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诺
番外卷·诺
安定十九年，七月正午。
文慈姓什么，她不知道，文慈为什么叫文慈，她也不知道。
文慈的名字是小姐起的，方府的所有奴婢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比如其叶蓁蓁的其蓁妹妹、杨柳依依的依依姐姐、还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白露姐姐。
可惜，她只是叫文慈而已，没有什么有才气的来源，小姐说，这是她随口起的。
小姐是苏家嫡女，也是独女，苏家上下都宝贝这个丫头，千挑万选，选中了文慈做她的贴身婢女。
小姐小字莞莞，喜欢听好话。最讨厌女孩是澄州莫家的嫡女莫秋荷，因为她总是领着一群小姐笑她不懂规矩。最讨厌的男孩是常胜府家的小世子慕容山，因为慕容山总是踩坏小姐喜欢的花。小姐最喜欢的女孩是容家的嫡女容右宁，因为她笑起来最好看。
小姐最喜欢名剑萧氏的少主萧呈，喜欢跟在后面退之哥哥退之哥哥的叫个不停。
当然，现在小姐既不能讨厌莫秋荷和慕容山，也不能喜欢容右宁和她的退之哥哥了。
文慈把小姐的闺房上了锁。
其实啊，慕容世子不是个讨厌鬼。
他会偷偷的送文慈一朵花，虽没有小姐的好看，但是慕容世子笑起来也很好看呀。他也会在小姐被嘲笑时站出来，帮小姐把那群姑娘们揍一顿，然后在慕容侯爷的训斥下领家法。这个时候小姐往往良心不安，让文慈送些伤药给他。
还有，还有，小姐和萧少主在一起玩时，文慈就只能一个人站着，也是慕容山拉着她去别处玩。小姐说，以后要和文慈一起出嫁，都嫁给退之哥哥，这样她们可以一辈子一起玩啦。慕容山很不高兴，他总是说小姐缺心眼，文慈觉得，他可能是嫉妒萧少主有人想嫁。
每次文慈说的时候，慕容山总是更加生气，狠狠的瞪她一眼，然后跑走了。
小姐说，文慈才是缺心眼。
现在好了，小姐不会再说她缺心眼了。
安定十九年六月，小姐大婚，没有带着文慈出嫁。慕容山说，等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也要娶文慈，给她世上最好的富贵荣华。
小姐被大越人掳至边疆，萧少主亲手弯弓，羽箭射下了她的大好年华。
文慈看着花园池边的杨柳依依，想起慕容山今年三月跟着慕容侯爷出使大宛，他说等他回来，一定要娶文慈为妻。
今天是小姐的周年祭，按照苏府老家的规矩，要做场法事，文慈也被苏府景字房收为女儿，她是待嫁的女儿，等着慕容山下聘礼出嫁，按礼她是不能参加这种不吉利的事情的。
这是他的诺，文慈知道，所以她在等，等他回来。
今年五月，苏家住进了一个落魄书生，名叫杨离，虽是弱冠的年纪，却体弱多病。他极有文采，被安排到了上房住，苏老爷很敬重他。他自大盛来，总让文慈想起那个喜欢小姐的盛太子，他和小姐一样高，总是吵着要娶小姐做他的太子妃。他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苏老爷让文慈去杨公子的院子帮忙，说最近杨公子病了，下人都愚笨没有开窍，需要有人管着。她聪慧又懂些书本，是很合适的人选。
这个杨公子她见过，长得和盛太子有些像，京都很多大人物都来拜访过他，也是因为他的才气。
“公子是从大盛哪里来的，去过云中吗？”
杨离抬起头，淡淡的笑:“祖上是云中人，我在梅州长大。”
文慈听了很是高兴:“慕容的母亲也是梅州人，是很温婉的女子，他说那是很美的地方。”
“是啊，每到寒冬，就有满城的梅花开放。”杨离笑的清远“你若是去了，也会喜欢那里的。”
文慈不好意思收起了笑容，因为苏老爷说，女孩子要矜持。
杨离突然看向院子，那里静的可怕。
“今日有什么事情吗？”
文慈神色一黯:“今日是我家小姐的周年祭，依照小姐家乡长野的规矩，是要做场法事，以告小姐投胎顺心如意的。公子今日不要出去了，这对您来说不太吉利。”
“我听闻你家小姐生前出嫁名剑萧氏，为何不依照萧家的规矩来呢？”
文慈冷哼了一声:“大越人将我家小姐绑上城墙相迫，萧呈亲手弯弓将我家小姐射杀，通阳城是蓉了，可是我家小姐却死在了边疆。这份仇，老爷怎么会忘，怎么会让小姐再入萧家的祠堂？就算我家小姐还活着，她也不愿再做萧家的少夫人了。”
杨离沉吟片刻，道:“你家小姐固然可惜，但若退一步讲，若萧呈选择苏小姐的命而置通阳城外十万大军和城中百姓而不顾，岂不是让更多的人丧命？”
