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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伦伦,这里!」

    周末,晚间七点三十分,佟雅伦才刚推开餐厅大门,视线就被坐在靠窗的位置、不停朝她挥手的男人吸引,她笑了笑,朝他走去。

    「我来晚了吗?」

    「没有,是我早到了。」袁震飞很有绅士风度,连忙站起身帮她拉开倚子,好方便她入座。「会很难找吗?」

    「不会。」当然不会。她浅笑着说。

    没想到他会选择这家餐厅--当年,他们曾经约在这里,后来,她偶尔会来这间餐厅吃饭,想着当初他是在哪个位子傻傻地等着根本不会来的自己,想到发呆。

    唉……这全是她自作自受,一时鬼迷心窍,等到他走远了,她才大梦初醒,懊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等她落坐后,袁震飞回到座位上,招来侍者点餐。

    「想吃什么?」

    「我要一份南瓜海鲜炖饭,餐后饮料是冰咖啡。」佟雅伦很快地点完餐,MENU连翻都没翻,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侍者。

    「那……我一个焗烤龙虾,也要冰咖啡。」袁震飞也不拖拉,侍者点完餐后便离开了。

    袁震飞两手手肘撑在桌面,下颚抵在交叉的十指上,眼眸含笑地打量她。

    佟雅伦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他的视线炽热得像是会烫人,她一双水眸开始左右游移,不敢对上他的眼。「你……干么这样看我?-

    「这么久没见,我当然希望好好地看看你,看你有没有哪里不一样。」他落落大方坦承自己真正的心情。

    她悄悄红了两颊,努力装镇定,回答:「我除了老了一些,其它地方应该都没有变吧。」

    他嗤了一声。「你哪里老?才不会好不好?」

    「二十七岁了,还不老吗?」

    「那……」褐色眼瞳转了转,他微勾嘴角,很直接的问:「都二十七岁了,还没有对象吗?」

    佟雅伦胸口一颤,干笑着说:「哈哈……没有耶!」

    亲口听她承认目前是单身一人,袁震飞开心地差点跳起来大声叫好。

    他笑眯眯地。「没有?世界上的男人都瞎了眼吗?真是的,还是我比较有眼光,你觉得呢?」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瞅着自己,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你在说什么啊……」她只能小小声地斥责他。

    袁震飞笑了笑,没说什么。看她似乎很别扭,他也不忍心继续逗弄她,免得下回约她出来吃饭,她就不肯来了。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小伦伦,你怎么会到我们出版社来?」

    「前一份工作做得腻了,想转换跑道。我本来就满喜欢看漫画,想想,到漫画出版社上班也不错。」佟雅伦说着说着,眼神一黯。「只是没想到会遇到你……真的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很意外吗」?」

    「除了意外,当然很开心。」她笑看他一眼。「当我知道我是你的新责编,我马上打电话给小娴,小娴也直呼不可思议,她说很难想象你这种傻大个儿会画漫画,而且……」她窃笑几声。

    「而且什么?」袁震飞紧张地追问。

    佟雅伦做了一个深呼吸,止住忍俊不禁的笑意,才说:「而且画的还是少女漫画。哈哈……」这一次她真的忍不住了,两手掩着脸,笑得开怀又放肆。

    袁震飞听了,连耳根都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解释:「谁、谁规定男人就不能画少女漫画?拜托,我的书还很畅销耶!」

    好不容易,佟雅伦才止住笑意,这时,刚好他们的餐点送上来,于是,他们打装题,停止哈啦,专心吃饭。

    席间,他们聊起往事,明明已经是这么久以前的回忆了,却还是历历在目,尽管只是一件小事,都还记在心里。当初他们的遗憾,因对方走出自己的生命而空了一块的心,此刻,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填补起来了。

    用餐完毕,餐后饮料也享用得差不多了,袁震飞先去结帐,然后两人一起走出餐厅,漫步在人行道上。

    这时,天色一片漆黑,也许因为隔天就是周一,不是假日,在这近十点的时刻,商圈的人潮渐渐少了。他和她一起走在挂满灯泡、闪闪发亮的行道树下,两人各怀心事,刚刚在餐厅里的热络气氛,不知怎地,竟烟消云散了。

