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启程
阴,云层低压但看样子估计不打算落雨,灰灰地亮没太阳。
顾倩倩一家三口上岸步校船是借的,绑在原地据稍后主人自会来领。
夜明埠周围栈道达六条之多,从红花院跳下峭壁、横穿湖面,再翻过两座山便到了其中一处。
栈道,有生以来顾倩倩亲眼见识的统共两条:一条通沙海,当初她们家经那入城。另一条于送黛黛时远远望过,对面隐约好像连着湖海。两条几乎都紧贴城墙外,景象宏伟壮丽且直接裸露在旷野中让人一目了然。
今日要走的这处却离开夜明埠蛮远,沿途光攀爬陡坡都耗费一两个时辰。其主体完全隐没在石山中较狭窄,据宽度仅够四匹马并排通校所以这条路线上往来的多是肩挑背扛的脚夫、没啥行李的路人、承载量牛车、独轮车、灵便驼兽之类。
进了栈道山体范围,入目尽是犬牙交错、嶙峋突兀的斑驳橘红色风化岩。长日久愣被趟出道弯曲细径,旅人如蚁,自然而然排作长蛇阵稀稀拉拉蜿蜒好远。
杜旭负责扛包,顾宝珊抱女儿。翠花已收回随身棺,路上人杂热闹,强力妖尸可能招惹不必要麻烦,还是低调些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两口子随意聊,话题不由自主便扯到近期的麻烦事儿上。
顾宝珊将丫头往上颠吝:
“既然打定注意赶咱走,为什么不干脆等我们出城?急吼吼便忙着下手……毕竟不稳妥。”
头才指使仙人跳费劲在门口演了出庸医草菅人命,次日夜晚沈冲便突然被害,这个时间间隔的确有点过短。
想起圣女宅邸里惨况,顾倩倩就气闷。
身边尚算热闹、川流不息,不乏驾车运货的各色商贩,显然封城焚街导致的市场萧瑟已基本结束成为过眼云烟。不清楚是沈冲身亡这件事情本身无关紧要,还是因为知道者寥寥无几所以影响尚未发酵。
杜旭眯缝着眼睛,随口猜:
“兴许是措手不及起了变故、机缘巧合,又或者动手的是几拨人,互相缺乏沟通甚至根本不曾联合。”具体究竟如何,不彻查终究难寻真相,但肯定与大雪山这个最终得利者脱不了关系。
顾宝珊想得更深:
“能无声无息让城内地线更改循行位置,非简单一句外人作乱能解释得通的。”
杜旭冷笑不屑:
“哼,那是,没内鬼哪儿引得来外贼。”
水云泽区域物丰水美、卡在咽喉要道四通八达。夜明埠城内人口流动性大、势力山头林立,本身便非太平久安的宜居之地,时不时崛起些包藏祸心的闹事,没啥稀奇。
背靠城主府太保中最受宠的沈孝秀,加上逃婚前圣女、被雪山圣子视作眼中钉不死不休的的沈冲,这一家三口简直便是明晃晃的标埃甭管对方蓄谋已久也好,趁机偷袭也罢,反正千防万防到底没防住。
顾宝珊叹气。
顾倩倩跟着叹,忧心忡忡插句:
“沈冲他爹看见……镜子了呢。”
万幸的是,沈孝秀把黄泉镜唤作水月镜,似乎并未识破认为是多神异宝贝。
全家于是一起沉默下来,只隔了二十四时便仓皇启程,何尝没有防备他泄密要抢先跑路的顾虑。
这时,突然从侧边赶上来一人,歪着脑袋瞅顾宝珊:
“顾大夫,是你吗?你这大包包……要出成?”
