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梦非梦 实非实
他没有身体,只有视野,关键是这视野还不受他的控制。
“这是什么地方。”
兵发现,眼前光线昏暗,很多东西都看不清。
视野所过之地,尽是些枯烂的植物,以及裸露出来的巨大岩石。
根据以往经验判断,兵猜测这里可能是一个大地窟。
视野一直都在移动,拐过一个个拐角,似是在找寻着什么。
“哗哗……”
突然,侧面传来岩石滑落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个人头大的石头自侧面山崖上滑落下来。
那画面,似是当头砸下,一副要砸碎他脑袋的架势。
“砰!……”
石头穿过,继续坠落,最后似是撞到什么东西,粉碎开来。
视野上移,透过昏暗的光线,兵看到上方山崖上,正坐着一道身材纤柔的倩影,长发齐肩而断,切面很整齐,想来是她自己切的。
视野拉近,兵一惊。
虽说她的衣服是很贴近环境的黑色,但她那张看起来肉肉的面容,却被兵一眼认出。
“青··青衣姐!?”
居然梦到了去墓绝古地执行任务的青衣!
此时,青衣身上,衣服有几处破损,伤口做过简单处理,流出的血液也已经结痂,衣服紧贴着肌肤,看起来有些坚硬,不时移动,牵扯伤口,血痂下会涌出点点血流。
一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满是苍白之色,右边脸庞上,竟还有几粒陷入皮肉的石沙,看着都疼;口鼻处,急促的气流带动着几根头发,有些都被吸到嘴巴里,被嘴唇上的血痂禁锢着。
很是狼狈。
兵很心疼,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她旁边,把她带回来。
突然,青衣睁眼,视线虽扫过兵的位置,但显然她并没有看到什么。
紧接着手扶着周围的岩石起身。
一阵风吹来,掀动青衣身上的黑衣,一些破损之处飞起,兵感觉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不过显然,此时的他并没有这些心思。
“青衣姐,你慢点啊!”
兵担忧的喊道。
这阵风,竟险些把她吹走!
“那是……”
这时,兵才注意到,青衣手上一直拿着一把被油皮纸包裹的剑,剑体处,还有不少起伏的突起,看起来满是疙瘩。
青衣自身难保了,可依然视那把剑为宝。
似乎,那剑才是她的命!
青衣前面走,大大小小的石头就往下面滚,看得兵都忍不住为他捏了把冷汗。
“喂,等等,你要去哪儿!”
这时,视野又动了。
穿过一座座毫无美感的大山,在某处山腰上停下。
此时,山腰上,正站着数十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观其站位,显然中央那个身穿银白大衣的中年男子,就是首领。
他正站在山腰上,一面观察周围地形,一面和自己手中刻着金线的地图核对。
这时,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上前,躬身建议道:
“少主,这里是墓绝古地,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追得太死的好,不然……”
身穿银白大衣的男子一笑,道:“怕什么,我玉龙自出入这墓绝古地以来,还从未出过意外,早已将这当做我的后花园,你听过有人会被自己后花园杀死的?”
“玉龙?玉门未来当家人?”
兵听此人身份,当即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玉龙这样的人物。
他有些不解,玉龙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何,而且刚才那男子的建议也让人在意。
追得太死?追谁。
“难道……”
兵猜到了答案。
“可少主,为了一个女人,何至于如此犯险,将来您做了门主,只要一张口,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玉龙似是很不喜人这样跟他说话,右手毫无预兆的伸出,宛如一个铁钳,一把捏住那男子的脖子,眼睛继续看着手里的地图,淡淡的道:
“我玉龙做事,还用不着谁在身旁指手画脚,你最好清楚我们的身份。”
男子挣扎着,口中发不出一点声音。
玉龙见他快没了抵抗,这才松手。
男子软在地上。
没人上前。
玉龙似是发现了当前的位置,抬头看着前方,道:
“呵呵,青衣小丫头,虽不知你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但既然你的宗门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那你就是我的女人,不听话,那只能让你知道,你这未来夫婿的手段!”
说完,玉龙动身,几个借力,便已到了山脚下。
其他人跟上。
兵感觉脑子有些没扭过弯来。
青衣和玉龙有婚事?还是星月宗同意的?玉门和星月宗不是敌对势力吗?
