般的甜笑没好气地悄然绽开。
“我是问你为什么耶，卓先生。”
“我……喜欢你。”卓照时愣愣地看着她太可人的笑颜，又重复了一次。
“好啦好啦，我也是。”傻瓜。“那我问第二个问题。”
“嗯。”
“我一直很在意，”花初晴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你老实说，我们还没交往的时候，我就跟你上床，你心里有没有觉得我很随便？”
“没有。”他摇摇头，俊脸发热。
“那，我是不是技术不好？”她问的尺度更大胆子一点，毕竟她不喜欢心里老是惦记着这件事。“你有没有在心里挑剔我的表现？”
“没有！”他怎么会挑剔她呢？那是他此生有过最美好的经验了。卓照时很坚决的否认，对感情迟钝冷感的心绪被她的不安所牵动了，努力想说些什么安定她的心。“你……你全部都很好！我都喜欢。”
“那就好。”看他这么诚恳的份上，姑且相信他吧（初晴摸摸他的脸，坐回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肩上，打了个呵欠，“你以前老是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多担心你会觉得我又哪里做得不好了。”
他没有看她不顺眼，他只是不知道老实说出来的答案会伤害到她。
“对不起。”卓照时感到很抱歉。
“开玩笑的啦，你不要这么认真。”只要知道他没挑剔她就好了，她可不希望这闷蛋跑回去钻牛角尖。“我知道平常都是我问你才说的，所以这次干脆也坦白问你喽。既然没有抱怨就好了，这代表我们肉体很契合。”
肉体契合？！她直言不讳的用字再次让卓照时全身热烫起来，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从那一夜以后，渴望她的欲念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此刻，他再度感觉到生理上的躁动。
“所以，肉体上既然没有问题，接下来我们必须专注于追求心灵上的相通。”长久的关系不能只建筑在床上，花初晴高兴地下结论。
心灵相通？那肉体就不管它了吗？卓照时微微蹙眉。
“上次开完会，我才发现你有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们的世界那么的不一样。”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满脑子科学的古板帅哥，那天之后才发现他心里藏着那么多事情。“如果我们要认真交往，就要花更多时间了解彼此才可以。”
“嗯。”他同意，因为他是非常认真想要跟她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太爱讲话，可是谈恋爱沟通很重要啊，虽然我下奢望你会讲甜言蜜语，不过……”该怎么跟他解释好呢？花初晴偏头想了想。“就像我问你，我今天看起来好不好？你要怎么回答？”
卓照时转过脸，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视线最后停在她沾了尘土的格子裙，正想开口，薄唇被纤纤玉指轻压住，他困惑地抬起眉。
“卓先生，现在不是要你验尸，是要你说感觉，说你看到我的感觉。”水亮明眸笑瞅着他。
“心跳，很快，觉得……热。”卓照时照实回答。“还有想……”想摸摸你。
他还没说完，嘴唇被柔软温热的物体堵住。
这次，是她的唇。
原本她只是蜻蜓点水的吻，但早被撩起欲望的男人却本能地将她拉回怀中，密密吻住，有力的唇舌占据她的柔软，夺取她的吐息。
感觉她在怀中轻轻颤抖，他将她拥得更紧。
好想要把她揉进怀里，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照时。”他的吻太深太重，她快喘不过气了，挪开唇，仰起脸对他扬起笑。“你离题了。我问你觉得我怎么样，不是你的感觉。这个问题你只要说我很漂亮，我就会很高兴接受了。”
明明这么闷的人，亲吻的时候却这么热烈。花初晴轻按着狂跳的心窝想着。
他是双面人。
“你很漂亮。”眸光仍凝着被吻得红滥滥的嫩唇，他脑袋一片空白。
“算了，总之以后我们要重视心灵交流。”
“嗯。”他应了声。
只是，低眸看着她，他还有个问题非问不可。
“那心灵交流之后，我们不能上床了吗？”
凉风轻轻吹过，鸟语花香，一阵沉默。
看那张严肃惯了的俊脸居然爆出这么不协调的问话，花初晴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位帅哥，别忘了，我一开始是因为你的肉体才爱你的喔，我怎么会傻傻放弃我的福利呢？”她故意说得大胆，对他眨眨眼，愉快地看他发窘的模样。
“喔。”听到这样的答案，卓照时并没有想象中高兴。
反而有些失落……因为肉体才爱他吗？他应该也有别的优点吧？
