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 心思
“楚骁现在在哪？”安七嘉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还要指望那个臭小子，“他为什么不陪着你？”
“他为什么要陪着我？”安凉反问，“他又不是我的亲人，又不是我的丈夫，有义务每天围着我转么？”
“不是。”安七嘉压低声音，“他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不可以身边没人陪着么？”
“我现在什么情况？”安凉喝了一口水，“我记得我回国以后没有主动联系过你，楚骁也不会和你说我的情况，你从哪知道我有什么情况的？”
安七嘉一滞，随即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那就是说楚骁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她把杯子放下，微挑着眼梢看安凉，“你回国这段时间一直跟楚骁在一起？”
“嗯？”安凉挑眉，“向你汇报我情况的人没跟你说我这段时间和谁在一起么？”
安七嘉捏紧了手里的水杯，这种剑拔弩张的感觉，让她有点淡化了心里对安凉的愧疚和忐忑，她自动将这种气氛中的另一个人代入成了她的对手。
“我是你家人，你私自离开，连声招呼都没打，我关心你应该很正常吧？”安七嘉不否认从别人口中得到安凉一举一动这件事，却也不明确承认，“每个做家长的都想知道自己孩子在哪里，做了什么，有没有危险，尤其是当那个孩子还有点不听话，喜欢自己乱跑的时候，这种关心也许会激化成孩子不喜欢的方式，特别是像我们安家这种资源比较丰富的……这我也没有办法。”
安凉听到这么霸道的解释不禁笑出来：“我觉得，不是每个和我有血缘关系，辈分比我大的都有资格做我的家长，也不是每个人都对资源丰富的家族感兴趣。”她顿了一下，垂下眼睫，看着杯子的边缘，“对于我来说，我就一个母亲，她叫许婉如，她认哪个家，我就认哪个，她不认的，我也不会认。”
安七嘉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被挑起来的胜负欲被安凉这一句话浇得透心凉。
许婉如何止是不认安家，她不认的还有他。
不是因为愤怒，不是因为怨怼，而是……
安七嘉为了掩饰根本压抑不住的情绪，也低下头：“你母亲不认安家并不是因为安家对她不好，安家也想让她……”
“想，但是没那么想。”安凉打断安七嘉，“你刚才说的，安家资源很丰富，手段应该也很多，如果你们真的想做，有人能拦住你们么？就算我母亲性格刚烈，那后来呢？她生病了，你知道么？”
安七嘉紧紧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哼出来。
有一股力量正试图撕破他这么多年编织的厚网，让那些他根本承受不了的愧疚和懊恼吞噬他。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知道他曾经的妻子，孩子过得有多艰难，还假装看不见，听不到的原因。
“这个问题是我问得多余了。”安凉面无表情地看着安七嘉因为极力按捺，抽动着的面部肌肉，“你不知道，虽然你随时都能了解，只是派几个手下回国看一眼的事，只是随口问问安虎然他们就能知道的事，这些你都不愿意做，是因为只要你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骗自己，我和母亲过得很好，很幸福，根本不需要你，对不对？”
安七嘉在回忆和安凉的质问里迷茫着，惊慌着，一时竟没发现安凉说的话里隐藏的信息。
“甚至更过分，你骗自己，如果冷不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会给我造成困扰，会让我们不再像从前那么‘幸福美满’。”安凉轻轻眨了眨眼睛，“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你抛弃妻子的罪恶感吧？”
安七嘉浑身一震，豁然抬头看安凉。
安凉笑着，没有为了刺伤他而故意让笑意发冷，她的笑容很温和，一字一顿：“你以为她只找了你么？”
安央！
安七嘉攥起拳，他已经没心情分辨安央这么做到底想要干什么，或许安央早就猜到安凉不会听他的劝说，索性要彻底毁了他和安凉的关系；或许这只是她变态的恶趣味，除了搞破坏没有其他实际意义。
总之，安凉知道了。
安七嘉终于明白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是什么了，这种感觉本应该在更早以前找上他，可是他一拖再拖，拒绝面对，选择逃避，所以才让这场对峙来得这样晚。
晚得让他绝望。
