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长安闻讯
赵猛的死讯就是在此刻传过来的。
有士兵敲着铜锣,走街串巷的奔走于市井间,将赵猛已死的事情宣告于众人。他们还将赵猛之前扣在徐二郎头上帽子,直接反扣了回去。
与此同时,赵猛还多了污蔑朝廷命官、草菅人命、贪污受贿、通敌卖国等罪名。
因为赵猛已经伏诛,这些早先对赵猛畏惧如猛兽的衙役,此刻都有种头顶大山被掀翻的畅快感。他们卖力的吆喝声,好似将赵猛杀死的人是他们一样。他们精神亢奋愉悦,若不是还有差事要干,此时恨不能窜到天上去蹦迪。
不说百姓们和官员们闻听这个喜讯,大多喜极而泣。只说因为赵猛已死,他手中的将领也大多身亡,被赵猛带走的水师士兵,情节严重者被收押,情节清的从新编排进闵州水师将功折罪。这样一来,闵州水师就又多了几万余名可用士兵。要对付起要“攻闵州不备”的倭寇来说,胜算多了五成不止。
现如今闵州的兵力与倭寇兵力完全颠倒过来,闵州占主场优势,士兵又是倭寇的双倍,这样一来,倭寇这次想占到闵州的便宜,无异于痴人说梦。
衙役们被热情的百姓们团团围住,他们就好像是窥破天机的高人一样,将前线最新的消息一说,就得来了百姓们看救世主一样额目光。百姓们期待他们说些再给力些的消息,这些衙役也都不是一般人,他们都得了上边的命令,会趁机宣传几位将军塞进来的硬货。
这些硬货包括,之前倭寇屡次来犯,水师大营的将士有心追击,却每每被赵猛以“穷寇莫追”为理由阻止;倭寇趁闵州水师兵力削弱的机会袭击,这时机掐的未免太准,说是没内奸传递消息,鬼都不信。
而且这次倭寇明显是有备而来,那和他们勾勾搭搭的人有可能是谁?这好像是个动动脚指头就能想到的事情。
总归到如今,这顶叛国通敌的大帽子在赵猛头上扣得愈发严实了。他想摘下来,没有一点可能性。
也因为赵猛卖国通敌,那他的死就不需要过分追究。哦,上边要是追究的话,可以追究一下一直为赵猛保驾护航的人是那位?
毕竟赵猛若单纯的只是一个闵州水师提督,那他还没有那么大容量在闵州水军中说一不二。水军的将领中也不乏有血性的人,再有还是那句话,都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这些将领们又怎会没有?
他们之前肯定和亲人、友人说过这个事情,更有甚者,友人还往御史大夫那里去了信,想让御史弹劾赵猛,引起朝廷注意,派人来清查。
结果,只看赵猛之前一直在闵州过着逍遥的日子,就知道这事情没有后续了。
那么,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能量,能提前将那些消息拦住。或者是,让那些有心上奏此事的人张不开,说不出话。这是非常需要彻查的,指不定那人也是个叛国贼呢。
闵州的街头巷尾终于又热闹起来。
百姓们敢出来走动了,个别勇武的少年甚至还脑子一热跑到了东城去。虽然这里距离战场有些远,东城门如今也是关闭状态,不管是出去还是进来,都受严格管辖。
但是,万一倭寇当真势大,就冲破了闵州水师的防线,打到城门口来呢?届时他们在这里,也能帮一把不是?他们并肩作战,总能杀几个倭寇。
靠近东城门这边的百姓,在赵猛身死后,就举家从家门中跑出来。
他们拿着家当,搀着老小,往西城门而去。
西城门如今呈打开状态,他们想趁此机会出城。这时候江面上没有船只,他们想举家逃到别的州府明显行不通,但哪怕是那里多不去,就在江边的芦苇丛中躲上几天呢,总好过在东城听着动静昼夜难安,也好过倭寇打进来后,做了第一波惨死鬼。