“这玉龙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追着青衣姐而来,不好,这样下去,青衣姐危险了,以她的状态来看,要是被追到,那后果……”
兵似是已经看到结果。
虽说最后不过一死,可看玉龙那样子,就是死,青衣也绝对不会死得安逸。
兵很焦急,就在这时,视野再动。
停留在一处平地上。
一行上百人的队伍,正拉着呼呼的破空声飞奔,看这架势想来没有一个是弱者。
兵看他们的星力,一个个都附带着特殊属性。
至少居一境界!
“那是……慕容权?”
兵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慕容权,当即心里一喜。
“太好了,看来青衣姐还没到山穷水尽,这慕容权虽说和青衣不和,但好歹也是一个宗门的人,而且还曾经有过婚约,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兵理所当然的分析。
不过,显然是他太天真了些。
有人向慕容权报告:
“慕容兄,我的线人传来报告,说是玉龙早已离开了居所,至今不知所踪。”
慕容权一惊,突然停下来。
其他人反应很快,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问题。
慕容权一把抓着此人的衣领,将其提离地面。
男子眼中闪过怒意,不过面上挂着的却是笑意。
慕容权喝问:
“你之前不是说玉龙正呆在玉门的吗!”
男子无奈解释:
“我玉门中的线人传来消息,说那不过是玉龙惯用的星力分身,慕容兄,此事也不能怪我,那玉龙平日就是这样小心谨慎的,许是察觉到门中有外人的眼线,一早做了安排,我这也没想到啊。”
另有人上前劝说:
“是啊,慕容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你想找的人,切不要目的没达到,反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
“哼!”慕容权这才放手。
安静下来,慕容权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似是察觉到他们对自己刚才行为的不爽,为了稳定军心,朝众人喝到:
“各位兄弟,青衣这女人水性杨花,老子对他痴情一片,可她却从未正眼看过我一眼,反而喜欢上一个从未修炼过的臭小子,如今被老爷子卖给玉龙那小子倒也合了我心意。”
众人静静的听着,不过这话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他们还是很清楚的,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毕竟青衣名声在外,星月宗宗门大师姐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真真切切的。
至于这少宗主,即便他伪装得再好,可他们作为他的“朋友”,或许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慕容权接着道:
“既然她怎么都是别人的女人,那老子也得对得起这么多年的付出,对得起这男人的脸,她以后做谁的女人老子不管,但她得先做老子的女人!”
有人忍不住笑道:
“慕容兄,怎么做你只管说就是,只是你这当了宗主之后,可别忘了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就是。”
“嘿嘿,慕容兄,玉龙将来是玉门的老大,他头那么大,你就不觉得一顶绿帽太小了些吗?”
“哈哈哈哈,是啊慕容兄,说好的有福同享啊。”
……
慕容权想到青衣,一开始有些不喜,但想到她这么多年的冷酷,当即连自己心都被传染了。
“哈哈哈,好说,这第一顶绿帽写上本宗的名字后,其他的我可不管!”
众人大笑。
“至于这宗主之位,诸位兄弟无须担心,慕容杰那老家伙已经脑子不正常了,连让宗门继承人拜一个凡人为师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想来不久后,宗主之位就是我的,到时候各位兄弟一句话,什么事,我给你摆平!”
看着下方谈笑甚欢的众人,兵面上的喜意散去。
除了那灰袍人外,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憎恨一个人。
“慕容权,亏宗主那般顾你,亏门人那般敬你,亏青衣姐多年来那般容忍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注定不得好死!!”
兵看着慕容权,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奈何任他怒骂,那慕容权都丝毫不知,罪恶的双脚带着他,正一步步的踏上追击青衣的路。
这时,兵感觉眼前一花,视野一晃,一个光线暗淡的木质屋顶出现在眼前。
他醒了。
“嘭!”
兵起身,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忍不住心中一怒,一拳打在墙上,沉声道:
“玉龙,慕容权,要是青衣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让你们陪葬!”
