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无喜之糖画

    “丽春，你喜欢东市吗？”芸娘和丽春趴在窗子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个包间是晓月楼二楼视线最好的。

    “小时候喜欢。”丽春看着楼下不远处那个吹糖人儿的摊子。那时候她还小，东市往来人多，总能找到吃的。那一天一个老伯挑着吹糖画的担子，担子一头是熬着的糖，另一头是竖着的木条顶上插着一个胖胖的白萝卜，白萝卜上面插满了老伯吹好的糖画儿，你喜欢哪个就可以挑哪个，有的只要两文，贵的要五文。老伯还有一个可以转圈儿的圆盘，你也可以三文钱转个圈儿碰碰运气，运气好可以转到本来需要五文钱才能买到的糖画儿，运气不好的也能拿到两文钱的糖画儿，就是图一乐。丽春还记得自己一看到萝卜上面插着的那条龙就被迷住了，糖是晶晶亮亮的黄色，薄薄的散发诱人的光泽，她一直守在那个老伯身边，他走她就跟着走，他歇下来她就站在一旁，就这样跟了整整一下午。天快黑了，老伯招手让她过去，“小姑娘，你想哪一个，我送给你。”

    丽春还记得自己当时的那种激动，她没有钱，那条龙是最贵的，要五文，她怯生生地看了老伯一眼，“我真的可以随便挑？”

    老伯点点头，“你都跟了我一天了，我今儿个要收摊了，送你一个，你也快回去吧！”

    她惭愧地指了指那条龙，那是萝卜上插着的最大的一个糖画儿，她很怕老伯认为她贪心，但是她又抵御不住那条龙对她的吸引力，它真的太美了！

    老伯呵呵笑道：“小姑娘真有眼光！”将那条龙从萝卜上取下来递给了她，“好好拿着，别再跟着我了，快回去吧！”

    丽春一直目送着挑担的老伯走得看不见了才把眼光收回来仔细看自己手里的宝贝，她不舍得吃它，它那么漂亮，栩栩如生地盘旋在细木棍上，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起来。

    她捧着糖画儿边看边走，她的眼前突然有一道黑影划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糖画儿已被人抢走了，丽春大惊，定眼一看，眼前站着一个男孩儿，他一口咬断了龙的尾巴，丽春急得快哭了出来，“那是我的，快还给我！”

    男孩儿举着糖画儿歪着脑袋横蛮地看着她，“你看看你这个样儿，你是偷来的吧？这个龙我爹给我买过，要五文，你哪来的五文？”

    “我——是卖糖画儿的老伯送给我的，”丽春跳起来也够不着男孩举得高高的糖画，“你快还给我。”

    “你就是偷的！”那男孩斩钉截铁地叫道。

    “柱子，你又抢别人的东西！”丽春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娘，她肯定是偷的！”那个叫柱子的男孩瑟缩了一下马上指着丽春大声说。

    丽春急得双手乱摇，“我没有，这是那个老伯送给我的——”

    “柱子，还给人家，当心我揍你！”柱子的娘从丽春身后扑上去将糖画儿从儿子手里夺了过来，转身递给丽春，“小姑娘——”

    丽春欢喜地正要接过来，柱子娘看到了她的脸，丽春永远也忘不了刹那间那个女人脸上出现的厌恶，那是带着一些些恐惧的厌恶。那个女人象手被火烫了般立刻把手中从拿着的糖画儿扔到了地上，糖画儿薄而脆，被她这么一扔顿时碎成了几块，丽春呆呆地看着地上摔坏的龙，蹲下身去准备一块一块捡起来，柱子却一脚踩在上面用力碾了几下，他抬起脚时，除了一根竹签尚在，糖画儿已被碾得粉碎，黑乎乎的粘在地上。

    柱子娘用力拖着柱子，“快走——”她们象逃难般地匆匆走掉了，丽春蹲在那片黑乎乎的路边儿很久很久，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哭，一滴泪都没有流，只是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来过东市。

    “你是不是想吃那个？”芸娘顺着丽春的视线瞧过去，见她一直盯着卖糖人儿的摊子不眨眼，芸娘好奇地问。

    丽春回过头来笑，“是啊，我在想那个糖人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就是甜甜的，咬着嘎嘣脆，你没吃过？”

    丽春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下去买俩吧，我想转一个孙悟空。”芸娘亲密地拉住丽春的手，准备往楼下走。

    丽春本能地往外挣了挣，“晓月楼”外的街口是东市最热闹的地方，她曾经以为这辈子自己再也不会踏进东市，没成想今儿个竟来了，“晓月楼”里没什么人看见她，可是要到“晓月楼”外面去，街上人流如织，她将要面对的是成百双眼睛，那些眼睛看到她时会是什么样的眼神呢，厌恶、鄙夷还是恐惧？

    芸娘似乎没有发觉丽春的挣脱，也对丽春的胆怯一无所知，她向小全打了个招呼，开心地拉着丽春往外走。丽春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管他们干什么？两个姑娘就这样手挽手地下了楼，跨出了“晓月楼”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