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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

    第二天早上,陶斯终于见到唐语晴。

    语晴坐在轮椅里让护士小姐推出来,陶斯几乎是认不出她来。

    她的头发像一堆乱草束在脑后,脸上有紫的、青的瘀伤,两眼无神,像个破败的娃娃。

    「语晴!」陶斯低声呼唤她。

    「……」语晴并没有任何反应。

    陶斯求救的望着父亲。

    「昨天我给她做过脑部扫描,应该是没有问题!」

    陶斯把语晴的轮椅挪到面前:「语晴,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是陶斯,你认得我吗?」

    语晴伸出手去拉护士的衣服,恳求着说:「Ann,我想回房里去。」

    陶惟圣低下头来轻声问语晴:「陶斯是你的朋友,你记得他吗?」

    「我不认识。」语晴低下头。

    陶斯着急的说:「你再想想……那,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语晴坚决的说:「陶医生,我要回房去。」

    陶惟圣也不勉强她,让护士推她回病房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她的脑子是不是摔坏了」陶斯懊恼着。

    「别急,再观察几天看看。Ann是很好的护士,她会帮我们找出一些答案来的。」

    Ann是个年约三十的修女,当初跟着一个神父来此义诊,神父死后,她一直没有回台湾的打算,在物资,人力都缺乏的泰国山区,她算是陶惟圣的得力助手。

    陶斯向她探问语晴的状况。

    「如果她坚持不认得你,你就跟她重新认识,重新做朋友这样不是也很好吗?」Ann说:「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很容易受到惊吓,也许以前的事,对她来说,负担太大,你就暂时不要去提它好吗?」

    「也好,我以为她会急着想回台湾,急着想见到亲人或朋友。」陶斯有点沮丧。

    「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呢?毕竟,她才刚被人从火坑救出来。」Ann安慰陶斯:「你不要太心急,语晴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陶斯调整了自己的心情,打算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跟语晴接触。

    「午餐时间到了。」陶斯捧了餐盘到语晴的床前。

    语晴坐起身子,面无表情。

    陶斯替她把餐台架好:「你要跟我说什么?」

    「谢谢!」语晴拿起汤匙,以不疾不徐的速度用餐。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陶斯试探的问。

    「May!」

    「May?谁帮你取的英文名字?」

    「英文老师吧!」语晴说:「你可以说一些你的事情给我听,但是不要一直问我问题好吗?我是病人。」

    陶斯感到有些挫折,但还是耐着性子:「陶医生是我爸爸,我来这里的目的……」

    「看你爸爸!」语晴接了他的话。

    「不是,」陶斯盯着语晴,认真的说:「我的一个朋友在台湾失踪了,我来找她。」

    语晴将汤匙咬在嘴巴里,半晌不出声。

    「我心里很急,我很担心她的安危……」

    语晴忽然全身抽筋,餐台「砰」的被翻到地上,陶斯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抱到诊疗室。

    「爸!爸!」陶斯一路狂叫。

    陶惟圣和Ann都赶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陶惟圣问。

    陶斯将语晴放在诊疗床上,她已不再全身紧绷,然而却像昏死过去。

    陶惟圣立刻替语晴做了简单的检查。

    「语晴不要紧吧?」陶斯有些手足无措。

    「不要紧!」陶惟圣往外走。

    Ann也跟了出来。

    陶斯不得不追出来,一脸不悦的质问:「你们就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她没事了!」陶惟圣说。

    「爸,你没看见她昏厥了吗?」

    「她已经醒了,只是不想睁开眼睛。」Ann说。

    「醒了」陶斯完全不能理解这种逻辑。

    「你刚才跟她说了些什么?」陶惟圣问。

    陶斯将他刚才和语晴的对话详细的说了一遍。

    陶惟圣判断道:「她在抗拒一些事情。」

    「抗拒?」陶斯难以接受这种说法:「她原本的生活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抗拒呢?她为什么要抗拒呢?」

    Ann却觉得语晴的意识形态不难了解。

    「我相信她以前一定是一个美丽又能干的女孩子,可是你看她现在,身心都受到那么严重的创伤,况且她又是在妓女户被救出来的,面对你,她情何以堪?」Ann以一个女人的心思来揣测语晴的心态。

    「我懂了!」陶斯垂下头。

    陶惟圣拍拍儿子的肩膀:「心病难医,要有点耐心。」

    陶斯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发现语晴的失忆症是选择性的,她遗忘掉记忆里一切不愉快的事件,只要强迫她去回想,她就强烈的抗拒着。

