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岚
这一声冷喝，几乎将之前所有流淌于表面的淡淡温情冲刷得一干二净，冷漠的一面，却最是伤人心，那双眼睛在注视着男孩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可言，仿佛站在他跟前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男孩神情微微僵硬了片刻，随即却是毫不在意的连忙笑着点头：“我听爸爸的。”
说着。
他便自男子身后走过，然而脚步却显得有些沉重，男孩侧头看了眼那些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不速之客的人，最终却是敛下了眸光黯然顺着阶梯回到了自己原先呆着的地方。
其实与其说他毫不在意。
不如说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习惯了父亲从某日起便对他冷面相待，习惯了每一日都不断重复着昨日的安静，只是让他唯一感到欣慰的，却是父亲书写时那熟悉的窸窣声还是一如当年总能勾起他许多的回忆。
男孩垂下的眼眸里回荡着淡淡的忧伤，望着下方其实距离自己并不远的男人，却忽然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在这一刻依旧无法拉近哪怕一丁点！
犹记得。
昔日的欢声笑语，可回忆中那个让他倍感温暖的小家庭，都随着妈妈的逝去变了样。
妈妈死了。
死在了爸爸的手中，却是在他五岁生日那年。
从那以后，入睡后的噩梦便没有结束，直到哥哥也被爸爸杀死后，他才从恍惚中惊醒，终于从那一刻开始发现了那个曾经保护全家的人原来已经从不知何时起变了模样。
冷血，无情，残冷。
这三个词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自己的父亲身上，从来没有过……
无声凝视然而脑海中不断重复的片段却一次次的撕碎着男孩那颗幼小的心灵，他没有因为家里的变故，因为父亲的血腥而对这个男人产生一丝的惧怕，也许曾经不解也恨过。
但，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除了早就不知感情为何物的男人，他早已一无所知，就算是度日如年，不知下一秒是否自己也会是死在自己父亲手中的其中之一，但对于他来说，已经知足了。
即时今日过后真的一无所有……
“爸爸加油！”
男孩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异常，对于掩饰自己情绪这点他早已练习了成千上百次，而隐瞒男子，也不过是他一抹暖人笑意的时间。
他的声音没有引起男子的一次抬头回望，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对着他面露着笑容做出一个加油的举动，这些明明都是知道的，然而不知怎么了，每一次都会引起一次牵引着的心痛。
然而惊不起下面的人没关系，他却是成功的将对面的六个人给唬住了。
凤曦汗颜的揉了揉鼻子。
总觉得是在以多欺少……
最终，她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你应该也属于使徒中的一人吧，但不是第一代后面的五名使徒，而是第五代的排名前五的使徒，对吗？”
男子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让凤曦不禁怀疑起他是否又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还是说，他压根就不想多说什么。
待男子抬头时，他看着凤曦：“你会阵法。”
凤曦当即一愣，随即迟疑地点了点头。
“很好。”他似乎很满意凤曦的回答，抬手指向一处空地，而那处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浮现出了一个支架，上边盛放着足有脑袋那般大小的透明气泡。
而凤曦却能一眼看出，那并非气泡，也不是什么玻璃制成的观赏物，而是……结界。
男子淡声：“你敢不敢比较一下，就你一个人，其他人不能参与。”
一听这话太阴幽荧顿时有些不安的扯了扯凤曦的衣角，这要是比武的话她还能帮上凤曦，可这如果是阵法，太阴幽荧怕对方使诈对凤曦不利。
凤曦不动声色却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微微笑了下，随即开口道：“说说，怎么比？”
“很简单，神魂进去，肉体留下，胜者活，败者亡！”
一句话。
却说的很是明白，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比的是阵法因为之前男子开口询问的便是阵法，而神魂进入他整出来的那个结界，显然，没人知道里边有什么进去后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而不论是胜是败，凤曦的危险性都没有降低。
