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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塞外,人民主以狩猎、畜牧维生,包含大大小小十数个风俗信仰相异的民族,千年来合合分分;百年前,在向沙族族王的努力下,再度结合为一个实质的国家。

    百年后,王位传至现今的向沙王——向沙耶岳手上。早先,温和善良的向沙耶岳经常被朝中主战者找麻烦,希望让他在公众诚下不了台,而他则凭借王者的风范和气度,未将臣下的不敬与挑衅放在心上。

    两个多月前,南下大扬国的向沙耶岳失踪的消息传回宫中,觊觎王位的大臣、族王,纷纷露出狰狞面目。

    任谁也想不到,向沙耶岳失踪了一个多月后,毫发无伤地回到沙国重掌王位!

    尽管如此,天生好战、性嗜掠夺的塞外族民,仍有人不放弃推翻现今政权!而皇亲国戚中,犹以贺可一族,居心不良最为明显。

    如今贺可王,及其母亲在私人殿中相谈。

    “你把人放在我这儿做什么?”贺可王母不悦地问。

    “咦?”贺可王,全名贺可烈绪,搔搔布帽下的痒处。“王母,不是由你想办法把她送到向沙耶岳身边吗?”

    贺可王母叉腰瞪视自己的独子。贺可烈绪,多么刚猛、强势的名字!然而看看这名字的主人……不肖,就这个词,和他最搭。长像不肖、个性不肖,愚蠢、无能,典型的不肖之徒!午夜梦回,她总怀疑他是不是她亲生。

    “什么?由我想办法?儿呀,我生你这颗脑袋瓜于是展示用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竟然给我这么多事,叫人抓个没用的女人回来!你……”贺可王母的指尖猛戳儿子的太阳穴,“你究竟想不想坐上向沙王位,称霸漠北?”

    贺可玉被戳偏了头。“想呀!怎么不想!本王雄心万丈,不仅要称霸漠北,还要在一年之内南下攻得大扬国,称霸天下、留名千古!”他什么都不会,自大的话倒是说得特溜!“哼!当初十多个异族答应结合、创立一个王朝时,明明说好各异族都有机会称王的!结果呢?向沙一族就此霸住王位,向沙耶岳根本不是靠他的能力登基,而是靠他名字里的‘向沙’二字!我不服!大家都不服!”

    贺可王母坐下,喘口气。“这些话几个月前说出来还有人应合,现在可不行了。孩子,现在的向沙王可不一样了。”

    “我知道啊。现在人人都怕他,那又怎样?我不怕,我要称王!”

    “这种话千万别再挂在嘴边!”贺可王母着急地挥了下手,戒慎地看看左右,奴仆早被她遣走,一下无人,她还是压低嗓门,“你忘了契耳王为何被处决?”

    贺可王睁大他细琐的眼,他哪会忘!“向沙耶岳用卑鄙的伎俩陷害他!”

    “没错,他设计契耳王与契耳王母、姨母共处一室,用迷香让二女一男发生乱伦情事,并让司法长发现。事情传出后,不用他开口,众大臣便提议处以极刑,而且是以极残忍的分尸刑罚!连契耳王自己的族民也因觉得羞惭,甚至舍弃契耳这个姓氏,离开向沙国,流亡度日!”

    “哼,向沙耶岳,卑鄙、下流的家伙!”贺可王对于契耳族解散的命运,其实是幸灾乐祸外加乐见其成,但他主要想攻击的还是突然变得强势的向沙王!

    贺可王母接着说:“大家若不是笃信他不会故计重施,铁定没有人敢再和自己的王母、姨母独处一室,我也不会准你进来我这儿!”

    哇靠,若他和王母也被冠上乱伦罪名……想到这里,贺可王更加义愤填膺,“王母,他那么可恶,我一定要推翻他!”

