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章 许都
夏侯渊在大堂上骂了半天,周围的人都没有接话,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自动过滤掉了很多话。
奉命留守的毛玠更是直接扯开话题道:“虽说刘景升之子不足为虑,但是如今的许都可不算太安分啊。”
荀彧的内心更加倾向于汉家天子,而毛玠却是一个十分彻底的亲曹派。
所以对于毛玠说的话,荀彧很是严肃的说道:“天子只是希望一切以和为贵。毕竟曹公也好,刘荆州也罢,都是汉家大臣。没理由看着我汉家兵马的手上沾满自己人的鲜血!”
毛玠微不可闻的点点头也不说话,荀彧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面早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
只是对方现在还十分被曹老板倚重着,更是颍川集团在朝堂上的代表,可不是毛玠能够韧他硬碰硬的。
荀彧转头看向夏侯渊道:“妙才,你的计划其实细细想来是很有操作空间的。
只是城中兵马本就不多,元让又在前线折损了一部分,如今还是以稳妥为主!”
夏侯渊是个急性子的人,很多时候做事情是不大喜欢过脑子的。所以荀彧更害怕的是对方脾气上来后,反而容易中了荆州军的奸计。
而此时听到荀彧提到夏侯惇,夏侯渊还以为对方是拿自己兄长作伐。
立马怒道:“某家虽然是粗人武夫,但也知道不能以胜败论英雄。荀公这么说吾家兄长,是不是有失偏颇了!??”
“妙才,我不是...”
“不必多说了,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做那南方饶舌之人?”
荀彧被说得愕然无语,刚想解释却被夏侯渊给打断了。只见对方昂然而起,转身便离开了。
如果说这个朝堂上还有什么人敢和荀彧单挑的话,那就只有曹家几位和夏侯家的几位了。
曹老板的唯才是举,以及抑制士族豪强的执冶方针其实和荀彧为首的颍川集团具有天然的不可调和的地方。
而能够和颍川集团刚正面的,也就只有曹氏和夏侯家所组成的“宗室”了。
曹老板倒也也乐得如此,这样和荀彧或者其他大臣有了争执而不好多说什么的时候,反而曹氏和夏侯家的人能够在其中做着缓冲剂和代言人的作用。
当然,发生如今这种情况也和荀彧越来越和曹老板理念不同有关,两人如今渐渐的开始从战友走向了对立面。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荀彧被夏侯渊当场扫了面子依旧十分尴尬。
这两位大佬的开撕其他人哪里敢多说什么,这样一来大厅内就更加沉默了。
过了好半响,荀彧这才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说道:“贼人确实过于嚣张了,但是许都的安稳同样不可动摇。”
荀彧、毛玠等人讨论了一个多时辰才大致商讨出一个可行的应对方案。
会议快结束时,荀彧总结道:“颍水大营的兵马还是需要谨慎应对,以防万一,不可轻举妄动。”
陈群突然问道:“荀公,不知道颍川各地的百姓是不是需要救助一下?”
陈群虽然把家族搬迁了,但是陈氏大族几百年,在颍川的亲朋故友数以百计。
如今家乡遭难,拖请到他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从陈群的内心来说,他自己也是希望能够帮一点家乡人的。
等陈群陈述了一番利害关系后,荀彧没有回答,反而是扭头问道:“文和,不知道你怎么看?”
随着荀彧的这句话,大殿之中的众人把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在了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很不符合贾诩的身份地位,以他的官职官阶应该站在大殿的前方才对。
可贾诩就是穿着一件很平常的衣服习以为常的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当中,而所有人也都是如同贾诩一样习以为常了。
再看贾诩,他没想到荀彧会突然问自己,显然一时之间表情有些错愕。
自从跟随张绣投降之后,曹老板虽说看上去对他们这些人宽容大方的很,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情。
曹昂的死亡,不仅仅是让曹老板十几年来培育的继承人就这么报销了,更是让丁氏这个主母与曹老板恩断义绝。
表面上曹昂是张绣杀死的,但曹老板心里面清楚,这些都是贾诩的计谋。
而贾诩天下名士,平时也是“凶名在外”,大家最多疏远他,但是却不敢过于招惹他。
反倒是张绣,一个西凉武夫,没有经义传家的**子,导致所有人都敢踩他一脚。
可正是因为这样,曹老板才更加痛恨贾诩,对于张绣倒是多了些宽容。
张绣自从投降之后,不仅仅在官渡之战被升为破羌将军,食邑更是被大幅度增加。而贾诩呢?领着一个空头的冀州牧头衔,留参司空军事。
有的时候就是那么奇怪,上位者可以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惩处那些聪明的部下,却会尽力维护那些傻头傻脑的人。
而贾诩也知道自家的情况,所以虽说参军事,但是却是不会主动说话,除非曹老板主动开口问他或者逼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斟酌着说一下。
因此,短暂的错愕之后,贾诩只是轻轻摇头道:“下臣没有什么意见,我一凉州匹夫,实在是不晓得中原之事。”
荀彧轻笑一声道:“文和谦虚了,文和在宛县待过多年,怎么也都会比咱们这些人清楚吧。”
贾诩知道以荀彧的胸怀还不至于拿当年的事情来说事,但是他必须得避开这个话题。
“在下确实不太清楚如今的局面该是如何是好,荀公和诸公都是肱股之臣,你们商讨、决定即可。”
贾诩这话一说,大殿之中响起几声不太和谐的嗤笑声,打压贾诩以及从贾诩身上找存在感、刷优越感已经成为众人习惯性的操作了。
不过贾诩和往常一样。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耻笑声,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放低姿态。
而荀彧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缓声道:“贼兵不可轻放,妙才与长文(陈群)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如果就让对方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那岂不是会让他人把朝廷看轻?天子的威严何在?
