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映血1
此时桓瑞那剑已冲至鹊青心口,剑锋上攀爬的火焰映上二人面颊,均是一副坚毅果决的势不两立之态。鹊青猛一侧身,长剑劈空。
惊惶望二人许久,这才觉察台下大噪,炎凌转目去望,一时大诧。众人不知何时已叫嚣着围了上来,各个剑拔弩张。是以再无暇顾及身旁缠斗正酣的二人,眼前忽明忽暗,却是敌不过底下一双双泛着诡异精光的眼睛。
台下众人彼此惶惶而望,似是想往前又不敢往前。所有人都低垂双目望着炎凌的衣袍下摆,但手中闪烁颤动的长剑却是直指着炎凌的。
不由得,炎凌自骇然中生出一点莫名来。
身旁长剑劈空之声太大,众人叫嚣听不分明。但自几个忽然沉寂的间隙之中,炎凌听到了寥寥数语。
“……是他!是传言中的那个孩子!”
“异瞳!不会错!他是那个叛徒的儿子!”
“是……圣婴……?”
炎凌既迷茫又诧异,不由得颦起双眉,眼角余光倏然捕捉到颤抖的火光,急忙侧目,便见桓瑞杀气正烈的长剑猛然一颤。
桓瑞突然朝他看了过来,来不及收手的剑还在半空。诧异中,炎凌的视线与桓瑞对个正着。
这刹那间,炎凌心中升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对方眼睛里的询问和迷惑像极了那天的那个玄衣男子。同样的神情,连情境都差不多。
是你?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或者你怎么在这里?
……那种眼神,无论怎么解读,始终逃不开这层意思。
这时桓瑞的突然收势完全在鹊青意料之外,猛劲推出去的金乌剑已是来不及收回,贯穿血肉响似裂帛,金色剑锋顶着一线血迹探出后背。桓瑞支持不住,半跪下去。
鹊青紧握剑柄的手猛然松开,往后退去。
炎凌瞪圆了目,张圆了嘴,始料未及。
长剑上的火光渐渐微弱,最终熄了,桓瑞用手中的剑抵在地上,终于勉强稳住了身形。他半边面目被削去,始终有鲜血淌下来,顺着脖颈、手臂一路攀爬到握剑的手上,直从闪亮的剑锋上淌下来,汇成一个囊获万千璀璨的血洼。
他看着炎凌,片刻后,突地醒悟了似的胸腔剧烈起伏,插在心口的那把剑同样跟着剧烈起伏。血始终往下淌,这情景看着钻心的疼。
炎凌不知应对,瞥了眼玉阶底下惊惶地众人,连忙去扶他。炎凌无暇去想这种冲动是如何冒出来的,他就是无端觉得一定得去帮帮这个人。
他奔过去,桓瑞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似有话说。可只模糊吐了几个字,身形便猛地一蜷,不断的呕血。他伤的太重,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炎凌端赘瑞的肩,让对方不至于脱力倒下,他不知该说什么,但定定看着对方的眼睛,也是在问询,不出声的问询。他盼着桓瑞能说点什么。
桓瑞双唇翕动,含糊不清、断断续续,明明开了口,却几乎没有一个字能发出声音,入耳全是呜咽。他竭力在说,炎凌也在竭力在辨认着那虚弱不堪的嘴唇形状。正聚精会神,手臂猛然被人钳住,错愕间竟是被瑶兮拉到了一旁。
“此人勾结尸族行刺大祭司,逍遥真君最好与他保持距离。”瑶兮冲炎凌嘲弄一笑,目光扫过还自愣怔失神的鹊青,俯下身慢慢往外拔桓瑞胸口的那把剑。
他拔的很慢很慢,嘴角那点讥诮的笑意渐渐酿成明媚的粲然,似乎生怕对方不能将那份同门师兄弟相残的痛楚体味透彻。同时,桓瑞的喉咙里爆出一种类似于困兽将亡穷途末路般的低吼,呕了很大一口血,终于歪倒下去。
瑶兮脸上那笑瞬间敛进眼底,放平眉目,尽是冷漠和索然,只眼珠里明烛天火微微晃动的光影昭示出说不尽的扭曲狷狂。沐在炎凌以及台下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浑然不觉,用桓瑞的衣裳擦净剑上的血,一脚把桓瑞踹下了玉台。
有那么一瞬间,台下的气氛蓦然聒噪起来,当然那聒噪是无声无息的,在夜风和随着夜风悠然晃动的烛火间涤荡不休。
瑶兮用鹊青那把金乌剑,对着台下划了半个弧形,这个带着威胁意味的动作,让众人小退了半步。跌落在通天道上的桓瑞,用双臂撑着身体一寸一寸往那女尸身旁努力蹭去。
那死去的女子叫做绵绵。
炎凌想起桓瑞出手前说的那句话,“鹊青,我来为绵绵报仇。”
气氛陡然陷入某种微妙的死寂之中。瑶兮蓦地一歪头,手捧金乌步到鹊青眼前,弯身奉上那剑。
炎凌惶惶转目看瑶兮动作,顺着奉剑的手一路望到鹊青脸上。对方对瑶兮视若无物,目光不知何时已牢牢钉在自己身上。这一望,四目对撞,避也避不开。炎凌觉得鹊青的表情有点说不出的苦涩。
就是这份苦涩之中的怅然若失,让炎凌不由得低头审视自己,一缕长发垂在胸前随夜风晃荡,纤尘不染的银丝白发,如雪如云。茫然半刻,他突地想起自己本来的样貌,那是初次去舞霓裳的镜中一窥,白发异瞳的少年人,突兀遥远的细节让他对自己都觉得陌生。
风起云涌一瞬间,千嶂里小竹屋巧施的幻术蓦然褪去。他站在玉台上,像一颗苍白的蚕茧。
铮——一记金石之音打破沉寂,鹊青漠然拂落金乌,像是刚历过一场持续千年之久的天人烈战,眉宇间那点款款温柔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冽的杀伐之气,由于方才的失神,他神情里还带着些木讷,担扰不乱他死水似的镇定。
炎凌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不由颦紧了眉。
瑶兮站到一旁,负过手分腿而立,用满目冷光一寸寸丈量玉台之下的众人。
人群中不知是何人开了口,“大祭司!可否给四派百家一个交代,这妖物遮掩相貌潜藏逍遥峰三年之久,可笑天族众人竟一无所知。”
听到妖物二字,炎凌不由得循声寻找说话那人。妖物,显然是指他。他瞥过目去,台下众人立刻垂下了眼皮。那人裹在一片剑光和灯影之中,面目隐在暗处看不真切,但那身流云白服炎凌是认得的。
是玉虚崆门下众家长老之一。
那人话音将落,台下便沸腾了起来,所言皆是对妖物之说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