    “重点不是要不要,而是如何做!”精明的贺可王母,冷静观察这个月来发生的事后,对向沙王多有忌讳,推翻之事,不能贸然进行。“他的改变实在太大了,大得让人不可置信,真令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向沙王……”

    最近贺可王听到很多人这么说。“可是,他的嘴脸一点也没变,玉笛也在他手上。”

    “嗯……”贺可王母低头,冠帽上的珠缀、宝石轻摇。“他除了用毒辣的手段安内,对于有侵略之意的异族——绛族,他也毫不客气地派出大兵歼灭……这镇内、攘外的两个大动作,足以吓得朝中浮动、分裂的大臣及王族硬生生吞下叛变之心,对他恭恭敬敬,丝毫不敢再有冒犯……”

    贺可王看着母亲说着说着陷入沉思,“王母,你也被他吓着了?不行呀,孩儿的登基大业还要靠你帮忙呢!”

    贺可王母斜睨他一眼。没有用的蠢才!若非她登上向沙国王太后的宝座还得靠他,她早和他脱离母子关系。

    “就连向沙晓凡的事他也处理得非常完美。”贺可王母再次分析向沙王的作为,希望儿子有所了解及警惕。“他的表妹——晓凡公主,是成为他后妃的不二人选,偏她和他四大护卫里的良搞在一起,还胆敢要他赐婚!以他以前的个性,应会成全他们两个,然后承担罪臣的质疑、攻击;但是想不到,万万想不到,他当机立断,削去良的官职,流放边疆充军,而晓凡公主则被软禁起来……想不到,他能绝情至此……”若向沙王为权势而泯灭人性,则难以对付了。

    贺可王终于感受到这一点。“王母,他现在这么强,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不是想推翻他吗?”贺可王母站起,走了两步。她的体型虽然臃肿,走起路来,仍保有王家贵族的优雅神态。“以前要他下台的理由是他太懦弱无能,现在只要把理由改成他太过暴戾残忍,你的登基大业一样可以进行。”

    “怎么进行?”听到自己还是有机会当一国之王,开心得笑咧了嘴,露出歪扭黑蛀的牙齿问道。

    贺可玉母深呼吸,忍着不动怒。罢了,她不是今天才知道儿子这么没脑筋,什么都要她帮他想好。

    “经他这一整治,朝里大都是没有用的人了,一般外族也都莫敢妄动……看来,只好答应和辽辇族合作。”

    “辽辇?那个马屁精?王母,他不可靠!前些天他不是送个女人给向沙耶岳?笨蛋都看得出他在巴结向沙那家伙!”

    “他送给向沙王的那个女人很特别。”

    “怎么特别?”贺可王跳脚,“我抓来的这个才特别,向沙耶岳失踪的那段期间,就是和我抓来的女人在一起!”

    “是吗?可向沙王臣服的是辽辇王送来的女人的裙下呀……他百般讨好她、想尽办法取悦她……听说,那女人是向沙王南下大扬国,看上了眼却得不到的汉家女,辽辇王查出这事,特意抢来该女献给向沙王,做为向沙王重回国内的贺礼。”

    “你看,辽辇跟向沙耶岳示好,我们怎么可能和他们合作?”他还想到,若和人合作夺得王位后,向沙国这块大饼怎么分?到时双方一定会吵得天翻地覆。

    “唉!”贺可王母哪会不清楚他的心思。但单凭他一个,成得了大事吗?“你呢?你抓了个不起眼的汉妞,图的又是什么?”

    “我……”他也想巴结向沙王……厉害一点的话,可以驯服他抓来的汉妞,利用她去打败向沙王!

    “辽辇王送那个女人来,为的是探他真正的斤两、寻他的弱点;图的是向沙国的王宫内因一个汉家女的出现而再掀乱象!”自视甚高的辽辇王不会因为向沙王的改变,便收敛侵略之心。

    “那个女的那么厉害?”是向沙王的弱点,还能再掀朝中乱象?

