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秋
孙骆涯两眼注视着官道上激烈交锋的战局,他呵呵一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什么好可怜的。”
闾丘若琳放下脚跟,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懂这位性情忽冷忽热的魔教少主。
孙骆涯视线落在了此时正空手抓在一名斗笠骑手脚踝处的肖汉,只见他以蛮力将斗笠骑手从马背上蛮横地给拖拽下来,接着大手一挥,硬是将此人狠狠地摔砸在了地面上,下手极重,那人的五官都在地面上给撞成了畸形。
紧接着,人熊肖汉双手拽在了无主骏马的马腿上,大喝一声,身体开始在原地旋转,拖拽着高头大马离地旋转一圈半,最后,马驹被肖汉甩向了随后赶来的两骑斗笠人。
马驹被甩飞,砸在了后面两骑的骑手身上,直接连人带马的给撞飞。
孙骆涯将视线从肖汉身上挪开,随后便见到了那位一身皮革劲装、胸前颤巍的霸气女子。
牛亦双手戴着指虎,面对朝自己策马冲杀而来的斗笠人,她不退反进,几步快冲上前,在与斗笠骑手相距不到一百米时,牛亦右脚猛然一踏地面,接着婀娜的身形便在原地暴起。
斗笠骑手见状,嘴上立即咧开冷笑,“不知死活!”
随即,他用力一扯马缰,一惯冲杀而来的枣红大马立即竭力嘶鸣一声,前身高扬,马蹄高高抬起,看似就要两蹄子就把那名不要命的皮革女子给当场踹死。
只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往往不如人意。
斗笠骑手眼看着自己胯下的马驹就要两蹄子踹死了那名女子,可偏偏那女子直冲而来的身形,在半空中向后卷曲,正巧避开了马蹄第一时间要踩烂她脑袋的时机。
紧接着,牛亦的向后倒卷的身形蓦地恢复如初,她的双手分别抓在踩在空处的马蹄的马腿,然后双臂猛然发力,她的身形直接借力空翻,来到了马驹的头顶,而她在空中翻滚的身体突然绷直,笔直朝骑在马背上的斗笠骑手冲去,戴有指虎的右拳轰然砸在骑手的太阳穴上,当场把骑手砸落马背。
牛亦借势一手撑在马背,倒骑红马,眼神冰冷地望向地面那位,被她一拳砸在太阳穴,如今已经眼翻纯白,当场死去的斗笠骑手。
她忽然想起这名男子冷笑着说了句“不知死活”,此时此刻,这句话用在男子自己身上,才是最应景的。
不过,牛亦此刻也没闲暇的心情坐在马背上想东想西,毕竟斗笠骑手的人数有三百人,如今她才不过杀了寥寥几人而已,若是此时就想着歇息,那还为时过早。
三百人一起发动的冲锋,有一人死去,立刻便有人顶替了上来。
眼下,就在牛亦刚从地上的尸体上抽回视线时,左右两侧已经有骑手策马杀来,手中明晃晃的三尺腰刀更是朝她的脖子上斜砍而来。
牛亦顾不上换气,直接伸手一拍马背,整个人就在马背上倒立起来。
接着,她伸掌在马背的马鞍上轻轻一推,整个人就在马背上倒立腾空,同一时刻,左右两侧刚欲挥刀的斗笠骑手,立即停手,他们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那名身穿皮革劲装的女子,却见该女子扎束成马尾的黑发倒披散下,胸前的山峦更是雄伟壮丽。
只是下一瞬,他们中的一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却是被倒立起来的牛亦一条腿以脚后跟狠狠砸下,劈头盖脸的一脚之后,另一只脚索性就踏在了他的脸上,整个人做深蹲状,接着双脚同时发力,将脚下的那名骑手直接踹下了马背,而她自己则是再次爆射而出,更改了一下套在手上的指虎位置,接着一拳挥出,直接拍断了另一名骑手劈砍下来的长刀,另一只手则是一拍马头,身形再变,双脚猛地夹在这名骑手的脖子,随即腰身一阵拧转,骑手的脖子当场断折。
牛亦将死去的骑手甩落下马,她自己则是高坐在马背上,望向如潮水般袭来的人影,稀疏的眉宇微微紧蹙。
下一瞬,她的胸口激荡起伏,高耸的胸脯尤为壮观。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
新气换旧气,体内零散的气机再次攀上巅峰。
牛亦绷着脸,怒甩缰绳,胯下的红马开始朝百余人的队伍发起冲锋。
瞿九易一枪挑落一名高坐马背的斗笠骑手,当他见到那位皮革劲装的女子毫不畏死地冲向马群时,他仿佛感觉自己体内沉寂了半年的血液终于在这一刻被点燃。他一扯马缰,整个人腾跃上马背,接着一甩缰绳,朝着牛亦所在的方向,策马奔去。
马背上,瞿九易一手持枪,被鲜血侵染的枪头,抵在地面,“呲呲”声不绝于耳,猩红的枪尖不断在官道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刻痕。
瞿九易那件青色的武士长衫上,早已被鲜血染红,如今更是有些发黑,他望向茫茫多的斗笠骑手,蓦然大笑,“接着杀!”