“对了,必须告诉莲月师姐他们才行。”
兵很想去帮青衣,但他也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就是要走出这星月宗都难,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与青衣关系不错的莲月等人。
想到这里,兵连忙跑出练功房,朝几人所在的地方跑去。
此时正是日光破晓之时,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几人都已经醒来,并且将在不久后,聚集在食堂用餐。
所以兵的目标,便是青羽楼食堂。
“奇怪,为什么这么安静。”
一路上,兵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感觉四野安静得有些过分。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天空从刚才开始就没变过啊。”
这一发现,着实把兵吓得不轻,想着想着,总感觉头皮凉凉的,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错觉吧。”
安慰道,旋即一声轻笑,继续朝食堂跑去。
“吱~~”
“嗯?”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门轴上传出一道不属于它的声音,似是年久失修,可兵知道,这门是不可能发出这声音的。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莲月他们,告诉他们青衣的事。
迈入门中,抬头一看,兵似是受到了惊吓,身体一抖。
饭桌上,莲月几人居然早已到了这里,整整齐齐的坐在平时,他们喜欢坐的位置。
兵有些意外,他可是知道,这其中有几人喜欢赖床可是出了名的,平时别说坐在这里,就是能睁眼看看屋顶,都是件值得被人赞扬的事!
不过他虽然觉得哪儿不对,但心里还是比较高兴的,毕竟这样一来,他就不用一个个上门通知了。
“咦?几位师兄师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啊,不过也好,我刚好有事找你们。”
几人没有回应。
兵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样的情况也是出现过的,想到青衣那边紧急,他也就不管几人的情况,说了出来:
“各位师兄师姐,你们听我说,出大事了,我刚才梦到青衣师姐了,她的确就在墓绝古地,可她的情况很不好,身受重伤不说,还正被玉门的玉龙追杀。”
说到这里,兵似是又看到了梦里的场景,面露悲色,想到慕容权,兵更是捏起了拳头。
“而那慕容权,身为宗门少宗主,虽说也在墓绝古地,可他却是为了占有青衣姐姐,完全不念及同门之情,最可怕的是,他还……”
“月莲,你这衣服……”
兵一边走,一边讲述着自己先前梦到的场景,说到慕容权,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坐在位置上,月莲的穿着很特别。
她穿着的···竟是一身大红婚衣?
兵一开始以为她将要有什么好事了,心里还隐隐有些失落,可接下来,他注意到月莲的脸庞。
月莲虽穿着大红婚衣,打扮得很美,面上的笑容有些怪怪的,而且脸上还有两条泪痕。
兵突然感觉头皮一紧,全身凉凉的。
他的余光瞥见月莲旁边的新心。
新心满脸苍白,毫无血色,双目瞪大,面露不甘与迷茫,最重要的是,她的脖颈处还有一道明显的血痕,血液已经结痂,但却并不连接着上下两部分。
像是让人接上去的!
兵一惊,脚一软,紧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着新心,口齿不清的道:
“新心师姐,你你脖子怎么了,还有你,月莲,你别闹……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大家,你们怎么了!”
话没说完,兵又注意到其他人,下一刻,他似是疯了,张开大嘴,一面喊一面哭泣。
方才光线比较暗没看清楚,现在离得近了,兵终于看清情况了。
笑笑身上一身血迹,衣服上满是血洞,一些地方还插着长短不一的利器,一脸痛苦。
齐十八下体,正面血淋漓一片,一脸惨笑,脖颈处有一道外翻的伤痕,割断了血管。
莲月下身,身躯上,插满数百上千根细小的金属,像是从体内刺出来的,明明没了气息,可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
国字脸右手装着机械手臂,一脸绝望,虽然没死,但显然已经成了行尸走肉。
枪管也没死,而且好像还发现了兵,缓缓抬头。
“真是没出息,你可是害死我们的人,怎么能装得这么无辜啊,这可就不像话了啊!”
“额?”
兵的哭声戛然而止。
什么意思,我是害死你们的人?
枪管起身,把一脸呆滞的兵扶起来,亲手为他拍去屁股后面的灰尘。
兵不敢相信的问:
“枪管师兄,他们……”
兵没有说完,枪管就站到兵的面前,突然微微一笑,点头道:
“嗯,是的,他们是被你害死的!”
枪管的回答很果断,也很确定,丝毫不顾忌眼前处于崩溃边缘的少年,宛如在讲述一个事实。
泪水当即从兵的眼角滑落,直直的盯着枪管,再问:
“你是说,是我害死了他们?”
枪管一笑:“嗯。”
“噗!”