同样的,颍川百姓乡亲也是不能见死不救。哪有让百姓顶在前面,咱们就在许都干看着的道理!”
荀彧这话一说,算是为这一次的会议定了性——打是肯定要打的!
但为的是朝廷的颜面、天子的威严、百姓的安危,然后顺便去救援颍川士大夫们的土地、财产等利益。
这些潜台词在座的都懂,所以在听了荀彧明确的答复之后,求爷爷、告奶奶的颍川士族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许都安危、天子安危不容有失,希望诸君能够以大局为重!”
荀彧又接着强调了一番,他害怕这些人救援家乡心切,而不顾大义。
没有人比荀彧更了解这些同乡的心思了,很多人认为曹老板能够有今天的局面完全是颍川人出了大力气的结果。
没看到新迁都的地方都是颍川境内嘛!
曹老板在的时候,这些人尚能收敛一二。如今曹老板远在河北,这些人虽说不至于利令智昏,但是些许小动作还是会少不了的。
只见荀彧环顾四周,等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后才说道:“文和、长文,麻烦你二人去一趟颍水大营参军事。夏侯妙才愤然而走,肯定是要出兵的。既然如此,希望二位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夏侯渊是典军校尉,许都大大小小的兵马都归他节制。这次他愤然而走,依照荀彧的判断,对方应该会直接去颍水大营。
夏侯兄弟两人的性格都是十分刚烈的,偏偏他们两人又是曹老板非常信任的族人。为了不出岔子,荀彧只好派出贾诩和和陈群前去。
虽然贾诩因为之前的宛城之战弄得和曹氏宗亲都撕破脸皮了,但是他在军略上面的能力就是荀彧自己也是自叹不如的。
让贾诩进军营,夏侯渊肯定会挑刺。可是陈群却是颍川大族,是他荀彧一直看好的后辈,这一次前去军营更是作为他的代表。有陈群的存在,夏侯渊也不会太过分。
这样一来,贾诩提出来的计策即便是夏侯渊不满,陈群也会建议着对方同意的。
等散会之后,那些前来拖请的颍川乡人来到陈群等人那里询问情况。
在陈群做出了朝廷肯定会有所行动之后,这些人才稍微安心一点。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人对于荀彧反应的迟缓十分不满意。在他们看来,荀彧站在朝堂之上就是代表着颍川的利益的!
如今整个颍川被荆州军到处肆虐,他们的土地被侵占、庄园被攻占,家族多年来积累的财富正在遭受洗劫。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急,怎么能不气?
可是荀彧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却显得不温不火的,如果不是对方身份地位威压这么多年,颍川的士族豪强们早就坐不住了。
而这些人虽说家中没有子弟在朝堂上,可很多都是传承多年的大家族,着书立传、研究经义甚至广收门徒的大有人在。
所以面对这些人,即便是荀彧依托着荀家和自身的威望,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同样的另一边,贾诩回到家中之后,他的长子贾穆问道:“父亲有心事?”
贾诩知道自己这个聪明的长子肯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便一五一十的和贾穆把今天议事的内容说了一遍。
“父亲大人去夏侯典军的营中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贾穆斟酌着问道。
贾诩摇摇头,叹息道:“这一次估计为父是不好推脱了的。曹公不在,我如果再推三阻四的,很容易被人扣帽子编排。”
“需不需要儿子带着家眷出城?”贾穆知道自家父亲说的没错,这个时候被人随便安置个罪名给杀了可是就真的没处说理去了。
贾诩看了长子一眼,对于这个儿子他还是十分喜欢的。不仅仅是继承了自己的才智,更是懂得藏拙。
如今主动提出把家人带出城去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不是像同年龄段的年轻人那样冲动。
沉默想了一会,贾诩缓缓说道:“先不急。”
贾穆点了点头,父亲这句话的潜在意思就是:先把东西收拾好了,到时候说出城就出城。
自从投降曹老板的这几年来,贾家的人一直缺乏安全感。不仅仅是和曹老板本人有着血海深仇,就是朝堂上在座的各个公卿大员们,最起码有着八成的人和贾诩“有仇”。
而如果算上这些人的亲朋故友,那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和贾诩“有仇”了。
所谓有仇,无外乎就是当年霍乱天下的那批西凉人只剩下了贾诩和张绣两人了。
董卓当年杀了多少人,造成多少惨案?谁让他贾诩当年是董卓的部下,并且实实在在的出谋划策过呢?
张绣又和曹老板结成了儿女亲家。曹老板让自己儿子曹钧娶张绣女儿的目的无外乎就是对外宣称张绣是自己罩着的,都不要为难他。
而整个曹氏集团也需要张绣这么一块马骨来表现曹老板的大度。
至于贾诩?一个没有亲朋故友、没有兵权的西凉土包子,大家管他去死啊!
所以无论是不是贾诩做的坏事,这些人自然而然的把仇恨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
另一边,夏侯渊果然如同荀彧猜测的那样,愤然离席之后便直奔颖水大营。
颖水大营主将伍朝得知自己的上司到来,连忙带人出营迎接。
可是夏侯渊根本不给满脸笑容的伍朝面子,上去就是劈头盖脸的一番怒骂。
直接喝问对方为什么坐看荆州军在颖水南岸肆虐,却只是龟缩在大营内毫无动静。
伍朝哪里敢与正在气头上的夏侯渊争辩,赶紧把自己主将的位置给让了出来,连连表示自己唯对方马首是瞻。
可怜这位故长水校尉之后,在暴怒的夏侯渊面前像个孙子似的。
夏侯渊骂了一会后也知道自己是在拿对方当出气筒了,心境恢复下来便问道:“伍将军,对面的荆州军目前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