让他清醒——或许他已经把事情拖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从我和楚骁离婚，我就知道你和安央在暗中联系了。”安凉的脸色有些发白，说话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楚，“你把我带走，安排一场车祸，让楚骁愧疚到不敢再留我，让他假戏真做，真的放我离开，然后让顶着和我一样面孔的安央到他的面前晃悠，假装是我回来找他报仇……”安凉抬眼，看着安七嘉，“她说要给你什么？不只是可以和我修复关系的机会吧？”
安七嘉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只能这么看着她。
他还没从安凉知道他的身份的震惊里走出来，让他更震惊，也更难过的是，安凉对这个折磨他十多年的秘密丝毫不感兴趣，对于她来说，这个秘密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像他，无论是男是女，是她的直系亲人还是什么，都无所谓。
这份血缘亲情已经稀释成了清水，他以前无数次想象过安凉知道真相以后的反应，这是他没想到，也最害怕的。
他不是一块石头，只是一粒尘埃，落进水里，半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懵懂地听着安凉说话，安凉安静地等着他清醒过来，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动了动，用手碰了碰唇：“你听我说……”
“楚家。”安凉就是要等他回过劲了，才继续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对不对？安央跟你说，只要她以我的名义，打着报复楚家，报复楚骁的旗号，楚骁一定会无条件地配合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安家资源丰富，有权有势，但还是逃不出掌舵人的贪婪。楚家这几年是在国外做了军火生意，挣了一些钱，但对于安家来说，九牛一毛？九十牛一毛都不及，你却还是动心了。”
“不是这样！”安七嘉紧盯着安凉，好像他的视线一旦离开她，她就没办法相信他一眼，“我要楚家，是因为我恨他们，是他们害你吃了那么多苦，是他们逼死你妈妈的９有……”他猛地刹住闸，差一点就把许弋的名字说出来。
“还有什么？”安凉看安七嘉卑微的样子无动于衷。
“还有……”安七嘉小心翼翼地滑了一下喉咙，“还有楚骁的父亲……”
“楚骁的父亲怎么了？”安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个机器人一样执着着一个答案。
安七嘉低下头又抬起，好像在做着某个纠结的决定。
他纠结，安凉却更平静：“既然都已经说了个开头，不说完整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不记得了。”安七嘉小心地注意着安凉的情绪，“楚骁的父亲曾经试图强……”他的牙齿好像咬到了一个弹簧，刚压下去，就收了力，没有说完，却余音袅袅。
安凉根本没有像安七嘉想象中的那么在意这件事。
说来也奇怪，被封印那么久的不堪的回忆，解封以后竟然变得这样不值一提，也许是她现在长大了，经历的也多了，回头看，那件没有真的成功的恶心事，也就那样了，反正楚骁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她再纠结也只是在折磨自己罢了。
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总感觉楚骁身边有人在替安央，或是安央的什么人做事。
她恢复记忆的事情只有在别墅的几个人知道。
这件事并没有从安央那里传给安七嘉，这件事安央如果知道，应该就不会抱着让安七嘉劝她回到楚骁身边的主意了。
那就是说，别墅里面的人都是干净的。
百里也是干净的，这个她能确定。
赫禾他们负责的是楚骁生意上面的事，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她。
那就只剩。
安凉又低下眼睫，若有所思地看着玻璃杯边缘的阳光。
小。二。
小二如果有问题，那么付力呢？
他会不会也有问题？
付力所在的付家会不会有问题？
安凉心思缓缓转着，思虑着该怎么验证她的猜测是对是错。
安七嘉看安凉闷头不说话的样子，以为她更想不开了，心里对安央的怨恨又多了几分——如果不是她两面跑，两面通风报信，他现在也不至于被逼到这样的境地。
习惯被秘密缠身，痛苦的同时，也对秘密生成了依赖了。
安七嘉就是这样，秘密减少的同时，他也感到一丝不安，好像被人扒掉了衣服，丢在光天化日中。
所以他才更怕就这样失去安凉。
他现在才恍然意识到，安凉是他唯一的孩子，唯一的血脉了。
如果她都不认他，他以后怎么办？安家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