    低头看着自己走路的步伐,佟雅伦在心中思考过后,还是决定开口。

    「阿飞……」

    「嗯?」袁震飞两手插在牛仔裤的后口袋,也低着头走路,听见她的叫唤,他抬头,望向她姣美的侧脸。

    佟雅伦的一双手,将手里提着的包包提带握得好紧。

    她停下脚步,低头望着他脚上那双工作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你知道吗?对于那时候,让你空等一整晚,然后又爽约的事,我一直耿耿于怀……」

    「雅伦……」他低叫她的名字,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都过去了,你不用想太多,那时候本来就只是我一厢情愿,不是你的问题。」

    佟雅伦轻轻摇头,继续说出心中深藏已久的话。「是我不好,我明明答应过你,一定会到的,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去,而且没有去的理由,是我跟学长在一起……我很糟糕,真的很糟糕。」她深呼吸了下。「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那天--」

    本来要订婚的学长,突然来找她。当时的她确实有点兴奋、又有点期待,但更多的是不解,于是她去赴约了。

    原来,学长跟未婚妻为了婚礼的事大吵一架,甚至冲动得打算解除婚约,学长既烦又闷,但是他本身并没有什么朋友,便想到找她。

    其实她也怀疑学长知道她的心意,才会在那个时候找她。

    那一天,她陪在学长身边,听他抱怨诉苦,觉得自己应该开心,可是她脑海里只想着袁震飞爱笑的脸,彷佛灵魂出窍一般,人虽然在学长旁边,但心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当然,这些她并没有说出来。

    现在已经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了吧,或许,他也有了对象,她心中的话只旧会变成他的困扰,甚至是双方的尴尬。可是,她怎么能够让重逢的彼此只留下困扰和尴尬呢?所以,佟雅伦选择把这些话深埋在心底。

    袁震飞看着低垂着头的她,纤细的肩膀好像承受了巨大的重量,整个垮下。他唇边勾勃起温柔的弧度,伸出手,揉揉她的头。

    「我从来没怪你,如果那是你的选择,我真的无话可说。」他不愿意气氛继续沈闷下去,连忙换上平时不正经的口气,抱怨道:「唉……都是你啦,那天放我鸽子,害我都准备好红玫瑰了……」

    佟雅伦惊讶地张大眼。

    他神秘一笑,接着说:「不过,最后我把花送给自己了,用花瓣玩起「她爱我」、「她不爱我」这种老掉牙的把戏。当时都已经够伤心了,结果最后竟还是落得「她不爱我」的下场,厚,有够倒霉的,哈哈……」

    袁震飞仰头大笑,心情很好。

    见他笑得这么开怀,佟雅伦也跟着笑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就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经过这么多年,时间才让她明白,她的快乐,一直在他的笑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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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天之后,袁震飞像是突然转了性似的,交稿非常准时,这简直跌破出版社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眼镜,不敢相信榜上有名的拖稿大王竟然成了模范生。

    为此,总编找来负责他的编辑大力奖赏一番--

    「你是怎么办到的?」

    佟雅伦坐在总编对面的位置上,对于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回总编一个微笑,道:「坦白说我也不知道。」

    「合作以来,这可是FLY第一次这么准时,如果不是你的催稿功力了得,那会是什么原因呢?」总编瞪着天花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末了,她挥挥手,笑说:「唉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拖稿了,也不用让后制跟着加班,大家都松了口气呢,你做得很好,继续努力。」

    「我知道了。」

    佟雅伦回到座位上,拿起电话,准备拨电话给袁震飞,询问他今天的工作进度。虽然最近他交稿准时,但那也是有她在后面每天追着盯进度的成果,若要他突然转性,是不可能的任务吧。