文慈沉默不语，半响才说:“话虽如此，可是小姐就是死了，就算萧呈是对的，可小姐又何其无辜。城里百姓的命是命，我家小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若是公子的夫人被绑在通阳城上，公子会弯弓搭箭，将她射杀在城墙上，再率领大军攻入城中吗？”
杨离一愣，扪心自问，他会吗？
“天下人人要求女子安安分分，更有甚者说小姐就是太过张扬才被越人掳走。可是退一步想，我家小姐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一年她才只有十六岁，凭什么要求她来效仿英烈为国捐躯。若是大夏的男儿足够争气，大越怎么会来侵犯，我家小姐又怎么会从京都掳至通阳。说我家老爷应该体谅萧呈的人，只是因为那日在通阳城上的人，不是他罢了。”
外面忽然有些喧闹，想是法事开始了。杨离垂了眸，脑海里想起了一个明媚张扬的女子，她也是这般伶牙俐齿，若那日她在通阳城上他在城下，他会舍她吗？
杨离好像明白了什么，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文慈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谈起小姐，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
门外忽然闯进了杨离的侍卫，气喘吁吁满脸是血:“公子，二皇子好像太子起了争端，萧呈和太子闯进了苏府，现在外面大开杀戒，咱们快走吧！”
文慈有些害怕的看向杨离，杨离张口想说些什么，一支羽箭破风射来，打断了他的话。侍卫和他们回身去看，正是萧呈和太子。
“是你？”
侍卫脸色大变，杨离拉住了文慈和她转身就跑，文慈心里诸多疑惑说不出来，只是回头看到院子里的婢女仆童拿着刀剑挡在他们身后，还有人在前面开路。
文慈惊呆了，她好像发现杨离不是普通的落魄书生，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二皇子在院外冲杀，见他们冲了出来，向杨离轻轻颔首，反手又是一剑，杀死了一个士兵。荷花池边乱成一团，不知哪里放了火，到处都是乱飞的箭。
文慈吓得大叫，杨离如此文弱却在此刻这般镇定。他们冲到了正厅，那里苏家大小姐的法事还没做完，法事缩在桌底瑟瑟发抖。还有些人在正厅等待，看到杨离出现，都迎了上来，在杨离身旁说着什么。
猝不及防，千万支羽箭从天而降，像是狂风暴雨扑面而来。等待杨离的人齐齐向他扑过去，可毫无例外的被射成了筛子。
正门冲进来一个白色人影，蒙面执剑，小小的身形如箭似光，直奔杨离。那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杨离的面色看不真切，似悲似喜，平静至极。
他心里还是很多牵挂的事情，有关于朝局的，有关于未行冠礼和及笄的弟弟和妹妹的，还有，一个姑娘。
他晓得，她在等他。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许诺和她一世长安。只可惜，他本不是一个长命的人，没法和她百岁。
文慈突然想起慕容山的脸，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返回的路上，算算脚程，怕是到梅州了吧。
他说过的，回来就娶她。
可是她等不到了。
大火卷着黑烟袭来，曾经的雕梁画栋只剩断壁残垣，盛极一时的百年世家，里面的生命，都随着这场大火化作灰烬。
只留风声萧萧，难兑其诺。
诺
金莎
飞雪残月 青梅煮酒
一壶等后 一杯消瘦
说好了 你不来 我不走
旧曲新乐 白衣弱柳
一诺伴手 一生左右
说好了 你徘徊 我不留
一朝一夕 无虑无忧
一句到老 便白了头
说好了 你无意 我无求
世间谁人与我同欢
像等待散场的晚餐
大半生为一场梦魂牵
为何偏偏你又出现
世间谁人与我对弹
像不断重播的画面
两个人与半生缘反复痴缠
还是会如约而至你的疯癫
飞雪残月 青梅煮酒
一壶等后 一杯消瘦
说好了 你不来 我不走
旧曲新乐 白衣弱柳
一诺伴手 一生左右
说好了 你徘徊 我不留
一朝一夕 无虑无忧
一句到老 便白了头
说好了 你无意 我无求
世间谁人与我同欢
像等待散场的晚餐
大半生为一场梦魂牵
为何偏偏你又出现
世间谁人与我对弹
像不断重播的画面
两个人与半生缘反复痴缠
还是会如约而至你的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