    贺可王母摇头,不,不是那个女的厉害。

    贺可王母说:“晓凡公主捅了个楼子而被软禁后,你知道有多少人妄想取代公主的地位、成为王后人选吗?如今向沙王如此强势,大臣们自然将目标转向后妃的位置——没有人会容许一个漠家女毁灭了他们的想望。”

    贺可王皱眉想了好久,有点懂又不太懂。“王母的意思……那个女人有生命危险?”

    “没错。暗杀的剑靶全朝向向沙王心爱的女人……如果有一天真出了事,向沙王会怎么样?”

    “抓狂!”这回总算答得又快又准。

    贺可王母满意地笑,他终于懂了。“你说,辽辇王这招高不高明?”

    “高!”贺可王竖直大拇指,“王母,那……本王抓来的那个汉妞……”他抓来的应该也是向沙王重要的女人,和辽辇王的居心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等着王母的夸赞。

    但他却被贺可王母甩袖斥责,“简直是多此一举!自己想办法马上把她解决掉!”

    “杀了她?那岂不是太可惜了?”他两手掌心搓摩,流着口水,“王母,她是向沙王玩过的女人耶,本王很想知道,被向沙王玩过的女人是什么滋……”

    “没有用的家伙!”贺可王母狠狠打他一巴掌,“难怪到现在还一事无成!”

    “王母……”贺可王抚着麻辣的脸颊,不晓得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平躺床上的楼尘心冷汗直冒,梦呓着:“银……银……”

    “姑娘。”照顾她的侍婢盾涔试着将她从恶梦中唤醒。“姑娘!”

    “银……你不可以死……不——”楼尘心霍然惊醒!

    她睁开眼,眼前留有银满身鲜血的残影……她的颈肩处酸疼不已,她记起自己被打晕。看看充满异族风情的房间,及床畔穿着袍衫、裙的异族女子,她有些茫然。这里是哪里?

    “你总算醒了。”盾涔轻声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楼尘心听得懂,但她不作反应。

    盾涔侧了下头,“我想,我还是说汉语好了。”她的嘴形不太正确,声音发得有些生硬。

    “你会?”楼尘心的手抚上衣领,自从王把紫宝玉做成项链送给她后,她便有这习惯动作。

    “我大哥做生意,经常往来向沙国与大扬国之间,我跟他学了一点。”盾涔答。对待这名贺可王交给她的姑娘,她的态度不卑不亢,久贺可宫殿里侍婢的职责。

    “这里是?”楼尘心问。

    “贺可王的宫殿。我们所在的地方,则是贺可宫殿里隶属贺可王母的洱金平苑。你待在这,我去向贺可王母及贺可王禀告你已醒来。”

    “等……”等楼尘心反应过来,盾涔已经离去。

    “贺可……”她记得贺可这个名字!她的眼底升起怨恨,下了床,因腿软而站不直,“向沙王呢?向沙王在哪里?我要见他,要他救银……银……”又提及银,她伤心地跪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

    银哪!我们怎么可以在心结未释的情况下永别?我还没跟你道歉,你不可以死……我们还没和好啊……银……

    “启禀贺可王母、贺可王,王——驾到!”单脚跪地的侍卫报告向沙王来访!

    “他……”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而向沙王的到来准没好事。贺可王因心虚而吓白了脸,挨近母亲道:“他来做什么?”

    “该不会是为了你掳来的汉妞……”贺可王母低语。

    贺可王捧着变形的脸问:“他怎么会知道?”

    “到处都有他的耳目N况你做事向来莽撞,瞒不过他!”贺可王母白他一眼,侍卫及奴婢盾涔都在,他就不能有点族王的样子?

    “那……那……怎么办?”

    “镇定点!出去见他。”贺可王母率先走出隐密的内厅。

    贺可王两脚不安地晃了晃,“是。”挺直背脊,狐假虎威地跟在母亲后面、走在众人前面。

    众人到达大殿,立刻朝单手背在身后,昂扬直立的王者行跪礼。

    “臣妾,”贺可王母道出自己的身分。贺可王则报出姓名:“贺可烈绪。”众人齐声道:“拜见王!”

