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九章 最后的自由
“是你告诉安凉有关于我的那些秘密的么？”
花房里仍然芬芳暗涌，但整齐排列的盆栽此刻都摔到了地上。
安央艰难地吞咽着残留在嗓子眼中的最后一口空气。
“你真以为安家拿你没办法？”安七嘉把安央提起来，无视她已经渐渐发紫的脸颊，“对于安家来说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到哪去。”
安央放弃抵抗，也知道抵抗没用，勉力扯出笑。
气息微弱：“掐死我……你的女儿还是疯了……”
安七嘉猛地收力，安央双眼欲裂，骨头咯吱咯吱的呻，吟声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哼。”安七嘉却突然放开手，冷笑着把安央丢在充满腥味的泥土上，“果然不怕死。”她微微虚起眼，“看来安凉说的没错。”
“她说什么了？”安央渴望地看着安七嘉，甚至不顾还未倒匀的气息，踉跄着爬起来，“她跟你说到我了么？她和楚骁……他们现在怎么样？她是不是还……”
“你很关心她啊。”安七嘉不看她，拿出手帕，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看不出来，你对你姐姐还是有感情的。”
安央看着安七嘉，好像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最后她什么都没看到。
她现在已经渐渐失去了掌控权。
她才意识到，只有躲在黑暗里，只有仰仗着楚骁和安凉的感情，她才可以像过去一样为所欲为。
“你不明白。”安央执拗地选择相同的答案应付不同人问她的这个问题。
“不明白？”安七嘉笑，“是啊，我怎么可能理解一个疯子是怎么想的。我也不需要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只需要知道，怎么做会让你的所有心血白费，所有美梦消失不见。”她转眼看向安央，像看一条可怜的癞皮狗，“你想要什么？你自己还记得么？”
安央瞳仁不安的晃动了一下。
“你可千万要记好了，因为，很快你就会看到，你想要的都成为了你永远可望不可即的。”安七嘉轻声道，眼里的笑意如刀锋一般锋利。
安央定定看着安七嘉，突然笑起来：“哈哈！你们太可笑了！如果就为了不让我心想事成，故意按照违背我的意愿扭曲你们的人生……”她皱起眉，似是沉思，“这样下来，最后的赢家好像仍然是我。”
安七嘉同情地看着安央：“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安七嘉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挑起安央的一撮头发，缓缓往下捋着，“这个花房里藏着的秘密都够你这辈子在监狱里永远不能见光，我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想让你在自由的时候，多看看，多想想，看你失去的在你眼前失去，想你想要的一件也得不到。”
安央浑身一僵，下意识看向脚下。
“楚河是个聪明人，可惜不够聪明。他在来这里之前就留了一手，给他的人发送了位置，还形容了这里的细节，只可惜他当时已经被你催眠，神志不清，还以为自己置身于室外温室，所以他的人一直没有找到他。”安七嘉惋惜地把安央的头发别到她的耳朵后面，“我当然也猜不到你变态的想法，只是人手够用，把你这里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都挖了一遍，结果……”她笑起来，“还真的让我找到了不少惊喜。”
安央咬着牙，像一只被人侵入地盘的野猫：“你凭什么……”
“凭比你强大。”安七嘉收起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央，“从前我怕接触安凉，怕接触到过去，怕接触我自己的秘密。这还得谢谢你，是你把它们从阴暗处拖出来，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可以尽全力弥补我曾经的过错。”她的眼神渐渐变得阴暗，“安凉，许弋，安凉妈妈，这些人的账，我会一笔笔找你算清。”她想起什么，笑了笑，补充道，“在你还可以自由走在阳光下的时候。”
安央没有发狂，只是死死地盯着安七嘉，仍是冷笑：“你是打算把所有事都算到我的头上么？你就没想过，如果……你在六年前可以伸手帮安凉一把，如果你没有把安凉母女的事情全权安排给你那个废物表兄弟，如果你有一点点信心，敢试着让你的孩子知道真相，许弋会死么？安凉会吃那么多苦么？”
安七嘉仍笔直地站在阳光里，只是脸色微白。
安央背着手，往安七嘉面前站了站：“第一次修改剧本，就是因为你……我以为你看见自己的儿女受冤，不管怎么样都会回国，亲自处理。我知道你有多恨楚家，多讨厌楚骁的父亲，还有楚骁。我把你当成第一个，阻挡楚骁和安凉在一起的阻碍……想象一下，那时候只有楚骁一个人相信安凉，也只有他一个人为安凉上下打点。如果你回来，看到这一幕，你不会感动，你反而会愤怒，你可能会想出一个很卑鄙的方法，掩盖楚骁为安凉做的事情，还把他发落到根本再也接触不到安凉的地方……”安央皱起眉，用安七嘉刚刚才对她用过的惋惜的表情一字一顿，“可惜你没回来。”