    按下那组熟记的号码,话筒里传来接通的声音,「嘟嘟嘟」地持续响着,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她切断电话,改拨他的手机号码,结果也是响了好久,直到要转接语音信箱的前一秒,才被接起--

    「……喂?」这是袁震飞慵懒沙哑的嗓音。

    她松了口气,露出笑容。「你还在睡觉?是不是该起来工作了?」

    「小伦伦……我……然后……就这样了……」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串话,听得佟雅伦雾煞煞,连忙喊停。

    「等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楚。」

    「呜……小伦伦……咳咳咳……咳咳……」

    听他不断咳嗽,声音有气无力,佟雅伦紧张地握紧话筒,急声问:「你感冒了吗?很严重吗?」

    「我头痛……呜,好痛喔,小伦伦……」袁震飞开始跟她撒娇。

    「怎么会感冒呢?」嘴里还叨念着,可她却已经着手收拾私人物品,叮咛他:「我现在过去你那里,你要保持清醒,帮我开门喔,知道了吗?」

    「……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佟雅伦挂下电话,跟同事交代了一下,便匆匆出门,拦了一部出租车,直奔袁震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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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头好壮壮的家伙也会感冒吗?

    佟雅伦等不及电梯从八楼下来,索性直接走到楼梯间,爬楼梯上三楼,来到袁震飞家门口,按下门铃。

    她心急地在门外踱来踱去,心想:他会不会昏睡过去,没听到门铃声?否则怎么还不来应门?唉,刚刚应该要趁他还清醒的时候,要他先把门锁打开的……他都没反应,可见一定病得不轻。

    就在佟雅伦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门打开了--

    「请问……你找谁?」

    耳边传来的悦耳女声,让佟雅伦整个人愣住。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生得白白净净的,圆圆的脸蛋还有点婴儿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团可口的。

    她……是谁?为什么会在阿飞的屋子里面?

    就在佟雅伦愣愣呆望着女孩的同时,女孩也在打量着她。

    自己搬到震飞哥楼上,认识震飞哥到现在,也已经有两年时间了,他不乱搞男女关系,所以不会有奇奇怪怪的女人找上门来,唯一会上门的女人,只有一个可能

    「大姊姊,你一定是震飞哥的新编辑吧?」见对方怔愣的表情,徐柔柔得意地想:自己八成猜对了。「你好,我是徐柔柔,是震飞哥的邻居。请进来吧。」她打开大门,让佟雅伦进来。

    佟雅伦进屋后,一时还在猜测着袁震飞跟徐柔柔的关系,而忘了自己也该开口说些什么才对。

    「震飞哥感冒了。唉,他就是爱逞强,这两天听他说话声音都有点沙哑了,叫他去看医生还不肯去,真是让人担心呢,我刚刚过来一看,他还真的病得一塌糊涂。」徐柔柔当然不知道佟雅伦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自顾自地说。

    「他……还好吗?」听见他病得不轻,佟雅伦才找回自己的舌头。

    「发烧了,还嚷着头痛呢,我正烦恼该怎么办?他还在昏睡,根本不可能跟我去看医生,还是我去药房拿个退烧药呢?」徐柔柔皱眉,一脸苦恼。

    「还是……」我去?

    佟雅伦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徐柔柔便果断地说:「这样好了,你帮我看着他一下,我去拿药,很快就回来了,好吗?」

    佟雅伦点了点头。

    「拜托你喽。」徐柔柔说完,便出门拿药去了。

    看着那个女孩飞奔离去的背影,佟雅伦突然觉得胸口紧绷,难以呼吸,满脑子只想着:她很关心阿飞……

    她甩了甩头,带点自嘲的口吻对自己说道:「你在想什么啊?」阿飞跟徐柔柔的关系是如何,那也不是她可以干涉的事啊。

    佟雅伦进入袁震飞房里,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男人。

    她走了过去,先伸手探探他额头的温度,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她随即进入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出来,将毛巾折迭起来覆盖在他额头上,藉以降低他的体温。

    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因高温而起的潮红蔓延两颊,偶尔皱眉、偶尔念念有词的模样,似乎很不好受。

    佟雅伦在床沿缓缓坐下,忍不住伸出手,将他摆放在身体两侧的大手紧握,好像怕失去什么似的。

    她到底在干什么?