    向沙王嘴角一抿,一手威严地摆起,“贺可王母、贺可王,请起。”

    “谢起。”众人必恭必敬地起身。

    “本王听说,”向沙王毫不客套,直截了当说出来意,“贺可王这里有个新来的汉婢?”

    “没有呀!”

    “是,臣妾……”

    贺可王一口否认的同时,贺可王母却颔首答是。自己人自相矛盾,一开头就露出破绽,惹来向沙王的厉眼一瞪。

    “怎么回事?”向沙王沉声问,语调逼人。

    心虚的两人目光游移,互相使眼色,推诿了一阵子之后,由较精明、镇静的贺可王母负责编个理由,说明之前两人的答话都没有错。

    她说:“是这样的,那位汉婢在臣妾手上,贺可还不知道,才会回答没有。”

    贺可王搔搔头,又自乱阵脚,多嘴道:“王母,我们这里为什么会有汉婢?”前头王母不是要他私下把那汉婢解决掉?

    “这……”贺可王母没空训儿子无知。“是这样子的……臣妾这儿的一名侍婢……”正不知如何掰下文时,她的眼尾瞄到侍女盾涔,“也就是盾涔……她大哥经商,这回南下大扬国,见那汉婢处境可怜,出钱买下她的身子……将她留在那儿,难保不再被推人火坑……盾涔的大哥只好带着她回国。”

    贺可玉母吐口气,挤出一丝苦笑,继续说:“臣妾听说了这事,便说了句想看看这漠汉婢的模样,”她拿起丝质帕巾擦拭汗湿的额际,“王您知道,臣妾年纪这么大了,其实没见过什么世面。盾涔的大哥听闻我好奇不已,索性将他不知怎么发落的汉婢送给臣妾,所以那汉婢才会……”

    听到这里,贺可王忍不住鼓掌。“王母,说得好啊!”掰得真妙啊!

    “你……!”贺可王母几乎忍不住把腰顿足了。她辛辛苦苦地自圆其说,他却老扯她后腿!他以为向沙王和他一样傻,那么好骗吗?

    向沙王冷冷地将一切看在眼里。事实上他懒得管那汉婢怎么会在这,他只在乎——有,或没有。

    “让本王见见这名汉婢。”他要求。

    贺可王母感到为难。“她刚过来不久,还未梳洗干净……”难道,那汉妞和向沙王真有密切的关系?哎呀,早知如此,该好好想想怎么利用那汉妞!

    “本王要立刻见她。”向沙王寒着脸,不容人再推辞。

    “是。”贺可玉母下令,“盾涔,下去带那汉婢上来。”

    “是。”盾涔听令,从大殿侧门出去。

    等待那汉婢被带来大殿的期间,贺可王母请向沙王上坐,向沙王未占据王位,只霸气地坐在客座上。

    不久,楼尘心现身,茫然无措的双眸看到向沙王后瞬间变得有神,“王……”她冲向他,有好多好多委屈要同他哭诉!“王!”

    “要她站在那里就好!”向沙王举起手掩了下鼻,楼尘心在他眼里只是个脏得不能再脏的贱婢!

    盾涔拉住楼尘心的手臂,用汉语跟她说:“你不可以再走过去了!”

    向沙王侧头,斜眼觑着楼尘心,以汉语问:“听不懂向沙国的语言?”

    楼尘心落下两行清泪。那么冷漠,他为什么那么冷漠?“王,是我……”

    “你记得我们王啊?”贺可王逮会问道。没有人晓得向沙王曾经失忆的事。贺可王以为向沙王想隐瞒和这汉妞的情事,故意装作不认识她。等着吧,他要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楼尘心恨瞪贺可王。她猜这长相猥琐的人就是贺可王!他的人伤了银,艰苦已经死去,她定要王为银报仇!

    向沙王看出她对贺可王的恨意,问道:“贺可王,你玩弄过她?”