仿佛看穿他的犹豫，花初晴笑嘻嘻地宣布，“等我们多认识以后，说不定我会越来越爱你，顺便爱你肉体以外的地方。”
卓照时看着她，点点头。
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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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情侣都是怎么“进一步交往”的呢？
他并不是十分清楚，所以只能乖乖接受美其名为“情人心灵交流之夜”，实则只是一起吃火锅的节目安排。
提着两袋青果蔬菜和火锅料，卓照时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心爱的女人和他热爱大半辈子的数字搏斗。
她看起来相当痛苦。
“……葱、玉米、贡丸、花枝饺、蛋饺。”花初晴苦思低念着，秀眉困扰地皱成一团。“七十五加六十九等于……九加五，十四，进位……”
她只是觉得柜台小姐刚刚好像刷错了，所以想重新验算一次，但是怎么这么难……水眸扫向一旁等待的男友，心情更加低落了。
本以为交个数学天才男朋友以后数字问题就通通不用烦恼，可是刚刚要照时帮她看发票时，他居然非常冷静地拒绝了，而且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说我们应该多了解彼此的喜好。”他严肃地表态。“我希望你能理解数学的乐趣。”
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乐趣了？！
她闹脾气了。
“卓照时，你真的不帮我？”
他沉默以对。
为什么一遇到数学，他就变得这么固执？看他严酷俊脸分毫不动，她决定自力救济。
“照时。”粉脸柔柔绽开笑容，她抓着发票挨过去。“我突然想到，哥哥说你写过几个金融系统程序，到现在每年都还抽千万版税喔。”
“嗯。”被突如其来这么一问，卓照时应了声，视线胶着在被她抓进掌心的发票。
“那就算多算五把葱的钱也没关系，你女朋友快乐最重要了。”花初晴顺手把发票丢入创世基金会的发票募集箱，拖着一脸讶异、目光对着发票依依不舍的他离开了超市。
走出数学阴霾，一路开开心心回到园区里配给的高级员工住宅，还没到家门口，花初晴远远就看见门廊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宽？”她惊讶地轻唤，连忙跑上前。“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姑姑。”看见来人，一张可爱乖巧的脸蛋蓦然亮了起来，稚嫩的童音亲昵一喊，整个小身影撞进了花初晴怀里，傻兮兮地笑着，从她怀中抬起圆圆的小脸蛋。“姑姑，我爸爸出国了，他说请姑姑帮他养我五天。”
又不是交代宠物，哥也真是的，怎么这样对孝子讲话。
“你看你的脸都冻得冰冰的，赶快进屋了。”花初晴心疼地连忙替她开门。
尽管园区的戒备森严，小宽在这里很安全，但毕竟现在是冬天又是室外，实在没有理由要个六岁孝在外头等。
小宽隐约感觉到姑姑在生爸爸的气，连忙帮爸爸说话。
“爸爸叫我在黄老师那里等姑姑下班，可是我想赶快来，姑姑的手机打不通，所以我自己跑来了。”
“啊，姑姑关机了。”花初晴想起为了跟卓照时约会，特别规定彼此要关了手机，想到这里，她连忙拉过被冷落在一旁的男人。“小宽，来跟你介绍，这是卓叔叔，是姑姑的男朋友喔。照时，这是小宽，我哥的女儿。”
“卓叔叔你好。”小宽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卓照时看着不及自己腰部的小小人儿，略感困扰。
他最后一次跟这么小的孝有交集，已经是十几年前参加教授的八岁儿子的钢琴演奏会。
俊眉微抬，深思打量，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个普通的孝，而是在宇宙中迷失的小外星人。他认真注视了几秒，终于决定用地球人的招呼方式。
长躯微侧，大掌伸出。
“你好，敝姓卓，卓照时。”
被当成大人看待，小掌叠了上去，小脸蛋上圆圆的大眼睛笑眯了起来。
“卓叔叔，我不叫毕杏卓，我叫叶杏宽啦。”
“嗄？”
“噗。”看这一大一小鸡同鸭讲的走样演出，花初晴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马上招来两双无辜困惑的眼神，她努力咬唇憋笑。“好啦，照时，你带小宽去洗手，一起来准备火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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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看小说啦、电视啦，总是会有男人跟孝温馨的互动情况，然后故事中的女主角就会偷偷想，以后这男人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之类的，现在她很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些桥段了。
