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外传
张天坐在这里，感慨万分。萧家，自己必须要改变。
思绪不禁，又将他带走。带回了，那个自己最初的时候。
天空一片阴郁，夏日的暖风却带着丝丝寒气，活生生要将人冻僵。路边的花却开的正盛，只是本应翠艳的花瓣上却蒙了一层灰尘。路旁的警示的条幅还未撕掉，似乎整个城市都活在一种匆忙的状态里。
我拿着手中捏到发皱的成绩单，平常只要几分钟的小路如今看来却是如此漫长。脚下的仿佛不是浑厚的大地，而是超强吸力的磁铁，连自己也仿佛化作了一个铁块。
步子很重，迈不开步伐，只能一点一点的向前蠕动……
一旁匆忙的路人也不忘回头看看，带着一丝嘲讽和疑惑。也许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行为是如此的怪异。或者他们还带有一丝惋惜，对时间的惋惜。
拿出手机，桌面时钟的时针摇椅晃的指向了四点。
来不及了。
我猛地一抬头，那熟悉的单元门四敞着。兜里的钥匙在跳动着，自己的心也在跳动着。浑身剧烈的发抖，额头渗出了丝丝冷汗。
咣当！
嘎吱！
单元门被我大力的合上，却又折返了回去。
此时的单元门仿佛像长了一张没有嘴巴的人脸，四官扭曲着。
一
屋子里出奇的静，拖鞋失手不慎掉落在地，把自己狠狠的吓了一跳。客厅没有人，卧室的门紧紧的关着。
尽管门是实木的，不是透明的。但是我可以断定，父母都在卧室里。
它们在干什么呢？
干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我有些悲哀，仿佛一切都失去了希望。我悄悄的将卧室门推开了一个缝隙，两道持续不断地喘息声冲击着自己。仿佛就像两把三棱刺，狠狠的扎在心上，想愈合却又无法愈合。
终究是要面对这一切。
这一刻自己竟然有些释然，想到了最后一次家长会老师和自己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印象的最深的一句话。
“你的谎言能够维持多久，不怕让你的父母寒心么？”
是啊，我自嘲道。谎言终究只能蒙骗的了一时，却终归有期限，现在这个期限到了。
自己再也编不下去了。
“进来吧。”
是父亲的声音，很低沉。
我低着头，将成绩单塞进了兜里。
“223分，你觉得你能去那里。”
父亲的嗓子有些沙哑，声音很小。
我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一切都完了，都知道了。我抬起眼皮，用余光扫视着床。父亲坐在床边，面色平静，但是满屋的烟味和一旁地上的十几个烟头，说明了父亲心中也在挣扎。母亲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身体平躺着。
母亲一定很不可置信，曾经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让他骄傲自豪的人，却一直都在欺骗她。
屋子里很静，能听到轻微的抽噎声。是母亲，母亲的身体在轻微的抖动着，她一直在哭。
哭吧，也许哭才能让母亲舒服一些。
二
五十八中很小，很破。
我心中有些抗拒，右脚一次次的迈入，又一次次的撤回。我不断地原地徘徊，身后排队的人有些不耐烦。
“同学，你到底进不进？”
“对不起，对不起。”
我匆忙跑开，像一只被狼盯上的兔子，自卑的感觉瞬间充斥了整个内心。
远处的父亲一眼就从人群中发现了我，大汗淋漓的跑了过来，递给了自己一瓶冰水。
“娃，你咋不进去。”
我望着父亲，愣住了。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仔细的看着父亲。父亲已经老了，不再年轻了，白发已经在他的头上占据了一席之地。额头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皮肤黄的发黑。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伴着喉咙的上下抖动，半瓶冰水咕咚咚的被自己塞进了胃里。一瞬间的寒冷仿佛将自己的灵魂都冻住了，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然后打了一个寒颤。紧绷的皮肤一下子松弛下来，握着书包的手也不再那么紧了。
“我去了，爸。”
不用说太多的话，毕竟血浓于水。
父母对孩子永远都是充满信心的，自己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了。
没得选择。
暗暗告诉自己。
三
台上的地理老师正眉飞色舞的讲解着题目，粉笔灰沾了一身也浑然不顾，只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知识一股脑的全都交给学生。
课堂却乱糟糟一片。
虽然我坐在相对靠前的位置，可是我却一道题目也听不进去，杂乱的思绪将本就不大的内心占的满满的。
“叮铃铃。”
下课了？
将手中的本子一扔，准备开始睡觉。其实自己一点也不困，一点也不困，只是似乎只有睡觉才能麻木自己。
“你和我来一下。”
地理老师用她那只沾满了粉笔灰的右手无名指敲了敲自己的桌子。
“哦。”
我没问想要说什么，也根本不想问。
办公室很大，但是此时却没有几个人。
我像一个木头人的站在那里，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墙上的挂钟，只希望这十分钟能快点过去，然后继续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地理老师看在眼里，却全然不在意。她从一旁的袋子中抽出一张湿巾，仔细的擦拭着沾满粉笔灰的手指。地理老师本就不高，身体还比较圆润，坐在那里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三分钟过去了，我闭口不言。
不是不想说，只是没什么可说的。
“听说你在写网络小说？”