    陶斯不再为难她了,他愿意耐心的等待她自己苏醒。

    反正他本来也打算离开台北,放逐自己一段时间,所以索性就留下来帮父亲的忙。

    「你明天进市区?」唐语晴第一次主动开口跟陶斯说话。

    「是啊!」陶斯开心得几乎要结巴了:「你,你要我帮你买东西是不是?上次我帮你买的发夹你还喜欢吧?」

    语晴摸摸头上的发夹,笑道:「我还以为是Ann送我的呢原来是你。」

    「我没有买过东西送女孩子,不好意思自己拿给你。」陶斯忽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骗我!」语晴笑起来。

    她脸上的瘀伤都已消退,脸色红润了许多。

    「我说真的,都是女孩子宠我。」陶斯望着语晴:「你信不信?」

    语晴点点头:「你长得像一个人!」

    陶斯忽觉精神一振,莫非她想起台北的事情来了。

    「一个歌星,香港人。」

    陶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你是说杜德伟?」

    语晴用手指括括他的脸颊:「你什么表情啊?杜德伟也算是个帅哥啊!」

    「欸,你喜不喜欢唱歌?」

    「喜欢吧!」语晴点点头。

    「我去弄一台钢琴来你说怎么样?」

    语晴的眼睛一下子有了光芒:「真的吗?」

    「我的琴弹得不错喔!我本来有一家PianoBar的。」陶斯希望能渐渐勾起她的记忆。

    「我去过PianoBar吧」语晴喃喃自语。

    「那当然,你还在我店里自弹自唱呢!」

    语晴忽然收敛起笑容:「你去市区,帮我买几本中文杂志好不好?」

    「好9要别的吗?」

    「不用了。」语晴闷闷的回病房去。

    「我们到后山走走好吗?今天天气不错。」

    语晴有些犹豫。

    陶斯执起她的手:「走吧!陪我散散步。」

    「为什么你一直留在这里?」语晴跟他并肩走了一小段山路。

    「找一个朋友。」陶斯说。

    「没找到?」语晴淡淡的问。

    「可以这么说。」陶斯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语晴说。

    陶斯诧异的望着她:「什么意思?」她要他回台湾,她是在告诉他,她永远也不想回到以前的唐语晴了吗?

    「天快黑了,回去吧!」

    陶斯松了一口气:「其实黄昏的天空很美!」

    语晴想起在红灯户的日子,黄昏一到,痛苦的接客时间也就跟着到了。她觉得有些晕眩,脚下一个踉跄,幸而陶斯即时将她拦腰抱住。

    「你还好吧?」陶斯让她靠着树下休息。

    语晴深深吸了几口气:「陶医生应该告诉过你,我浑身都是病。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不许这么说!也不许再这么想!」陶斯俯下身,将自己温热的唇覆在语晴的唇上,仿佛百年相思的情爱,全部倾注在这深深的热吻之中,他坚持着不让她从他的臂膀逃离,他要让她明白他的深情不移、他的义无反顾……

    陶斯果然弄到一台中古的小钢琴,摆在餐厅里,修女Ann开心的说以后唱诗歌会好听得多。

    陶惟圣却不解风情的说:「你把这些钱捐出来买药多好啊」

    「音乐也是一种治病的药方啊!」陶斯抗议。

    「希望如此!」陶惟圣知道儿子是没救了。

    半夜,陶斯在房里听到微弱的琴声从餐厅传来。他的心情一阵起伏,披了一件外衣朝餐厅走去。

    陶斯站在门外,不敢进去,怕惊动了语晴。

    语晴坐在钢琴前面,一遍一遍弹唱着「哭过的天空」,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光景,她微醺,情绪低落,坚持不透露心事。她把一切都藏在心底,印象中他没见过她落泪。

    「为什么不进来呢?」语晴转过头看他。

    「怕打扰你!」陶斯倚在门边:「过瘾吧?虽然琴很旧,但聊胜于无。」

    「你会不会想回台湾?」语晴问。

    「如果你愿意回去,我们就回去。」陶斯认真的说。

    语晴浅笑道:「我们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你不必死守着我。」

    「也许你没有,但是我有,我有!」陶斯有些激动。

    「有什么?」语晴仍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从知道你失踪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找到你,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要把心给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语晴又武装了起来。

    陶斯不知道该不该再追问下去。「算了,不谈这个……」

    「我要回房休息了。」语晴关了琴盖。

    「陶医生说你复原的情况很好。」陶斯跟她一路走出来。

    「是吗?」

    「等你的伤好了,你有什么打算?」

    语晴感到有些苦恼:「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陶斯感到无比的挫败,也许他真的是操之过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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