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青莲下毒
日子风平浪静，但越是这般平静桃花心中就越不安。
自宫外刺杀后，再无动静，若那人已知她还活在这世上，却迟迟不动手，那原因便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等待一个妥善的时机，让她自然而然的消失在这世上。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只觉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冷冷看着她伺机而动。
元丰殿空阔辽旷，鼎内燃着温和沉郁的百合香。冷风吹开密合的窗棂，透入殿内，李华轻咳了两声。
桃花起身合上窗，拿了花藻纹的外袍披在他肩上。
他温和冲她笑笑，“已是秋凉了。”他叹息道，眉头微皱，“四季中，我最不喜的便是这个季节，父皇……便是这个季节离世的。”
“皇上，吃些东西吧，这般心绪便会好些，这是我刚下厨蒸出来的酥酪”。桃花将一个白玉瓷碗盛的酥酪放在他眼前。
“你做的东西总是看起来可口。”他舀一匙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眉目舒缓，微微笑起来，“很是美味。”
“皇上喜欢便好。”
“朕如何会不喜……”尾音未落，突然攒住眉心，喷出一大口血来，落在他提了菊花词的笺上，如红梅落雪，殷红斑斓。李华人事不知的昏厥过去。
“皇上！”桃花惊叫一声，一颗心提到半空被人狠狠揪住，冷汗层层腻上来。
“林公公，去传太医！”她冲一旁唬呆了的林晚喊道。
林晚回过神，手脚并用的跑出元丰殿。
桃花伸手摸向李华的手腕，脉博急促。她退开半步，指尖微颤端过一旁的酥酪闻了闻，脸面苍白起来，这酥酪里有毒。
她深吸几口气，掏出怀中的瓷瓶来，喂李华吃了一颗。
大批待卫拥了进来，连着几个跑的羽翎松散的太医，将李华抬上床，仔细诊治起来。
“皇上如何发的病？”内中一个穿孔雀翎服的宫员问林晚。
“皇上是……”林晚瞟桃花一眼，双膝发软的跪下去，“吃了桃花姑娘送来的酥酪才这般的。”
“哦？”那人看着桃花，取一根银针探入碗内，针头乌黑起来。
“你还有何话说？”他扬眉问桃花，挥挥手，待卫将她团团围住。
“奴婢无话可说，只是这毒确不是我下的，奴婢不会往自己送的膳食里下毒，这是自寻死路。”
“本官可不管你是不是自寻死路，带下去！”
待卫上前押住桃花。
“等一下。”她沉声道，“我只问一句话。”她侧头看向一旁的太医，“皇上……可有妨碍？”
“我等自当尽心，此乃小毒，皇上吉人天向，不会有碍。”
桃花放下心来，拭了拭额头的汗，任由待卫将她带下去。
她坐在牢内，缓缓合上眼睛。千算万算竟是料不到会拿皇上下手，终究是她害了他，酥酪是她亲手蒸的不会有什么，除非……她脑中闪过一角绯色的衣衫。
桃花和衣睡在草席上，门外传来门锁打开的叮当声。她警觉的坐起身，摸了摸身侧的匕首。
进来的是李稷，他隔着牢门看她。
“皇上没事了么？”桃花急切问道。
“自己都生死未定还想着旁人。”他淡淡道。
“你只告诉我便是。”
他缓缓摇头。
“这便好。”她吁口气，整个人松了大半。
“你……这般在意皇上？”
“此事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他。”她垂下眼睛。
“皇上不会有事，那人只是想陷害你，你可有眉目？”他转头看她。
“有一点，我需要见一个人。”
“谁？”
“长宁殿的青莲。”桃花沉吟道。
“我替你想办法。”
她看着李稷的眼睛，清幽明亮。心下一横，缓缓解下颈中的白玉佩轻轻放入他手中。
“这是我爹被人用迷药迷晕前，从那人腰间扯下来的。请王爷帮我查查这汉白玉的出处。”
“我自当尽力。”李稷握紧玉石，“你……”他定定看着桃花，“自己好好保重，我疏通过了，他们不会为难你”
“谢过王爷……”
他忽然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自己也似乎怔住了，顿了顿，转身走了出去。
桃花靠在墙壁上，发梢还存着一丝他指尖的温度。心下是欢喜的，但是不能接受这份感情。她涩然一笑，狠狠将这份欢喜按下去。
牢中岁月悠长，待到青莲过来，已过了四五日光景。
她穿一身杏黄衣衫，姿容秀丽，居高临下的看桃花。“得意的时节可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她握嘴轻笑。
“是没想过的，也不曾想过昔日姐妹会如此陷害于我。”桃花沉声道。