地理老师十分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也许是对自己沉默是金钦佩了。
“是。”
我想了想，点头道。写一部长篇的网络小说一直是自己的一个梦想，而自己也一直在坚持着。我甚至觉得，这网络小说是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绝不是夸而其谈。
“我支持你写小说，但是总是要讲究一个时间段。高中是用来学习的，你认为呢。”
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的和自己说话，我不禁抬头。四目相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她的眸子中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清澈如水。我动容了，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的对待自己。
“答应我，别丢了西瓜捡芝麻。”
听腻了的心灵鸡汤此时却充满了一种魔力。
我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教室，只记得自己见过了一个人，许下了一个诺言。
四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高二。
成绩一直在稳步提升，虽然进步并不太明显。在家长会中，母亲也经常被表扬。回到家里，也见到了父母久违的笑容。
在对地理学科重视的促使下，我又捡起了语文和历史政治，每次考试都能在班级的前十名。
又是一天，数学课上偷偷拿出了地理笔记。
数学老师是刚刚换的，同时他也接替了班任。他望了我几眼，似乎已经默认了我的这种行为，我心里有些小开心，看来老师都认可了自己。
“张旭，下课来一下我办公室。”
临近下课，还未下课。数学老师突兀的来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是却把我吓了一跳。
手中的地理笔记直接掉在了地上，不知道谁吃剩下的苹果核，直接粘湿地理笔记的封皮。
“你完了。”
同桌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我有些心疼的捡起笔记，好在没有多大的事情，我松了一口气。至于去办公室？自己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情。
虽然是新老师，但是毕竟也是新班任，面子总是要给的。到了课间的临了，我才偷偷地摸到了数学办公室。
谁愿意听数学老师磨叽？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对数学没有任何天分的人。
办公室人也不多，我找到了数学老师。在老师的对桌子还有一个女的数学老师，旁边还有一个学生应该是他的课代表。见到我来，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己。
数学老师和地理老师不一样，他很健谈。
“你想考大学么？”
我仔细的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想。”
这件事自己已经想过很多回了，大学才是回报地理老师最好的方法。
“那你觉得不靠数学的英语，能考出去么？不是我吓你，以咱们学校学生的水平，文科纯文化课，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么少？
这是自己第一次听到的准确的数据。
文科少说也有三百号人，就只有不足十个人上得了二本？
“我可以的。”
半年的学习生涯，自己怎么也积攒了一点自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有些激动的说出了口。
“你凭什么？”
数学老师很认真的问道。
“我地理上次考了学年第一，语文也不差。”
“噗嗤。”
对面的女老师突然笑出了声，笑态之中尽带嘲讽，她身旁的课代表更是一脸不屑。
因为自己受到了轻视，我有些生气。
数学老师见状笑了一下，紧接着说。
“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数学也要学好。”
“学好数学哪里那么容易。”
对面的老师和她的课代表竟然大肆的交谈起来。
“我相信你。”
“好的。”
指甲深深的插在了肉里，鲜血顺着指甲染红了衣角，我不再去看那两个人。
《永远站》中道，人的一生会遇到八百二十六万三千五百六十三人，会打招呼的是三万九千七百七十八人，会和三千六百一十九人熟悉，会和两百七十五人亲近。但最终，都会失散在人海。
我不会为这两个人生气，他们仅仅是遇到人中的两个，我也永远不会再前一步。
我随手将门关上，同时抹去了眼里滚烫的泪。
五
一转眼，已经到了深秋。今天是立冬，气温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或者就在今夜，就会跌破零度。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雨，坑坑洼洼地面上尚存着积水，水面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脆冰。
床上铺满了练习册，各种教辅。无一例外，都是数学。为了学好数学，我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
电脑已经两天没关，猿辅导的数学课在一遍遍的反复放着。声音很大，在屋子里竟然形成了回音。自己已经两天没说过话，吃饭脑海中想的也是数学的公式。
明天就是月考了，就是检验几个月来自己数学成果的时候了。