肖汉咆哮一声,整个人就朝一名斗笠骑手胯下的那匹红马,拦腰撞去。
当肖汉以肩头在侧面撞在红马的身体上时,枣红马以及乘坐在马背上的斗笠骑手,当场被撞飞,可见他的膂力何其惊人。
尤其是当他从两具尸体上拔出那把最先杀敌的双刃巨斧时,这名两米高的光头壮汉,整个人的气势居然再次攀升。
暂且不说他有何武学造诣,光是倚靠蛮力,他就已经杀了有好几十人。
在与三百骑手互杀的六个人中,肖汉是当之无愧的悍勇一说。
不依靠任何武学招式,光是以自己的肉体强度以及惊人的膂力就杀了十几人,后来则索性单肩扛起枣红马,把千斤重的马匹当岩石用,疯狂砸人。
即便不死,也都落了个残废。
这会儿,他直接拾起了自己的拿手兵器,在双刃巨斧面前,不论是人,还是马,都会被这柄不知锋利到什么程度的双刃斧给劈砍成两半。
期间,更有一匹枣红马被他的强横蛮力给拦腰斩作两截,简直就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红马的骨架异常坚硬,却是被肖汉的双刃斧拦腰砍断,虽然谈不上如何轻松,但也委实厉害到不行。
使剑的章河卿与时含风两人,比起前几位那般的英勇,他们两人的杀伐之道倒是“温柔”的多。时含风与章河卿只杀人,从不对坐骑动手,而且他们也多是一剑毙命,很少有故意凌辱尸首的做法。
至于一身雪白武士长衫的白华衣,六个人当中,就他话最少,而且也是他的表情最为冷酷,就连杀人的手段也是极其冷酷。
他的刀,很快。
而且,还很锋利。
绝大多数与他缠上的斗笠骑手,不论是乘坐在马背上的人也好,还是他们屁股下的红马也罢,任何拦住他的道路的人或畜,都被他一刀给劈成了两爿。就连骨架也是如此。
六个人当中,就属白华衣的杀气最小,可却只有他的手段最为残忍,似乎一点也不去在意自己体内的气机流泻是否过多,从而导致需要提前更换那口武夫真气。
远远靠在车厢上的孙骆涯,将自己最多的目光放在了白华衣的身上,只见此时从四面奔来了四匹红马,而马背上的斗笠骑手则是在与白华衣相距不到两百米时,便抽刀狠狠一剐马臀,他们自己却是在红马近似疯狂的奔冲过程中,施展轻功,提前下马,落地后,他们四人不做停歇,紧随马后,拖刀开始快奔。
当四匹马距离白华衣不到五十米时,四名跟随在红马身后,准备找机会对白华衣下死手的斗笠骑手只见眼前的红马轰然炸作一团血雾,紧接着,他们四人的眼中除了一团血色的雾气之外,还有数道银白色的光芒闪烁,再然后,他们只感觉天旋地转,就连自己的四肢也都开始失去了知觉。
四匹马,四个人。
先后被强大的刀罡斩碎成无数肉泥。
见到这一幕的闾丘若琳,只是平淡地说了句“下手好狠”。
而孙骆涯却是一语不发地凝视着那位一身白衣,如今却是一袭血衣的持刀男子。
不知为何,这名出手最恨的用刀男子,在孙骆涯看来,从头到脚,竟然没有流淌出一丝一毫的杀气。
仿佛他出刀所杀的这些人,或是这些马,都是死有余辜,就好像在用手碾杀死一只弱小的蚂蚁一般,竟是那种天经地义的感觉。
白华衣比起其余五个人,为了活命而不得不杀人的行为举止,他的行为,最为得心应手。
孙骆涯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是否正确,又或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怪怪的。
“这样下去,三百人也会被他们六人给杀光了啊。”闾丘若琳再次踮起脚尖,远远地看了眼。
孙骆涯望向官道上逐渐展现出逐个围拢趋势的骑队,他摇了摇头,道:“这可说不准。咱们武夫不同于你们山上的练气士,杀伐手段是倚靠天地灵气。吾辈武夫,靠的还是自身体内的那一口气。若是这口气散了,或是没办法更换,那自身体内的气机就会一去不复返,最终气机耗尽致死。”
孙骆涯伸出左手,在那柄挂在左腰的佩刀刀镡上轻轻摩挲,“虽说他们六人,除却肖汉不算,其余五人都曾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若是在单打独斗上,江湖中也很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可他们若是没有那份互相合作的心思,今天注定是要被这三百骑以车轮战的方式给耗尽体内的最后一丝气机。到时候,我们两个是生是死,就得看你能带我跑多远了。”
闾丘若琳眨巴着眼睛,看着孙骆涯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与我双修喽?”