“你胡说些什么？”青莲脸色微变。
“我说什么你心里自然清楚。”桃花冷冷看着她。
“你再这般胡说，我叫人打烂你的嘴。”青莲厉声道。
“事关谋君之罪，朝延定会细查，我也保不准自己会供出些什么来。青莲，咱们都是一般人物，多死几个少死几个，又有谁在意？何苦这般。”桃花苦笑道。
“你……”青莲气的说不出话来。
“青莲，你所喜欢的那个，并非你的良人。既便如你所想，他日也不一定幸福。”
“你如何知道，你欢欣快活之时又可曾记得过我这个姐妹？咱们是同一天遇到的他，我就不信我比不上你这个脸残之人。”
“有些东西……是跟相貌无关的。”桃花怔怔道。
“你是说皇上真心喜爱你？”青莲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捧腹而笑，笑的眼角流下泪来。
“我与皇上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男女之间也并非只有情爱的。”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啊？我如何不能？”她凄声问桃花，脸上存着泪痕。
桃花心下一软，握住她的手，想起李华对自己的那份情意，轻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抬头看着她。“也罢，如若你真的这般喜欢皇上，我答应你，帮你留在皇上身边。”
“此话当真？”她怔怔问。
“自然当真。”
“那好。”青莲理了理哭的散乱的鬓发，“我自会让你出来，不过……你若食言，我定当……”她狠狠瞪桃花一眼。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桃花郑重道。
“何事？”
“那毒药你是如何得来的？”
“你如何知道……”青莲惊鄂的捂住嘴。
“你只说便是。”
“我也不知道，那日清晨，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起来看时却又无人，门脚有一个信封，内中有一封信，信上言词……我不说想来你也猜的到。”
“这般……”桃花沉吟，这人好高明手段，甚至都无需露面，“那人可是皇上，你如何下的了手，你就不怕……”她叹息道。
“我……”青莲的脸色白下来，指尖颤抖的捂住嘴。
“罢了。”她握住青莲的手，“我答应你的事定当给你办到，你快些想办法让我出去。”
“你等着。”青莲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桃花摇头叹息，这般做作终归也是为了一个情字，如若青莲真心待李华，于他而言也是不错的。
桃花很快被放了出去。青莲自认有罪，当日她也蒸了一碗酥酪，用来药长宁殿的耗子，不想错拿了桃花那一碗。
事关龙体，青莲本应被关起来，张夫人出来替她做保。龙体无恙，元丰朝向来宽待下人，杖责青莲五十大板，此事便渐渐平息下去。
回到元丰殿旁的暖阁里，李华睡的正沉。这番一闹他脸色又苍白起来，眉头微皱，额上层层冒着冷汗，似是做了恶梦一般。
桃花拿丝绢擦他额上的汗，他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桃花惊了一跳，轻声问：“皇上可是做恶梦了？”
他怔了怔，缓缓摇头，一把将她扯入他怀中。桃花心下一慌，忙想挣开。
“别动，让朕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声音沙哑，孩童一般求她。
桃花些不忍，轻轻拭干他额上的汗，任他抱着。
“桃花，你看……这皇宫之中，竟有人这般厌恶朕，想要朕的性命呢。”
“不是这样的，此事只是个误会，并非有人真心想要害皇上，现下已经查清楚了。”她柔声道。
“又何苦这般，朕横竖是活不长了的”他苦笑道。
心内不知原由的细细疼起来，像是压了一块厚重的大石，桃花不由抱紧了他。
“皇上不要乱说，奴婢是要服侍皇上一辈子的。”
“此话当真？”李华的眼睛亮了亮。
“自然当真。”
他合上眼睛，微微笑起来。
“奴婢……有一事不明。”桃花迟疑道。
“何事？”
“那碗酥酪是奴婢蒸的，皇上如何不怀疑奴婢？”
他轻轻笑了，越发的抱紧她，脸埋在她颈间。
“你是朕的桃花，朕如何会怀疑你？不论你做什么，朕都是信你的。”
心下柔柔的一暖，这般的信任，却是她此生从未感受过的。微风吹动湖水色的鲛绡帐，四下无声，合上眼睛，放空了思绪，只细细感受这片刻的宁静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