因此在沉默了片刻后，凤曦轻咬下唇随即道：“我想知道，你在使徒中的排名。”说完，生怕男子再次自动忽略她的问题，便不紧不慢的补充道：“你如果不说，那么我又能选择不按照你的安排进行，礼尚往来，这很公平。”
比阵法，凤曦不怕。
但她需要知道这个人在第五代使徒中的排名！
唯有如此，她心里才能有个底，更是知道如果惹怒对方的话那么会有怎样的后果，使徒间排名越高，说明他的实力越强，而实力越强者，自然不必多说了，对王都的摧毁完全轻松做得到。
只是让凤曦不理解的却是，为什么魔修要选择这样多此一举，明明可以一举拿下王都完全胜在出其不意，可最终却选择了惊动王都里的所有人，引起世人的警觉。
要树威。
就必须行雷霆之势！
可这一次魔修的行为未免给凤曦一种拖拖拉拉的感觉，不像是要夺取王都，反而是在提醒王都，他们魔修就要出世祸乱苍生了。
“三。”
男子明显有些不悦，然而，他的忍耐性却是极佳的好，在凤曦说完话后便直接回答了，很显然他还是喜欢干脆利落一些的态度，凤曦的拖延时间无疑对他来说就是在浪费时间！
可他这一声‘三’，却差点没让凤曦把自己的一颗心给吐出来……不对现在是太阴幽荧的心……
使徒第三，要知道，第一代的使徒末尾尤娜都没能成功的挤上前面的排名，这也是因为后面上来的使徒心魔越发的强大，连带着修为也暴涨极快的缘故，所以卿炘在提起第一代使徒时，那讥讽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明明是老一辈的魔修。
作为初代使徒，这些余下的五位却频频被后来者赶超，以至于地位原封不动。
可不令人忌惮之余，还有些想笑么。
“行，那便开始吧。”凤曦提着一颗心，但照着现在来看自己不答应也不行了，排在第三的使徒看上去并没有一丁点的血腥味，可看一个人却只看其现在的一面却是不足，外边的哀嚎和惨况都是有目共睹，这足以证明了这个人的残冷究竟有多少。
与这样的人打赌。
无疑，其实连凤曦自己都没有把握，但要她那凤家在内的人做赌注的话，她却是不敢。
凤曦应下男子的要求。
可却有三人彻底急眼了！
溯源担心的道：“你……”
“让她去。”却是在此时，君无渊淡雅的声音缓缓的传来，与另外三人形成了对比。
君无渊看着不知觉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凤曦，淡然道：“我信她，即便失败也无碍。”
反正，就随凤曦去折腾了，但对面的那位要是敢动凤曦神魂一根毫毛之前，他敢保证，会让他知道死亡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他抬手忍不住揉了揉凤曦的发顶，直到凤曦瞪眼时，这才轻声道：“小心些。”
“嗯。”
凤曦脸颊两侧当即微微一红，咳了一声，别扭的转回了头不去看君无渊。
却不知身后的男人早在做那些小动作时，便有一缕的紫气从掌心顺势涌入她的头顶，更是悄然无息将攀附上了她的神魂与之融为一体，掩盖得天衣无缝！
抬手和收回手，只在两秒间。
而君无渊眼中除了淡淡的浅笑之外并无其他的情绪，可在他的心底，却徘徊着一丝轻微的惊讶。
他没想到，凤曦的神魂居然并非透明而是……额……淡绿色的，虽然其中夹杂着的少许金色点缀其中，然而，还是改变不了凤曦那绿得让人发慌的色泽。
神魂变色不可怕，可怕的是凤曦神魂蕴含的生命力无比惊人！
但凤曦的身子忽然一软时，君无渊回眸瞥了眼眉目间尽是忧色的太阴幽荧，冷声道：“换回来吧。”
“嗯？”
太阴幽荧眨了眨眼，有些懵懵的抬眼。
片刻后，脑海里传入凤曦无奈的声音：“听他的。”
太阴幽荧怕君无渊怕得要死，之前是因为瞅见自己的身体居然被君无渊抱着，当然火冒三丈高哪里还管对方是什么迷域之主，直接冲了过去！
可在那件事后，太阴幽荧便在心底发慌，生怕君无渊会因此记恨着，甚至还联想着因为自己的鲁莽让凤曦也跟着一块遭殃，最后两人纷纷死于非命的画面。
只能说，自从跟了凤曦后，太阴幽荧真的一点都不像最初的太阴幽荧了，那个冷若冰霜般高贵优雅的女孩，却拥有着旁人所难以拥有的王者气场，那时的太阴幽荧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神兽之首！
但现在……
完全变成了走一步看三步，时而毛毛躁躁，有些意气用事，和凤曦这个有些时候懒懒散散不愿动脑子的人足足有了百分之九十多的相似！
太阴幽荧没有作声，当凤曦来音时顿时悄悄松了口气，意念微微一动间，再度睁开眼睛时神魂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至于其他人……
呵，完全不知君无渊的考虑范围内，太阴幽荧自顾自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而君无渊则一脸平静的接过凤曦随即无力软下的身体，搂在怀里直接坐于地面。
溯源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凤曦，又看了一眼宛如之前的那位‘凤曦’，赫然，一道念头猛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令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阴幽荧却是顺势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如冰般的眼神是何等的熟悉。