    “我?没有呀!”贺可玉吓了一大跳,矢口否认。她是他的女人那,他哪敢碰。“没有!她是你的……啊……王母,你做什……”

    贺可王母用力捏了他的大腿一把。丰腴的身材档住儿子,不让他再乱说话。

    “臣妾敢问王见这名汉婢,是想……?”

    “本王……”

    “王!你看!”向沙王正要说出见那汉婢的用意,楼尘心却动手解开衣襟,“你看看你当初送……”

    她在做什么!脱衣服?在其他人愣住的时候,向沙王却仰头大笑。

    “你敢脱我未必敢看,我怕长针眼。嗯,有趣,哈哈哈!”

    楼尘心藉着未干的泪水抹抹脸,一定是因为她太久没梳洗了,脸上脏得一塌胡涂,他才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别笑!你还没看到呀!”她挣开盾涔的手,冲向他!“你看清楚点,是我,小尘!你不该忘了我的!你不该……”她抓住他双臂,脚不小心踩在他的鞋上。“你曾说若你该死的……”

    “放肆!”向沙王怒极,甩手推开她!她后退了好几步,所幸未跌倒。

    “还不跪下请王饶你一命!”贺可玉母尖声说道。这汉婢算是她的人,若向沙王计较起来,她也有罪。

    “跪下,”向沙王垂睫看看自己的鞋,露出嫌恶表情。“掸干净你留在我鞋子上的污垢。”

    楼尘心心头一颤!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了?一个卑贱、任人吆喝的下人?

    “快跪下!”贺可王母以主人的身分下令。

    “跪下!”贺可王则是吼着开心的,过过发号施令的干瘾。

    楼尘心看看贺可王母,再看看贺可王,两入皆鄙视她、怒瞪她;她无助地回头望侍女盾涔,盾涔一向平静的双眸有些着急,努了努嘴示意她快点依令跪下。既是仆人,就该听从主人指令,这是生存之道。

    楼尘心带着好大的委屈弯曲双膝跪下,但她不是为了向沙王而跪,而是为了银!天哪,她一心一意北上向沙国,找到的竟是这样的王!她好傻……而银为了保护这么痴傻的她,不惜牺牲了性命……不值!银!她宁愿那一剑刺入的是她胸坎!

    她当场掩面痛哭!“对不起……银……”她吼向向沙王,“银死了!你知道?银死了——呜……”

    向沙王听到“银死了”这三个字时,心口莫名一阵刺痛!差点儿震诧地站了起来。

    但他马上镇定下来,面无表情着着伏地痛哭的汉婢。

    “一个疯女人?”他问贺可王母。

    “呃……”贺可玉母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若是向沙王负心,何必装作不认识她,找人把她撵走就好了呀。他真的不认识她?

    “我没有疯!”楼尘心说道:“我很正常!”

    楼尘心直率的目光令向沙王更加厌恶她。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好似指责他背叛她……哼,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又脏又疯的女人!

    他站起,“若不是我急着找个汉婢服侍音姑娘……”想了一会,他做了决定,“贺可王母,我带走这汉婢,你介意吗?”

    贺可王母哪敢介意。“臣妾的东西就是王的东西,这汉婢,就任王您处置。”

    “好。”他身子一转,中气十足地喊:“来人!”

    守候在门外的两名侍卫军马上进来,拱手道:“属下在!”

    向沙王的下巴一扬,指了指依然跪坐在地上的楼尘心,“带她回宫!”

    “遵命!”

    两名侍卫军分立楼尘心身旁,抓起她的手臂架起她,跟在向沙王后头。

    “别抓着我!王!王!你回头看我一眼。”楼尘心踢动腾空的双脚挣扎。还没打听到银的下落,不能就这么离开呀!“你问那个贺可,他的人把银怎么样了啊!王!你……”

    前头的向沙王被她吵得心烦。“堵住她的嘴!”

    “是!”