“所以我才安排了许的。”安央轻轻叹了一口气，直到今天，她仍然对那个角色不满意，“我安排他折磨安凉，还让他安排安凉到楚骁父母出事故的地方做事……楚骁就算再相信安凉，看见照片，看见视频，还是会误会安凉，安凉的个性是解释一次，你不信，我就不会再解释……”她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所以啊，楚骁一定会报复安凉，我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让他知道安凉到底受了多少苦，他就会愧疚，就会痛苦，就会加倍地对安凉好……”
“纠缠，误会，报复，恨，冤枉，委屈，上一辈的纠葛，咄咄逼人的反派……”安央语速加快，“我的小说已经很完美了。只是！”
她眯起眼，像是要看清蒙在旭光里的安七嘉。
“我没想到的是，许弋，他竟然会成为我的故事的牺牲者。”她张了张嘴，好像要怒吼，但最后还是笑起来，“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她僵硬地收回视线，看着地面，“我真的没想到……”
“你这个人自私得就像个魔鬼。”安央轻声道，“我都觉得你很可怕。你要弥补？这已经多少年过去了，死的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已经活不好了，你要弥补，弥补什么？你要找我算账？那你自己的账呢？要谁来算？许弋么？许婉如么？还是安凉？说到底，就连楚骁，你也是对不起的。”
安七嘉静静地看着安央，眼里的情绪欺负变幻着，最后归于平静。
“你看我干什么？”安央怜悯地看着安七嘉，“你说你很强大，这点我不否认，但是这么强大，这么有权有势的你，一步步把自己的亲人爱人消耗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不觉得更可悲么？明明随时都能阻止我，都有能力把我从他们的生活里剔除，可你还是放任了我……”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思考着，“这一点我得感谢你，没有你的放任，也不会让我做什么都心想事成。”
花房里骤然安静下来，阳光像是海水沉没了一切，吸纳了所有声响。
过了很久，安七嘉才开口：“那又怎么样呢？”
安央看向她。
“就算我懦弱自私，不肯面对错误过去。那又怎么样呢？”安七嘉微微俯下身，平视着安央的眼睛，“我是安凉的父亲，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安央被他眼里的理所应当震撼了：“所以呢？安凉就必须得原谅你么？”
“是的。”安七嘉直起身，慢慢整理了一下一点没乱的衣领，“她是我的女儿，就应该理解包容我的一切，包括我曾经做错的选择。”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安央，“你觉得不可能？嗯，也许今天不可能，明天也不行，但只要我们血脉相连，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这世上她仅剩的无条件会对她好的人，只有我。”他看向花房外的阳光，语气略微阴冷，“其他人谁也不行。”
安央领悟到他这番话隐藏的意思，猛地拧眉：“不行！你不能动楚骁……”
安七嘉转头盯着安央，眼里又恢复了刚才的轻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行？就凭你手上的那些秘密么？我最担心让人知道的已经曝光了，剩下的我也不在乎了。”他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如果就因为不想让你如愿，就扭曲我们所有人的人生太不值得。安凉的想法我明白，她想伤害自己，远离楚骁，让你无法得到你所谓的大结局。但是换一种思路，两个人里消失一个就行，那为什么不能是楚骁呢？这样我心里的那口恶气也能出了，我不想让安凉和楚家任何人有牵扯的愿望也能达成，你想要的也永远不可能得到……”
他摊开手，拥抱了一下阳光：“这么看，最后的赢家好像变成我了。”
“不！”安央摇头，“你这样安凉永远不会原谅你！你想让你唯一的女儿恨你一辈子么？”
“恨？原谅？”安七嘉不屑一顾地嗤笑，“这种词在一个人唯一的至亲面前毫无意义。什么恨，什么原谅，有一天都会忘了。她最后只会记得，她有一个知错就改的好父亲！”
安央被安七嘉的无耻惊愕得无话可说。
她的惊愕让安七嘉很满意。
悠然挑了一朵挂在架子上的残花，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享受你最后的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