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知晓梦不觉恰似你我那年
管阔看到过好多次晋王妃,但是她没有一次像今夜那么美。
她一身素白衣裳,鬓角插着一朵白花,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伤,很淡很淡,但是给人深深的伤感。
她轻轻地问道:“我美不美,他会喜欢吗?”
管阔说不出话来,他的心里面酸涩无比,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情感,今夜的晋王妃太美了,像是绽放出了人生中最最耀眼的光芒,可是那种美,是凄美。
她把自己整个人都给了这个晋王府,给了晋王府的主人,她深深地爱着他,他也深深地爱着她,他是她的全部,然后李择南夺走了她的整个世界。
她没有哭泣,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带着几丝忧伤。
几多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管阔感觉到李惜芸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她很用力,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李惜芸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她的声音很清淡,回荡在厢房里,仿佛水滴落入石间:“他会很喜欢的,你是最美的。”
晋王妃抬起秀首,如画的眉眼对着头顶上那些精致的图案,轻轻说道:“可是他已经看不到了,对吗?”
管阔有些承受不住那种压抑的氛围,侧了侧头,不忍去看。
李惜芸松开手,往前几步,她像是有些害怕。
李显岳是她依靠的皇兄,晋王妃同样也是她依靠的姐姐,曾经的她非常强大,她是至高无上的广乐公主殿下,她广袖招展,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但是今夜,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她不想再失去其他的东西,晋王妃一身素白,那种美让她震撼,震撼到恐惧。
她已经失去了李显岳,她害怕还会失去敬爱的万莲双。
她冰凉的手握住了万莲双的手,发觉对方的手同样冰凉。
管阔环视四周,发现李千容不在这里。
“王妃姐姐,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李惜芸像是有些哀求道。
万莲双轻轻抚摸了一下她湿漉漉的秀发,柔声问道:“惜芸,那么你说,我应该是怎样子?”
她怜惜地看着李惜芸倾城的容颜,道:“惜芸,你受苦了。”
李惜芸摇了摇头。
“不要病了,快去换了吧。”万莲双看着李惜芸这狼狈的模样,闪过一丝心痛之色。
李惜芸朝着她怀里靠了靠,又回头看了看管阔,管阔点了点头,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搂住万莲双的细腰,很努力地抱了一下,看着对方美丽的微笑,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她离开后,厢房里面只剩下了万莲双和管阔两个人,四周很安静,只有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的。
管阔看着这一位素有美名的晋王妃,看着对方如画的眉眼,还有鬓角的白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但是万莲双也不说话,她没有看他,而是款款走到窗前,将窗子隙开一道细缝,怔怔地望着那些雨良久。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生怕惊扰了谁:“我和殿下第一次遇见,就是像今天的这个雨夜。”
管阔依旧不说话,他静静地倾听着。
“也是在冬天,冷雨绵绵,四野的风凛冽,我撑着油纸伞,和母亲还有府内的一些人来到城外的古道上。”
“那段时间,传来了父亲战场身受重伤归朝的消息,你可知道我和母亲的焦急。”
管阔点了点头,他爱自己的父母,就像万莲双爱万老将军和万夫人一样,他能够体会到那种心情。
“那时候,我只有十三岁,有些懵懂,并不清楚父亲到底怎么样了,就是感觉着那些氛围,何其无助,因为城里的一些姐妹们传言,说我的父亲是活不长了。”
“当送父亲的队伍遇见我们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到母亲的手在发抖,我害怕极了,我记得我哭了,想来那些时候我的脸色肯定很苍白。”
“他从马上下来,握住我的手,说:不要哭,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你的父亲没事,不会希望看到你的这个样子,再哭,就不好看了。”
“他告诉我说,他在战场上面对敌人,随时随地都会死亡,每一次都冲在最前面,他的好兄弟们一个一个都死了,他都没有哭过,因为他知道,哭是没有用的。”
“那一年,他十六岁,他远远不是北疆军统帅,他杀死的敌人没有多少,他第一次去北疆历练,虽然只有一个月便回来了,后来的许多年也没有再去过北疆,直到数年前他惹怒了陛下。”
“但是我从他的身上获得了力量,只要看到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我依稀记得他的手是那样温暖厚实,还有一些握刀而带来的老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一直像那个时候一样。”
管阔感到了缕缕忧伤,却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
万莲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道:“何当共剪西窗烛。”
没有人回应。
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了。
帘外芭蕉三两棵,夜长人奈何。
门被推开,李惜芸窈窕的身姿显现。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比起之前好看了一些。
她换了一身万莲双的衣裳,虽然没有她穿鲜红色宫裙的时候那样艳冠天下,但是却多了几分端庄素雅。
进入厢房之后,她紧张地寻找了一下万莲双的身影,当看到对方还在的时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地走上前去,又轻轻地握住万莲双的手,靠了上去,声音很细微:“姐姐,惜芸还在,还有惜芸,惜芸失去了父亲和兄长,惜芸也很害怕,姐姐,让惜芸一直这样陪着你,可好?”
万莲双回眸一笑。
长街上,人影彷徨,影影绰绰,黑压压的人潮在涌动,朝着同一个目标。
晋王府内的寂静和外面的人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风格迥异的两幅画,也像是很光怪陆离的拼凑成的同一幅画。
晋王府外面传来了整齐的步伐声,从这里,到那里,不知来自何方,又要去往哪里,如同漂泊的人生。
于是,一种叫做紧张恐惧的氛围在晋王府弥漫起来……
……
……
(我觉得这个标题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