将两扇窗户打开，彻骨的寒风不断的向里涌。暖气在后半夜已经停止了供暖，寒风把最后一点热气驱逐。我将卧室门又仔细的关了一下，父母工作了一天，早已经入睡，不能让寒风侵扰了他们。
那浓重的困意去的无影无踪，我又回到了学习的位置。墙上挂着一个计划清单，红色的对号已经将整张纸覆盖。头皮痒的发麻，轻轻一捋已经是一地雪白。
三个月的熬夜已经让身体出现了危机。
但是我全然不在乎。
学习没有捷径可走，有得必有失。
翌日清晨，我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熬夜而显得困顿。恰恰相反，几个月的积累，让自己充满了自信与力量。
天气并不是太好，太阳一直藏在层云深处不敢出来。小水洼上的薄冰消融，枯黄的落叶软趴趴的伏在地上，左侧的杨树林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
但是我的心情却全然相反，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
北半球已经彻底迈进了冬天，大朵大朵的乌云在整座城市的上空堆积，厚重的云层缓慢的向南飘动着。
成绩出来了。
总分432，数学106。
整个班级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学期前的张旭数学还在二三十分徘徊。近几次本应该设定的考试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这也是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考试。
我坐在教室的第三排，而当时串组自己又是到了最中间。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聚在自己的身上，老师也不例外。
头一次感觉数学课过得如此快，这也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听数学课。
“张旭，数学老师叫你。”
一个女生从门外小跑过来，带着刺耳的尖声。
“哦，知道了。”
我缓缓起身，不用想都知道因为什么。
在临出门的一刻，她用手掌抵住了门口。
“假的终究是假的。”
说罢，她便直接回到了位置上。
望着她的背影，我张了张嘴，想说，却没有说什么。
这是我第二次进数学办公室，虽然学生和老师都不少，但是好在那个烦人的女人不在。
“考的不错啊。”
数学老师看着自己，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嗯，挺好的。”
我轻淡淡的说了一句，不需要向全世界宣告我的努力。表情平静的就像山水画一样，声音顺着闭塞的办公室传递到了光线暗淡的走廊。
“我看你是最不要脸的那一个。”
数学老师一声冷笑。
“老师你什么意思，这是我自己学出来的。”
我当时终究只是一个青雉的高中生，没能达到处事不惊。我几近歇斯底里叫喊的辩解，把办公室里的人吓了一跳。
“行，那下次考试也要保持。”
老师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我神色落寞的，有些失神的走出了办公室，在上课铃响起之前竟然奇迹般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回来啦。”
同桌扬起手，向我打了一个招呼。自己的位置很乱，显然被翻过。
数学卷子没了。
我一转头，几个女生拿着我的数学卷子在品头论足。仿佛化身成了空中那些乌鸦的鸭嘴，直直的戳进了我的心窝。恨不得把我的卷子解释为抄袭卷子才肯罢休，再一看，那个数学课代表赫然在目。
我的手紧紧的攥着拳头，面色铁青。
同桌悄悄的拉了一下我的衣袖，有些担忧道。
“没事吧。”
“没事。”
拳头舒展开来。
在上课之前，她们借着同桌的手把卷子还了回来。闻着卷子上混杂着的各类香水的味道，有些反胃。
云层再也承受不住水汽的积压，猛地释放出来。顷刻间外面就变成了花白一片，远处的高楼开始模糊起来，地面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迎风高涨，不一会就将操场彻底掩埋。
六
6月24日，零点。屋子里闷的像火炉，两个电风扇侧着脑袋嗡嗡的叫着。空调被闲置在一旁，即使再热也没有打开。
父母和我都没有睡觉，电脑上的网页被一遍遍的刷新着。
我相信，此时不止我们，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在焦急的等待着。十二年寒窗苦读，只为这一刻。
“来了，来了。”
网页在一次又一次的崩溃后，终于出来了查询界面。
幽暗的蓝色边框，里面几个亮的刺眼的字——高考成绩查询。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心中百味陈杂，道不出是什么滋味。外面下着小雨，一支柳条紧紧的贴在窗户上。在灯光的照应下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滴滴雨打在它的身上，但是却没有折弯，而是变得越来越干净透彻。
柳树活了？自己家对着的是一所初中，那颗柳树正是属于校园的。但是去年因为学校的增建，不小心断了柳树的根。当时还是夏天，看着那颗望了十几年的树渐渐死去，极为伤感。没想到，竟然有一支柳条醒了。
父母拍了拍我，思绪拉回到现实，自己的右手的输入身份证号和考号，那小圆圈缓缓的转了起来。
“426分。”
“还可以。”
我自信笑了。
这一刻，我仿佛长大了，似乎和过去彻底告别了。
人生总是要经历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黑暗。
不知不觉间，最黑暗的夜已经过去。第一缕阳光射进窗户，将那一条柳枝照的发亮。猛然间，我发现，那柳条只是柳树苏醒的一部分，它早已是，满树枝丫。随着阳光和微风舞动着，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