却是让上边的小男孩也震惊了，不由得捂住小嘴看着太阴幽荧，忍不住道：“原来你也不是正常人啊……”
“什么意思。”太阴幽荧皱眉微蹙。
男孩当即放下了手，看了眼下方同样倒地的男子，却是十分娴熟老气的叹道：“没什么，即便你并非正常人，但你也不是我族之人，说了等于没说。”
“希望你的那位朋友还能活着吧，看起来……”男孩双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结界呢喃着：“爸爸很重视她呢，应该很厉害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父亲那么认真了，即便是面对那些怪大叔，父亲也是爱理不理的。
不过他却是知道。
也只有在阵法上，才能让自己的父亲如此全神贯注。
“你叫什么名字。”
很是难得的，太阴幽荧居然会主动过问别人的事情，只是那语气，和男孩的父亲一样显得过于没有情感，但却也有些不同，男孩的父亲虽然冷，但却是面无表情的冷。
而太阴幽荧不一样，她的冷，源自内在！天生如此，主宰阴面的她自然是更改不了的。
男孩晃动的小短腿，却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隐私可言，反而奇怪太阴幽荧为什么会在意别人不在意的事情，于是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知道别人的名字之后，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没意义我不知道，但却知道在魂族中曾经传出过一个传言，说是一个族人，不料入魔最终杀尽了全家却只能留下到了小儿子的命，最后这两人便消失无踪了。”
太阴幽荧说着，却是看见了小男孩那宛如见鬼般的表情，又问道：“你是魂族的人吧，又或者，你便是这传言中的那个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空气。
陷入了无端的沉寂中。
男孩声音微沉，却是有些心不在焉：“你是谁，为什么知道魂族。”
其实魂族早已经不能叫做魂族了，如今还知道魂族的，都习惯称之为远古魂族。
太阴幽荧对魂族的消息如此了解，倒还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而晃着小腿的动作自然也在焦虑之下不禁微微加快。
“如今能与与魂族地位年代持平的，应该也只有一个了吧。”
太阴幽荧自然不可能蠢到当着来自王都的溯源和流光的面说出‘兽族’这两字，君无渊……这人只怕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更是知晓她的来历。
毕竟这世间，还真是少有能瞒得住他的这双眼睛的……
“啊！是你！”经过太阴幽荧这么一说，男孩努着嘴仔仔细细的将自己脑海中的那些所剩不多的记忆全都翻了个遍，猛然抬起头，伸手指着太阴幽荧，而那见鬼的表情如今更加入木三分了。
开玩笑。
怎么会引来她。
太阴幽荧微微点了下头：“心知便好，不需要说出来，所以为什么知道你们这些事情的缘故，就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说起来。
魂族和兽族算得上是难兄难弟的关系了，然而，自从……哎，这转眼间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看起来，魂族貌似也还处于归隐中，显然这个世界的许多地方昔日的那套已经不起作用了。
天道正在淘汰不该存在的事物。
而像兽族和魂族这样句延残喘的，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但太阴幽荧却是知道，在她还未等到那个人之前，她绝对不会选择轻易放弃兽族！
“好……好吧……哈哈，好好……好巧啊。”
男孩默默的咽了咽口水，目光最终不敢再随意的打量着太阴幽荧，同时却有些无奈加深了许多，看来，今天的确是……罢了，他还能再多求什么，能多给他这么两年的时光，他已经很感激了。
果然呢。
还是真是如那位怪大叔说的一样，做人，还是知足的好，不知足，便容易一步错从此步步错。
父亲已经踏上另一条不归路。
男孩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愿让已死之人失望，相信，父亲若是清醒过来的话肯定也不会让他踏上这条路的……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非常清楚。
“我叫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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