孙骆涯无奈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闾丘若琳眯起眼,脸上隐约有了笑意。
这时候,一声鹰啼破空而来。
天际便有一道白影呼啸而来。
孙骆涯抬起头,眯眼瞧去,只见一头翎羽雪白的雕禽正朝他笔直的俯冲下来。
孙骆涯下意识地便伸出手臂,这头名为“青儿”的海东青,立即悬停在了他的手臂上。
闾丘若琳一脸肉疼的看着海东青将年轻人的衣袖用锋利的钩爪给钩碎,反观年轻人,倒是对此颇不在意,他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海东青小巧的脑袋,笑眯眯道:“怎滴,孙希平那家伙又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海东青似乎能听得懂孙骆涯说的一样,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然后孙骆涯的手臂上抬起了一只脚,与她这只脚捆绑在一起的有支细短的竹筒,竹筒里边装着一张卷筒起来的纸条。
孙骆涯从竹筒中取出纸条,然后摊开来速阅一遍,再将纸条收起放入衣襟中。
“怎么了,是角鹰山那边出事了?”闾丘若琳好奇地问道。
孙骆涯摇了摇头,道:“角鹰山那边没什么事,不过龙虎山那边出了点事。”
闾丘若琳不解道:“我们前脚刚离开龙虎山,龙虎山就出事了?”
孙骆涯点头道:“龙虎山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气运亏空严重,本该是大唐境内山上灵气最为浓郁之地的龙虎山,一夜之间,就连灵气也都四处逸散殆尽,龙虎山上的奇珍异兽因为没了灵气的孕育,死的死,衰的衰,不出半年,大唐道教的执牛耳者就又要回到武当山了。就连那头常年生活在龙虎山山脊之巅的金翅大鹏也都离开了龙虎山,”
闾丘若琳一脸的匪夷所思道:“这也太奇怪了,按理说,一座道教祖庭的气运与灵气不可能会出现如龙虎山这般,一夜之间便亏空的迹象才对。难不成是有哪位得道高人,将龙虎山的气运给剥削了?”
孙骆涯摇摇头,“你说的这个,信上没提,而我也不懂。不过信上说了,说是九州魔教分坛有造反的迹象,让我万事小心些。”
闾丘若琳挑了挑眉,道:“造反?”
孙骆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接着,抬眼望向官道上的那一支数目仍有好几百人的斗笠骑手,轻声低喃道:“这信……来的可有些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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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山上,有位腰间悬挂一串五帝钱的年轻道士,此时正在山道上走走停停,偶尔见到了一些枯萎的珍惜药草,他便会在旁边蹲下身来,一脸的哀愁,连连叹息。
可叹息复叹息之后,他又站起身,继续行走,望着满山的青葱植物,一天比一天要来得更为衰败的气象,这位在龙虎山辈分出奇高的小道士,只觉着心里面有一阵不足与外人道也的酸楚。
此时,从枯黄的松树枝头上,跳下了一只松树。
小松鼠敲落在了小道士的肩上,一脸愁容的小道士便扭头盯着这只双手抱着松果的小松鼠,叹息道:“真是苦了你们了。”
小松鼠歪了歪头,仿佛听不懂这名小道士在讲些什么。
不过,它犹豫再三,还是将山上越来越稀少的松果递给了这名小道士。
小道士笑着摇了摇头,道:“谢谢你。这松果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恐怕以后的龙虎山,想找到一颗完整的松果都很难。”
这句话小松鼠似乎是听懂了,它立即收回了双手,将松果牢牢地抱在身前。
小道士歉意一笑,道:“对不起,是我们龙虎山的羽士对不住你们。”
小松鼠又歪了歪头,似乎又没听懂。
小道士对此不以为意,他回过头,继续走在植被枯黄的山道上。
明明不是秋,可他放眼四周全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