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剑大陆，大旭国。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傍晚时分，整个碎叶城已是万俱静，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吱呀...吱呀...
不远处传来木轮滚动的刺耳声响。
一名身穿灰色粗布麻衣的少年，推着一辆简陋木车，在雪地中艰难行走，木车之上，装满了沉甸甸的漆黑木炭，足有数百斤重。
少年面容清秀，剑眉星目，身材略显单薄，推车的双手上满是冻疮。
“哈...真冷啊。”
少年朝着双手哈气，以此取暖，眼神却是闪亮如星，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在冰雪地中尤其耀眼。
碎叶城是凌家产业，这名少年名为凌锋，是凌家杂役子弟。
凌锋此时的任务，是往积香阁运送木炭。
积香阁，是家族上层人物沐浴的地方。
凌锋身份低微，平日没有资格靠近积香阁。
“听此时在积香阁沐浴的是贵客夏家千金夏语冰！”
凌锋心头一阵火热，喉头微微滚动，忍不住吞咽口水。
夏家和凌家是世交，夏语冰年芳二八，剑道赋卓越，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奇才。
她平日里追求者甚多，犹如群星逐月。凌锋曾在家族大典之上，瞥到夏语冰一道淡淡倩影，从此就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终日魂牵梦萦。
凌锋深知自己身份低微，对夏语冰的爱慕也只是藏在心里，从未对别人提起过。
积香阁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双层六角木楼，凌锋将木车推到仓库，想到夏语冰用自己运送的木炭烧水洗澡，心中便是一阵暖意。
凌锋悄悄从车上拿下几块木炭藏在怀里，正要离开之时，猛然听到几道男饶龌龊笑声，从上方传来。
“如此香艳的景色，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
“语冰妹妹的身材竟然是如此曼妙！能够亲眼看到，死也值得。”
“嘿嘿，我左勇真是艳福不浅！”
凌锋抬头，正看到三个身穿华服的青年，趴在二楼的窗户上，朝着积香阁内偷窥，不时品头论足。
顿时，凌锋热血上涌，大喝道：“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在此偷窥！”
积香阁位于碎叶城一隅，人迹罕至，凌锋的一声暴喝犹如惊雷，响彻四野。
阁顶的积雪也是随着这声暴喝瑟瑟而落。
偷窥的三名华服青年一惊，连忙从二楼跃下，身形犹如鹅毛，落在雪地上竟然是没有一丝痕迹，踏雪无痕。
凌锋心中一惊，看清三饶面容，更是大惊失色。
为首之人，竟然是凌杰！
凌杰的父亲是凌家大总管凌墨云，在碎叶城颇有权势。凌杰也是有此依仗，平日里作威作福，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
其他两人是凌杰手下奴仆。
被凌锋撞破了龌龊，两名仆人都是脸色一变，面露愧色。
唯有凌杰，一脸冷意，眼神如剑，盯着凌锋，脸庞之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低语道：“原来是你这扫把星，坏了老子的好事！”
“是谁！竟然敢偷窥姐沐浴！找死！”
就在此时，积香阁的大门轰然撞开，一名五大三粗，如狼似虎的凶悍女子冲出，铜铃大的眼睛，怒视凌锋四人。
此女名为如月，是夏语冰的贴身丫鬟，原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女匪，一对虎啸剑不知道斩了多少江湖豪杰的头颅，最后被夏家所擒。夏语冰为其求情，如月才免一死，从此死心塌地追随夏语冰。
看到凶神恶煞的侍女如月，凌杰脸上这才闪过一抹惧意。
“是凌杰...”
凌锋正要将实情出。
凌杰的身影一晃，就到了凌锋身前，一巴掌打在他的脸颊之上。
砰！
凌锋飞起，重重落在雪地上，吐出大口殷红鲜血，在雪地上尤其触目惊心。
凌杰转过头，双手抱拳，深深作揖，朗声道：“我主仆三人路过积香阁，正巧看到这淫贼在窗外偷窥。情急之下，我出言喝止，没想到惊扰了语冰师妹，实属考虑不周。”
两名仆人如梦初醒，连忙附和，指着凌锋鼻子：“我们看的清清楚楚，正是这子趴在窗子上偷窥！”
“你这贼Ｃ大的胆子！”如月恶狠狠盯着凌锋，怒喝道。
“不...不是这样！”凌锋想要争辩，脸颊红肿，口齿不清。
“你们两个堵住这子的嘴，别再惊扰了语冰师妹。”
凌杰对着两名手下使眼色。
一名手下立刻上前，捂住凌锋的嘴。
另一名手下更是从地上抓起一把污雪，塞到凌锋的嘴里。
“呜呜呜...”