顾倩倩抬眼看,见是个皮肤黝黑粗糙的矮个中年男人,穿棉衣厚裤、手指骨节宽大。
顾宝珊礼貌性点头:
“你早,是出城。”
认识的吗?顾倩倩好奇。
“你走多久,还回来不?回来还看诊不?”那人关切地追问。
顾宝珊淡淡:
“近期应该不回来。”都跑路了,还回来干啥。
矮男人瞬间苦瓜脸:
“啊?那咋办,我这腿你才刚给治得不疼了,先前等开春的时候再给几副药调理兴许能断根,这下可要怎么好?”黏在他们一家三口旁,同速前校
原来是老妈的病人。顾倩倩目光上下搜索,却没看出他腿脚哪里不灵便,步态正常并不瘸,倒是脸上皱纹颇深,如刀刻斧琢,应该长期受日光暴晒,发色花白、稀疏,头顶略窄令脑壳显得像枚枣核。
顾宝珊建议:
“你找别的大夫接手吧,后期调养应该不难。”
对方不大情愿,嘟囔着:“终究不及一个医生看下去顺当。”继续缀在旁边跟了一段。
这家伙咋还在?顾倩倩侧目觉烦,有些嫌弃。但大路朝毕竟不是专门开给她们一家的,没道理不准别人走。
有外人在,老爸老妈也不好再讨论什么。
沉默了会儿,矮个男子冷不丁发问:
“所以顾大夫,你是因为治死了人所以才要赶着逃跑吗?”声音还挺响。
啥?顾倩倩只觉得周朝有不明真相的旅人目光望过来,脸上火辣辣的。
杜旭不干了:
“你听谁胡袄?”
那人也不肯吃亏,嗓门更大:
“城里都传遍了,顾大夫治死人被人堵着家门口闹腾,赔钱……”后头话语终在大块头杜旭的怒目瞪视下逐渐憋回去化作哼哼。
不甘心,他最后仍叨叨补句:
“又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知道!”
轮到顾倩倩吃不准了,这冉底是真傻?还是大清早故意来找不痛快?
哪怕并非曾经医治过、疗效尚可的病人,即便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就算确信老妈理亏,难道不该是背后议论吗?当面提起总得先问问到底是否属实吧!上来直接就扣顶草菅人命的帽子,五行欠揍啊!
顾宝珊表情明显不悦,但却也懒得与个混球分辨:
“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可以走了。”
可能未料到竟会被逐客,矮子瞪大眼,一脸八卦兼超感兴趣:
“所以你真是死人了啊?”
杜旭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个:
“滚!”
顾倩倩本能地觉得爹妈处置方式都有偏差,老妈太傲不屑于解释太吃亏,老爹更是不必,就蛮干。
她试着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刹时间却又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跟个明显缺根筋的闲人分辨,解释那其实是坏蛋挖坑讹诈、自己并没差错?明显多余嘛。
舆论、谣言这东西根本不是随便拉住两、三个人讲道理就能讲得通的,况且对方还纯属夯货。
遭杜旭凶恶驱赶,隔着老远那人泄愤式声嚷嚷:
“你们这态度怎么成,难怪会让人追着逃命。”接着骂了句很粗的粗口。
顾宝珊拉住即将发作的丈夫,摇头:
“人不能咬狗,又不是没见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倩倩怒目狠狠盯着矮子膝盖,老妈治愈的是哪条腿?开春后两边都拐了才好!
面向社会的医生不能,也不应该刻意细细挑选病人,自然免不了偶尔与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打交道,这很烦。
此段纷争,引起周围不少无关行人注意。很是败坏心情,两夫妇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左右山壁向内渐渐收拢,往来者交错擦肩,仿佛走在条细长隧道郑头上并不封顶,极高处一线漏下光线。
顾宝珊冷着脸沉默。
杜旭扫一眼心下了然:
“对于这种不知恩的家伙,就合该让他们自己给自己瞧病!切,寻什么大夫,咱不伺候。”
他伸手摸摸妻子怀中闺女的脑袋:
“倩倩长大了可千万别傻,学你妈当什么劳神子白鲤鱼,被扰鼻子上脸都不得反杀,吃苦受累不关键是憋屈。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日子怎么不是过,何必呢!”
嗯,劝人学医打雷劈。顾倩倩抿嘴,换了个世界依旧熟悉的味道,呵呵。
顾宝珊皱眉:
“净瞎啥。”
杜旭大咧咧,咧嘴笑:
“咱闺女日后学杜家赶尸术,谁敢欺负你,开随身棺、放契约尸,抽不死他!”
顾倩倩脑海中闪现:家门口那具被柳叶笛起活的普通尸体,撇着条坏腿蹒跚追撵披麻戴孝的胖妇人……确实忒解气。
穿越以来,她第一次对学医、成为白鲤鱼产生了动摇,赶尸人好像也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