因为女生真的会忍不住想这种事……就算这男人实在不符合好爸爸的形象也一样。
吃完火锅大餐，趁着卓照时认真清理她家的厨房时，花初晴就去洗澡了，等她一身清爽走出套房，就看见小宽正坐在餐桌上写作业，卓照时则浓眉深锁、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观看。
而且神情越来越凝重。
“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商量，“小宽，如果是五加四，是不是应该不会等于七？”
“嗄？不是七喔？”小脸蛋仰了起来看看这个表情很凶的叔叔，低头又扳了扳手指，一边还不安分地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啊。”
抓起橡皮擦，擦擦擦，涂涂写写。
“你……”卓照时看她改好的答案，开始感到头晕。
身为一个数学天才，一切的数字逻辑都是浑然天成，印象所及，他从来没有在一般基础数学学习的过程中碰到过困扰。
所以他无法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孩子可以如此无忧无虑地将五加四的答案改成八。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他决定发挥研究精神，拉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应该也不是八。”
“是喔？”小宽把答案擦掉，伸手指扳来拗去，咬咬笔杆，决定还是八，又把八补上去。
卓照时摇摇头，拿过擦子擦掉答案，写上九。
小宽趴在图纸上画小点点，画完又把答案改成八。
“是八才对啦！”
“为什么是八？”卓照时在脑海中搜寻了各种繁复的定律和假设，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为八的可能性。
“为什么不是八？”小女生振振有词。
“因为五加四是九。”没教过小朋友数学，卓照时无法明白要怎么跟六岁孝解释为什么五加四不是八，只好坚持它是九。
“你很奇怪耶，明明就是八。”小宽坚决扞卫自己的答案，眼角扫到远远站在门边的花初晴，告起御状了。“姑姑，卓叔叔一直吵我做功课。”
“我没有，我只是想……”卓照时没有料到会被小宽反将一军，一脸无辜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那抹娇影。
欲辩已忘言。
刚洗完澡的她，白皙的脸蛋被热气蒸腾出浅浅的粉色，娇艳欲滴。
他心跳突突的，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
“小宽乖。”花初晴朝他走来，偷偷对他眨了眨眼，越过他，在小宽的另一边坐下，安抚小女生。“小宽在做数学啊？小宽喜欢数学吗？”
“不喜欢，都不好玩。”小宽扁扁嘴。
“这样啊。”她侧头想了想。“那小宽喜欢画画吗？”
“嗯，喜欢。小羊老师都说我画得很好。”小宽眼里出现快乐的光彩。
“那我们来画画好了。姑姑跟你说喔，这个加法啊，就是把喜欢的东西存起来的意思。”她拿了一张纸过来。“像姑姑最喜欢苹果了，所以姑姑可以用加法把喜欢的苹果存起来，像这样……”
花初晴画了五颗苹果。“这是本来就有的五颗苹果，现在姑姑又有四颗苹果。你看，这样姑姑有几个苹果了？”
“一个、两个、三个……”小宽拿笔慢慢点啊点。“八个……九个。”
“对啊，姑姑这样就有九个苹果了。”
“好好玩喔！我也要玩！”小宽这下子觉得很新奇就高兴起来了。“我也要存苹果给姑姑。”
“小宽好乖喔。”花初晴摸摸她的头，一面对一旁发愣的卓照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还有小宽，我跟你说喔，姑姑这个男朋友卓叔叔是个数学很厉害的人喔，他数学很好的。”
“真的吗？卓叔叔？”一听到最喜欢的姑姑这样称读，她马上见风转舵。“卓叔叔也喜欢画苹果啊？”
这该怎么回答？卓照时一时傻住。
“当然！卓叔叔很厉害的。”不给他回答的机会，花初晴很高兴的接腔。“卓叔叔最喜欢有人跟他一样理解数学的乐趣了，所以小宽跟卓叔叔一起做数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