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朕知道

    在太女这件事上，满朝文武竟然罕见地保持了意见一致。无论怎么说，太女都已然薨逝，背后讨论人身后之事到底不雅。所以就连平日里那些向来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大臣们，此时此刻也都保持了沉默。

    太女虽然从未登基，然而却已被女帝亲封了帝号，所以她的葬礼自然也是以皇帝的葬礼为标准。

    一时之间满朝缟素，四下哭声不断，就连外面的大街上也都是一片白。

    自从女帝即位以来，四海升平，内忧外患尽数解决，百姓们也是真心实意的拥戴女帝。有些时候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淳朴百姓反而更懂得感恩。

    因为他们知道，是谁让他们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不受战火波及，知道是谁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不必再为家中那一点点粮食而纠结苦痛，更知道是谁让他们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家中余钱越来越多，身上所穿衣服越来越新。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为女帝感到伤心。他们的女帝陛下，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竟然还没长大成人，就已然薨逝，这对女帝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让那些不识字的百姓都能想到这一点，朝堂之上的大臣们所想更深一层。女帝说只是平常人家的夫人，孩子离去虽然伤心，可也就这么着了，翻不起什么大波浪来。可女帝不一样啊，她是天下的主宰，是这世间最英明的君主。若是因为丧女之事而让她发生改变，这可是大事啊。

    这是个大臣老臣们，不仅白日里要上朝，还要连着一个月给太女哭灵，不过几天就已经被折腾的不成人样了，就这样，还得为女帝日后的性情操心，可真是殚精竭虑呀。

    所以当这些个臣子找到陆长遥这里时，虽说陆长遥对他们所思所想有些嗤之以鼻，但也没有恶语相向，毕竟他们这都是好意。

    “几位大人多虑了，陛下英明神武，所思所想不是我等凡人能够体会。丧女之痛固然难忍，然而我却相信，陛下一定能够振作起来。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诸位大人还是不要去打扰陛下了吧。陛下也是人也会感到伤心难过，唯一的孩子逝去，难道还不允许陛下伤心一段时间？”

    几个臣子被她说的老脸通红，他们几个一时之间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实在是女帝平日里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很满意，不自觉地就把更多的期望放在她身上了。以至于让他们忘记女帝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人的情感。唯一的孩子离去，当然会伤心难过。他们这些自诩要做贤臣的，竟然连这点都没想到，还要陆大人提醒，真是惭愧啊。

    “陆大人说的是，是我等考虑不周了。”

    看着这几个臣子离开，陆长遥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找了个内侍，让他带自己去见女帝。

    女帝这时候确实过的十分颓唐，连那煌煌如日让人不敢直视的美貌都略有暗淡了。

    见陆长遥过来，女帝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已经抑制住的泪水，此刻却又控制不住的流淌下来。

    陆长遥也忍不住眼角湿润，丧子之痛，她也深有体会。当初她一胎生下三个孩儿，头一个却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已然逝去。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苦痛，是犹如把灵魂硬生生撕掉一半的感觉，痛彻心扉。

    这种痛苦除了自己走出来，没有任何人能帮到她。

    只是这个时候，女帝确实需要一个精神寄托，这个人选，陆长遥早就已经想好了。

    “陛下，太女已然离开，可却仍留有稚儿嗷嗷待哺。太女用命生下她，她就是太女生命的延续。陛下从那还自己生下来到现在都还没抱抱她吧？您看了就知道，那孩子跟太女小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那股机灵劲儿，微臣还从来没见过呢。”

    ……

    见女帝还是不吭声，陆长遥深深的叹了口气，“陛下，太女生来体弱，许多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从来没有痛痛快快地奔跑过一次，从来没有好好的骑过一次快马，从来没有肆无忌惮的大笑过。虽然太女从来没说过，可是臣知道，这是她心里最深的渴望。陛下，哪怕只是为了太女的心愿呢，您也得振作起来。好好看着那孩子，那孩子生来就没有，母亲，若再没有您的看护，怎么能快快乐乐的长大呢？”

    “……朕知道。”

    女帝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然而那金砖铺就的地面上依旧有清亮的水滴，一颗颗落下。陆长遥也忍不住眼角微湿，这世间有什么比一国帝王的痛苦更让人感到难过的呢？

    哪怕她富有天下，哪怕她坐拥四海。此时此刻，她都只是一个痛失爱女的母亲罢了。

    “朕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可长遥你知道吗？那孩子从小性情就倔，哪怕因为生病，身上难受的不行，也从来不肯说一声，掉一滴眼泪。每一次不管再苦再难，她都熬过来了。”

    “所以就算太医们都说她活不到成年，我也一直相信，那个孩子一定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世界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做到，然而只有生老病死这件事，我做不到……”

    “陛下……”

    “你就让我伤心这一会儿吧，等到明天我就不再只是太女的母亲了，我还是这天下的帝王。我知道，这四海八荒的黎民百姓，都需要我呢。”

    “……是，陛下。”

    这天，陆长遥陪着女帝在太女灵前，站了整整一天。待到太女的棺椁下葬，女帝已然恢复了正常。她不再颓废，又变成了以前的模样。英明神武，卓尔不凡，哪怕只是闲闲的坐着，也让人忍不住心服。

    见到女帝这个样子，众臣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太女的薨逝让人难免遗憾，可这日子还是得照常过下去。

    太女英年早逝，可她在世时，受到了女帝全心全意的疼爱，甚至连谥号，都是不怎么合乎礼仪的康字。虽然寿命短暂，可谁也不能说她这辈子过得不如意。

    至于那位太女生下的女婴，已经在众人的默契之下，被当成了下一任太女的培养对象。虽然这个孩子的身体比之寻常孩童，依旧弱了两分，可却已经极为难得了，至少，她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