不说闵州城内的动静,只说赵猛叛逃,并举起反徐大旗的事情,早在这之前,就如同流行划过夜幕一样,在几天之内传遍江南几个州府,便以更快的速度,往大齐境内其余地方传去。
蕲州的宋家自有其消息渠道,所以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闵州景况危急的消息。
宋明乾与其父都觉得兹事体大,想要压一压这消息,暂时不往外传,以免被有心人知道,在蕲州闹出乱子。
但是这蕲州消息灵通的也不是只有他们一家。
像是一些官宦人家,或是做生意的富商巨贾,这些人的消息往往更灵通一些。但凡其中有一人说出去,之后整个蕲州的人都会知道。
消息是瞒不住的,如今能做的,只有把消息往好的地方引导,到民众不至于慌乱,让那些心存鬼蜮伎俩的人,不敢擅自妄动。
宋明乾蹙着浓眉,面上表情严肃。
宋家的老爷子面上却一派轻松,“这些不是你我该考虑的事情。时大人不是庸碌之辈,有他压制,不管是谁短时期内都闹不出乱子来。你与其担心着蕲州百姓,不如去寻玉安,让他将这消息告知徐府的几个孩子。”
宋明乾思虑片刻,到底点了头。这事儿总归是瞒不住的,就不说稍后肯定有风声从蕲州一些贵人府上传出,就说那几个孩子身边也都有忠心属下相护。他们现如今不知道消息,不代表之后也不知道。既如此,还不如早些告知他们,也好让他们有些心里准备。
宋明乾随即就让人去寻玉安,也是巧合,宋玉安此刻正和长安在一起。
这时候书院的第二次旬考刚刚结束,玉安与长安、朱饶、房臣、时舒远等正与几个地字班的学生一道往饭堂去。
他们路上还在互相询问,这次试卷上的策论都是如何写的。因为都是天子骄子,各自在策论上都有不浅的造诣,每人的策论都有值得说道的地方,便说的很热闹。
下人这时候匆匆过来,便很快引起众忍的好奇。
说是下人,但是来到众人面前的,其实是个年约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这少年天资聪颖,也是读书的好苗子。无奈他左右手多生有六指,根本不在本朝允许科考的人员范围内。且因为他与寻常孩儿不同,一出生时不仅没哭,反倒笑了,家人人怕是以为这孩子不祥,因此即便是个男孩儿,也火急火燎的将他丢了。
这小少年被人发现时,身上的脐带都没处理,浑身的血污更是干在了身上。也亏得他出生的时候好,不是寒冷腊月,也不是初春深秋,而是一年中最热的夏天,且捡到他的人刚好是有一身高明医术的辛大夫,不然这被人遗弃两天的孩童,指定早死了。
这孩子就是跟在辛大夫身边长大的,辛大夫原本想将他收作小弟子,无奈这孩子根本没有一丁点学医的天分。之后辛大夫带着他去青阳山给宋家的老夫人治病,小少年入了宋明乾的眼,就被宋明乾带在身边当个童儿使唤。
说他是个使唤童儿,但是书院中人都知道,这和院长的弟子也差不多。但凡宋明乾教授的课程,他都可以入学堂听学。即便是书院中其余一些先生的授课,他若感兴趣,先生们也是欢迎他进去学习的。
这童儿也当真是有天赋,如今差不多有玄字班的水准。只是不能参加科举,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功名傍身。
不过不能科考,却也能为人师授课。宋明乾对这小弟子的将来也是做了考量的,只是之后究竟如何,还要看这童儿能有什么水准。
宋玉安对于父亲的心思,也是清楚的。加上他算是看着明城长大的,对待他与对待奉安和惠安没有什么区别。这也是他另一个弟弟吧。
明城却很有分寸,过来恭敬给几位都见了礼,才说道,“院长让我来寻大公子过去一趟,若是徐家的长公子也在,也顺道过去一趟可好?”