    大殿内,弯腰恭送向沙王离开的贺可母子,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才抬起头。

    “你不是说她是王的女人?结果他是为了替那个叫什么阿音的找个汉婢,才来这里见那个汉妞!”

    贺可王一脸无辜,“我的属下明明用人头担保,她是他的人啊!”

    “蠢才!”贺可王母怒骂!

    阿音是数个月前在街上遇见向沙王。当时是阿音自己不小心撞上向沙王,还骂人家不长眼睛!敦厚的向沙王不懂得掩饰对这泼辣无礼的汉家女一见钟情;但阿音认定汉人是高人一等的民族,她打从心底瞧不起向沙这等异族,即使晓得向沙王统领的是塞外强国,她也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阿音是名孤女,生长的日子是有那么一点点坎坷,但凭她强悍、刁钻的个性,倒还算过得去。直到两年多前遇见了一个臭老头——怪老——那段期间的回忆只有“生不如死”四个字可以形容!

    她好不容易从怪老的手掌心中逃出来,却又因死缠她不放的向沙王再次被怪老找到她,怪老甚至逼迫她用美色去迷惑向沙王,伺机偷他的玉笛!偷?偷个头啦!偷鸡不着蚀把米也就算了,怪老还喂了她情、欲双蛊,想把她配给向沙王,毁掉她下半辈子的幸福!

    结果,阴错阳差,被一个她更讨厌的男人解了她的欲蛊,隔天还因情蛊的发作,她没得选择地必须爱上那个色男……

    经过一番折腾,两人是成了亲了。成亲之后的她就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甭提了!光是找她风流老公到外头偷腥的证据,就够折腾她了!加上老是担心老公娶她是他爹娘所逼,而非对她有真情……

    她本来的日子已经够惨了,早该消失的向沙王竟然还不死心,找人把她抓到这个鸟不生蛋(她到现在还这么认为)的野蛮地方……她恨——

    “向沙耶岳!”所以,当向沙王带着一名汉家女出现在她的房门前,她便跳起来骂:“你这王八!你做了什么?”

    “之前的侍婢你说你讨厌得要命,你要和你同种族的人来服侍你,我这不就找了个汉婢来了。”向沙王粗率地拉着楼尘心的手臂,将她提到阿音面前,“看看,你喜欢吗?”

    阿音看了低着头的汉婢一眼,觉得她一定和她一样,被强掳来这里的。

    “你这个恶棍l帐!土匪!除了强掳良家妇女,你还能干出什么事?她一定又是你强抢来的吧!”

    “姑娘,你误会了。”楼尘心开了口,小声说道。这就是王中意的女子……?撇开她火爆的个性不谈,她,真的好美,自己根本比不上。“我不是王强掳来的,我是自己来找他,我……”

    她居然帮番仔说话!这是汉奸才会做的事哪!不管怎样,她的炮口先对准向沙王!

    她美丽的杏眼恨瞪向沙王,“哼,你还真会找,找来的尽是帮你说话的人!”再转而训斥楼尘心,“笨女人!你知不知道他是谁?番王哪!今天抢我们汉家女,明天就砍下我们帝皇的项上人头了,你还傻愣愣地向着他?”

    楼尘心摇着手,“你真的误会了,我……”

    “轮不到你插嘴!”向沙王冷冷打断楼尘心的话。他觉得她碍眼极了,他就是中意阿音朝他叫嚣的俏模样,怎样?

    他两手抱胸,即便是表情邪恶,也有一股诱人魔力。

    “要不要她一句话,不要的话,我对她另有处置。”

    “你要怎么对她?”阿音问。

    向沙王搔搔下颚,侧头佯作思考。“宫里的侍婢她没资格当,倒是军娼里挺缺人的。”

    “不!”楼尘心看着向沙王。军娼!他怎能如此对她!

    “向沙耶岳,你——”无耻!阿音气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我要她留在我身边!”

    向沙王邪笑,“求我。”

    “你休想!”