兵嘴一张,一口血雾喷出,溅得枪管一脸血红。
“滴答……”
血液顺着枪管下巴低落,掉在地上,滴答声格外刺耳。
枪管咧嘴,不顾及顺着嘴唇流入的血液道:“你气什么,你伤心什么啊,明明是你害死了他们啊,你看他们被你还害死了都在笑,你怎么能这么无辜啊,该无辜的是他们,你呀,应该笑才对啊!听话,你要这样,然后哈哈哈哈的笑啊!”
说完,枪管伸手,把兵的脸摆弄成笑脸。
“咚咚……”
看着枪管染血脸庞上的笑容,想到脑海里刚才增添的一张张画面,兵突然感觉心里一阵冰寒,脸上被拉扯摆弄的感觉消失了,心跳加速,不知为何突然一挥手。
“你给我滚开!”
“哧!”
兵不愿意相信是自己做的,一声大喝,手一挥,一道黑色的丝线突然自他手中牵出,哧的一声,自枪管身上划过,枪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一眼,紧接着又对兵露出笑意,随后双手断为三截落下,上半身滑落,血液喷溅,将兵的一身白衣染成红色。
“哈哈哈,差点忘了我还活着,不过终于解脱了,哈哈哈……”枪管倒地,下半身抽了抽后便没了动静,倒是上半身,居然大笑起来,面上的笑容似是很高兴,很快生机便散去。
此时,兵已经跑出了食堂,一口气跑到水池边上,纵身一跳进入其中,发了疯似的想要洗去身上的血迹。
“不不不,那不是我干的,我没想过会那样的,是那黑气,是的,一定是那黑气的意思,不是我,不是我……”
兵一边清洗自身,一边自语。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洗不掉,你给我滚啊,不是我杀的人,你缠着我干什么啊!”
可他怎么都洗不去身上的血迹。
“!!”
反而是他身上的血液,将这满池的池水染成了血色!
“不,不是的,不是我,这不是我!”
兵想要挣扎着逃离这血色的池塘,可这池塘却变得十分粘稠,他陷入其中的身体完全动不了。
这时,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传入耳中。
“不,这就是你!”
兵抬头一看,发现一个身穿白衣,一头长发,长相和他一般无二的少年正站在血池池面上,低头笑看着他。
见兵看来,这少年再道:
“你已经逃不掉了,这就是你的命!”
“你胡说,齐师兄他们对我这么好,我才不会害他们。我知道了,是你,一定是你干的,让他们误认为是我,你才是罪魁祸首!”
谁知,少年突然张开双手,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还是这样不愿正视自己,齐师兄?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你什么时候把这些当回事了?如果你真的把那几个下等生物当回事,那你刚才就不会只想着洗去身上的血液,完全忘了他们死去的悲伤,只想着洗去自己身上的罪孽!。“
比兵还要漂亮的手指伸出,指着血池中的兵,微笑道:“你在乎的,不过是自己一身的纯净而已!”
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这个和自己生得一般无二的少年,但兵总觉得他的手指比自己的还有修长漂亮。
“!!”兵这才想起来,刚才,他似乎真的忘了几人,但他更加相信,眼前的男子才是罪魁祸首。
“你说谎,杀死他们的明明是你,而我不过是想洗去身上的冤而已,有什么不对!”
少年低头看着兵,嘴角上扬:
“你总是这样,每次犯了错,都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自己,你以为你瞒过了所有人,可你忘了,你没法瞒过我!没法瞒过你自己。”
“我没有!”兵否认。
少年当即回答:“你有!因为我,就是你,这世间,唯有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承认吧,你只是一个伪善之人,真正的你,乃是世间至恶,那可笑的善良,对你而言不过是累赘而已!”
兵看着眼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他发现自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再否决他的话。
少年看着兵,叹道。
“也罢,反正如今黄昏已至,光明将逝,永夜,也即将来临。”
兵一听黄昏二字,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空,发现此时的天空开始动了,可是,那太阳却是在下沉。
不是黎明,而是黄昏。
我居然把黄昏,误认为是黎明!
这到底预示着什么。
少年没有理会兵在想什么,手一压,天空的夜色突然压落,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漆黑。
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少年最后的话语,依然在兵的耳边回荡:
“既然你如此不诚实,那便让我来帮你一把,让你看清,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兵感觉,此时此刻,体内沉睡的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