宋玉安和长安互相对视一眼,心跳都陡然快了两下。两人心下都有不好的预感,至于那预感是指向什么的,两人心中略有所感,因此心情愈发沉重,脚步都沉甸甸的抬不起来。
这三人离开后,朱饶看向时舒远,“最近江南可有大事发生?”
时舒远是现任蕲州知州府的小公子,而他父亲时大人在蕲州任职六年,在蕲州的名声很好。
与时大人的深谋远虑、公正端肃不同,时舒远率真热情,身上一点都没有知州府公子的架子。
也是因此,他人缘很好,在青阳很是结交了几个知己好友。
朱饶为人清高,喜好在学业上与人一争长短,且他以毒舌出名,一张嘴不饶人,与翔鹤师兄一样因为这点毛病,没少得罪人。
时舒远就被朱饶“攻讦”过许多次,但他们硕者无心,听者也不往心里去,所以关系处的非常不错。
朱饶问消息灵通的时舒远打听消息,其余几人也多看向时舒远。时舒远当时就皱起眉头,不知道事情是不是与闵州有关。
他上次休沐日回府时,傍晚被爹拉去带去书房考较功课。也就是那功夫,爹身边的下人过来送了最新的朝廷邸报,以及有关周边州府的动静。
爹看过后,面上的表情就不大好看。
他心存好奇,缠着要看看究竟,大哥二哥也在此时过来了,看见父亲的面色不对,也对那些消息好奇。父亲便让他们三兄弟一道看了。然后,然后就是,像时舒远这么心里不搁事儿的人,也硬憋了许多天,一直不敢在徐长安面前露出异样,更不敢将那些秘密消息告知他。
不过现在看来,闵州应该确实是发生动乱了吧。
时舒远道,“我也不确定事情真假,不过这消息短则三两天,快则明后天应该会传出来,届时你们就知道了。”
几个同窗气的想暴打他,没这么吊人胃口的。这么藏着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呢。他们又好奇,又焦虑,这两天怕是睡不安稳了。
长安从院长院子里出来时,面色黑沉的能凝出墨水来。
闵州的动乱绝不会是一朝一夕发生的,之前肯定有征兆。可这些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还是有劳宋伯伯告知,他才知道闵州如今正陷在水深火热中。而自家二叔,一个不慎可能会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自家三叔更是处境危险,只要一时不够警惕,说不定就就会身首异处。
这些消息,他早该知道!
长安深呼吸一口气,他能想到肯定是二叔有过吩咐,那些人才不敢将这些消息传递给他。为的就是怕他们担心,怕他们自乱阵脚。
可他们都不小了。
不管是他还是荣哥儿,都是之后要撑起徐府门楣的人,若是不让他们多见点风浪,他们如何成长的起来?
长安这时候也由衷的感受到,他身边的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最得用的官家被他留在京城照拂生意,而他身边一直被他依仗着的,大多是二叔安排的人。
这样的处境该变一变了,他应该多招揽培养点可靠人手。这样才不会处于无人可用的窘境。有了人手,他也可以安排到二叔和姑姑他们身边去,届时,就是他们再想隐瞒他一些事情,他也不会如同瞎子聋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了。
长安面沉的宛若暴风雨即将来临,宋玉安面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虽然小鱼儿是闺阁女子,还是总督府千金……可正因为她是总督府千金,她的危险才更大。
他们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了简单的事情进程,可就是这点讯息,就让他们窥知如今闵州的情况有多凶险。
赵猛可是反了!
尽管他举的是剿杀徐二郎这个佞臣奸臣的口号,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意在闵州。
而赵猛和丁邱逢都在闵州经营了十多年,他们肯定不是一朝一夕有将闵州经营成国中之国的心思的。
他们做足了准备,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再有倭寇虎视眈眈,闵州的处境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