    两人锐利目光在半空中擦出火光,半晌,向沙王赞赏道:“漂亮。”他的视线转向尘心,态度马上回复冷傲,“好好服侍她。”

    楼尘心伤心欲绝地看着向沙王。“是……”她答应。她一再地在心底安慰自己,这不是向沙王的本意……他不会存心折磨她的……等他想起了他们的过去,他一定会后悔这对她;所以她要包容他,不怪他……

    阿音看不过去她低下的姿态。

    “你现在是我的人,不用对他客气!”她靠近楼尘心,发觉楼尘心飘向向沙王的眼蕴满了柔情,同时却也无比伤感……这女孩,深爱着向沙王?

    “她是你的人,你呢?”此刻的向沙王只在意阿音。“你是我的。”

    “哈、哈、哈!笑话C好笑的笑话!”阿音仰头大笑。“你听着,聪明点就快放我和她!否则不用太久,我老公就会找到这儿来救我们走!到时候我绝对要他别饶你!”

    “小小一个桑氏牧场,能耐我何?”向沙王说。阿音的丈夫桑中约,北方大富之一,经营桑氏牧场。

    “别小看桑氏牧场!桑中约和皇太子、相臣之子,甚至许多武林高手都是至交。他们联手起来的话,哼!十个向沙国也敌不过!”阿音对老公的能力有十足的信心。

    “是这样子吗?这里虽是我的地盘,我却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小心应战罗?”嘴巴上这样说,表情却一点也不以为然。“既然这样,等他一来……我就……”

    “你就怎样?”阿音紧张地看着他。

    向沙王一笑,“我哪敢怎么样?以上礼相待,请他喝杯酒呀!”见阿音松了口气,他语调一转,“喝完酒之后,再拿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他当我们两个的主婚人。”

    “你妄想!我老早和中约拜堂成亲了,怎么可能再嫁给你!”

    “大扬国的礼教,在我这里完全不具效用。还有,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桑家到现在还不晓得你在我这里,桑中约像个无头苍蝇似的瞎忙,完全找不到头绪。”

    “我……”居然用苍蝇形容她亲爱的老公!“我跟你拚了!”她握紧拳头冲向他。

    他扣住阿音手臂,轻而易举地,“你还真抬举我。”啧啧,她一副要跟他拚命的样子呢!

    “阿音……”他低吟,将她拉入怀里,下颚抵着她的头项,“噢,阿音,你还不明了我有多在意你吗?不论你要什么,我都会不择手段地帮你弄来。我对你一心一意,而桑中约,他行吗?风流如他,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卧倒在某个不知名的美人乡了,你……”

    “住口!住口!”阿音挣出他胸怀。老公背着她偷香的画面蚀得她心头好疼!“不论我要什么,你都有法子帮我弄来……”可恶的向沙王,挑拨他们夫妻的感情!“的确,我要汉婢,你就在一天之内找来。倘若,我要的是大扬国呢?”

    “行!”向沙王二话不说,马上应允。

    “我现在就要。”我呸,还真会说大话!

    “那好,我现在就攻!马上下令对付驯咄族及辽辇族的军队转南,杀得大扬国军措手不及!”

    “你这个野蛮人!”她不得不相信他说得到、做得到!“狗屎!”

    向沙王目光一厉,眼眸更加深蓝,“这不是你第一次骂我。”

    “怎样?你想打我?”阿音认定他不敢,放肄地挑衅道:“打啊!你打啊!”

    向沙王上前一步,同时阿音后退。他咬牙,“别以为我不敢!”

    又退后一步的阿音想想不对,她这样子不就表示她会怕吗?

    她挺胸,前进,“你打啊!谁怕谁啊!”

    向沙王怒急,举起手掌,掌劲即将挥中阿音时,紧急转了弯,狠毒的一巴掌落在阿音身旁的楼尘心脸上!

    楼尘心被打倒在地,额头还撞上了地板,砰地一声,撞得不轻。虽然头部一阵晕眩,她仍因不可置信而马上抬头望着向沙王!他为什么打她?