    以前他紧紧追在身边的时候,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失去之后才懂得挂念。

    现在,好不容易重逢了,她也以为阿飞对自己已经不会有任何的情感了,想要平平静静地当他的朋友、好好地合作就好。可是,一看到他身边出现其它的女孩,她又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地泛酸,接着就觉得痛,想把他身边的那些女孩统统赶走,想要独占他的一切。

    好卑鄙,这样的自己好卑鄙。想到这里,佟雅伦难过地掉下泪来。

    徐柔柔刚从药局回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不禁诧异地瞪大眼,无法控制地低叫出声:「你、你在做什么?」

    她……她不是震飞哥的编辑吗?

    一个编辑会这样握着震飞哥的手,还掉眼泪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未免也太诡异了吧?

    可是,不管诡异不诡异,徐柔柔很确定自己对眼前的画面感到非常反感。

    听见她的惊呼声,佟雅伦像触电似的,飞快放开袁震飞的手站起身,胡乱擦拭脸上的泪水后,她才转身面对徐柔柔。

    「你、你回来了。」佟雅伦不敢看向徐柔柔,只能心虚地低着头。

    徐柔柔要自己镇定下来,现在应该先让震飞哥吃药退烧才对。

    她来到床边,坐在佟雅伦刚刚坐过的位置上,轻轻椅袁震飞,一边低唤:「震飞哥、震飞哥,起来吃药了……震飞哥,吃药了……」

    佟雅伦黯然地垂下眼,默默地离开房间,来到工作室,看到茶几上摆着图稿的半成品,看着看着发起呆来。

    已经有人照顾他了,她应该先离开才对,为什么脚却像生了根似的,驻足在这里呢?这儿并不需要她啊!

    她现在应该回出版社去,忙自己的事,既然他生病了,稿子也催不到了,她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对,就是这样!

    佟雅伦起身,准备离开之际,徐柔柔却来到和室,就坐在她对面,一双圆眼动也不动地注视她,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他……就麻烦你照顾了,我--」

    「你跟震飞哥……是什么关系?」徐柔柔一开始就问得很直接。

    没料到她会单刀直入地问,佟雅伦胸口抽紧了下。

    「你是因为当他的编辑,才认识他的吗?」看起来不像。徐柔柔在心中暗忖。

    深吸了一口气,佟雅伦缓缓说道:「我……我念大学的时候跟他认识的,我大三,他大一,跟我弟弟是同学,所以……我算是他学姊。」

    「哦……」徐柔柔点了点头,问得更深入。「你们交往过吗?」

    佟雅伦一怔,摇头失笑。「当然没有。」

    「那你喜欢他吗?」

    这个女孩年纪看来很年轻,可是问话的攻势却很凌厉,让她这个二十七岁的成熟女人差点无法招架。

    佟雅伦顺了顺气,找回冷静,微笑回答:「当然没有,他就像是我弟弟。」

    徐柔柔听了,几乎是马上就露出甜美笑容,拚命拍胸口,直呼:「幸好幸好,那你刚刚之所以抓着震飞哥的手落泪,应该是因为有心事吧?幸好你不喜欢他,这样就没人跟我抢震飞哥了。」

    听到这里,佟雅伦真的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倏地起身,让坐在对面的徐柔柔愣了下。「你--」

    「我……还要忙,先走了。」带着僵硬的笑容,佟雅伦拿起外套跟包包,踩着失去自若的步伐,离开了袁震飞家。

    一踏出大门,佟雅伦就躲在楼梯间哭了起来。

    说什么不喜欢他、说什么把他当弟弟……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为什么她要这么难过?

    为什么一听到那女孩对他的爱的告白,她就觉得像挨了一记耳光一样错愕、难受、只想要逃开呢?

    说穿了,就是她口是心非,这一切都怪不了谁,只能怪她自己。</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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