    向沙王看着楼尘心赤红的左脸颊,及直流的鼻血……他可以视而不见的,但为何……?她近乎绝望的眼神惹得他心头一揪,非常的不舒服。

    “你!你为什么打她?”阿音蹲下,捞起她的脸审视她的伤口。鼻血沿着她的唇角流到下颚,然后滴到地板上,腥红的血液怵目惊心!

    向沙王别开脸,铁了心说:“以后你再惹我,我就打她出气。”

    “你!你不是……”阿音即时住了口。

    “嗯?什么?我不是什么?”向沙王挑眉。没必要的,他干嘛在意那个下人!现在能牵动他心的,只有阿音。

    “你……”为了楼尘心,阿音不能再意气用事。“哼?”她不理他,关心楼尘心的伤,“你呀!你为什么傻傻地任他打你?你不会机灵一点闪开吗?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这么大的人了,连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没有?”

    向沙王腿旁的双手握紧,没有犹豫太久,他转身就走!因为再多留一下,他一定会拉起那个不起眼的汉婢,抹去她的鼻血,用指腹轻柔她的脸颊、她额上的伤……莫名其妙的,只是假想碰触那汉婢的脸,他的体内便升起一股欲望!他不禁加快脚步离开,同时甩头摇去那可笑的欲念!

    房内,楼尘心无声地落着泪。

    “别哭了。”阿音有些无措。她不晓得楼尘心的故事,但单看她把一切苦楚往腹里吞的可怜模样,就令人心折。“过来洗把脸。”向沙王用舒适、高贵的汉物布置阿音的房间,梳妆抬旁的水盆里有干净的清水。

    楼尘心掬水洗净脸,脸庞及额头稍微碰一下便觉得疼。盆里的水变得淡红。

    “你和向沙王是什么关系?”阿音问。

    楼尘心低头不语。

    “不说话?”阿音盯着她,待她吭声,但她还是沉默。

    阿音耸耸肩,“我也不媳知道。”然而撇开头不到两秒,她仍旧捺不酌奇,手臂攀上楼尘心的肩膀,“以后我们可是患难与共的姊妹,你真的不告诉我?”

    楼尘心侧移两步,疏远阿音。

    阿音叉腰,“喂喂,你该不会把我当成情敌吧?告诉你,本姑娘已经有心上人,而且也和我心上人结为夫妻了!那种蓝眼睛、高鼻子的家伙我才看不上眼!”

    蓝眼睛……真正的向沙王的眼瞳是温柔的琥珀色才对……

    “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楼尘心依旧为向沙王说话。

    “你真的和他有不寻常的关系?”虽是问句,阿音已如此认为。“他以前的确不是这样,但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只敢在自己的地盘上称王扮老虎,到外头去的时候,则安静得像头猫!可恶,我一定要想办法对付他!”思绪一转,又想到她思念不已的老公,不自禁地踱脚骂,“死桑中约、臭桑中约,竟然还没查出我在这里受苦、受难!”

    当初她身中情欲双蛊,今生将只倾心恋慕她欲蛊发作时所献身的对象,虽然她不肯承认,但他真的不可救药地爱上桑中约了,可桑中约呢?他是怎么想的?他现在……现在真如向沙王所说,卧倒在某个美人乡里?

    对了……提到情欲双蛊,向沙王那家伙不也被怪老下了欲蛊?

    阿音的目光再次落到楼尘心身上,“喂……你该不会……该不会是向沙那家伙欲蛊的解方吧?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对你?”

    “怪老爷爷强迫他吃了一个很奇怪的药九……”

    “怪老——”阿音尖叫,五官因极度惊吓而变了形!她后退好几步,作出比武姿势,“你叫那臭老头叫得这么亲……你是何方神圣?”

    “我什么都不是……”脸庞热辣疼痛不止,思及向沙王把她当成出气的下人,她再次悲从中来,“我只要王想起我……想起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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