凌锋屈辱至极，拼命挣扎，想要出真相，奈何两个仆人身强体壮，紧紧捂住他的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如月，问清楚了吗？”
一道清冷的少女声音陡然响起。
积香阁门前，一名身披白色轻纱的少女，赤着脚站在皑皑白雪郑
刚刚沐浴完毕，少女的脸颊还带着一丝绯红，洁白的胴体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令人浮想万千。
少女的修长双腿之上，有一些水珠尚未擦干，在冰雪地中，瞬间冻结成无数透明冰晶，一粒一粒粘在修长细嫩的玉腿之上，折射出无数璀璨光华，美的让人窒息。
更令人心醉的，是少女身上的清冷气质，就像是冰山之上的雪莲，美丽却冰冷，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这一生都只能远观，不可能靠近一步。
“语冰...师妹。”
凌杰一向伶牙俐齿，此刻整个人都看呆了，支支吾吾不出一句话。
“姐，已经查清了，是这杂役子偷窥，幸亏被凌杰公子发现，及时喝止。”
如月躬身，态度恭敬，语气轻柔。昔日的绿林豪杰，在夏语冰面前，犹如温顺绵羊。
夏语冰的眼神从凌锋身上一扫而过。
此时凌锋脸颊红肿，嘴角沾满污雪和血迹，身上也是沾满了雪泥，肮脏不堪，分外狼狈。
凌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跟心中女神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种形式。
夏语冰眼神中的鄙夷和轻视，深深刺痛了凌锋的心。
她分明是将自己当成了偷窥的卑鄙淫贼。
“我...我...我不是！”
被真正的偷窥者诬陷，就连夏语冰也认为自己是偷窥者，凌锋倍感委屈。
然而...
凌杰的两名手下紧紧捂住凌锋的嘴，他根本无法争辩。
“多谢凌杰师兄了。”
夏语冰脸色清冷，不见悲喜，对凌杰微微作揖，“今日我心情欠佳，有时间再登门感谢师兄。如月，我们走。”
夏语冰赤脚踩踏在雪地上，飘然远去，那道美丽倩影犹如谪仙。
“凌杰公子，这淫贼着实可恶，但毕竟是凌家子弟，传出去影响不好。而且，此事关乎姐名节，还请公子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如月狠狠瞪了凌锋一眼，又对凌杰吩咐道。
“一定一定。”凌杰连忙点头，旋即恶狠狠道，“今日之事，我一定只字不提，至于这子，我会把他打到失忆！他敢提一个字，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如月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雪地中，凌杰带着两个仆人又是对凌锋一阵拳打脚踢。
碎叶城西侧，一排破旧低矮的木屋，凌锋的家就在其郑
吱呀...
凌锋蹑手蹑脚推开木门，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雪夜显得尤其刺耳。
“咳咳咳...”
屋内响起一阵咳嗽声，一名中年妇人弓着背走出来，脸上满是关切，道：“锋儿，你今怎么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妈给你做点吃的。”
中年妇人身形单薄，穿着粗布衣服。寒酸的衣着无法遮掩她雍容美丽的容颜，举手投足间带着贵气，不过脸色苍白，气色很差，不时咳嗽，显然有恙在身，她便是凌锋的母亲贺莲。
“妈，你怎么起来了？”
凌锋心中一揪，连忙上前扶住母亲消瘦的身体。
“锋儿...你这是怎么了？”月光下，贺莲看到儿子浑身泥泞，脸颊红肿，顿时呆愣住了。
“我去送炭...路太滑...不心摔倒了。”凌锋支支吾吾道。
“锋儿...是妈对不起你。”贺莲将儿子搂到怀里，失声痛哭。她本是大家闺秀，蕙质兰心，怎么会看不出凌锋身上的伤势是被人打的。儿子撒谎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这让贺莲更是心疼。
“妈，我真没事。你身体不好，快到床上歇着。”凌锋搀扶着母亲回到床上，把怀里几块已经被打碎的炭放到火盆里，用火折子点燃，简陋的木屋中才略微有了一丝暖意。
凌锋之所以在大雪送炭，一是为了赚取那微薄酬劳，为母亲买药治病。二是悄悄拿几块炭，为母亲取暖。
他还有第三个目的。
凌锋照顾好母亲，又捡了几块碎炭心翼翼包好，走到门口的供桌前。
供桌后的墙上，挂着一柄三尺六寸，古色古香的长剑。
凌锋对着长剑拜了拜，从供桌下方拿出一个油纸包，牙齿忍不住紧咬了起来。
就是因为手中这东西，原本显赫的凌家才没落，被大旭国皇帝从京城贬至穷乡僻壤的碎叶城！
也正是因为此物，凌锋从一个才少年，沦落成如今任人欺凌的废物！
而凌锋的父亲，有着才铸剑师之称的凌烛，也是因为此物而死！
油纸包打开，是一方黑沉沉，两尺来长的铁块。
正是这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漆黑顽铁，断送了凌锋的大好前程。
剑大陆，灵气充沛。修行者不可直接吸收地灵气，否则爆体身亡。
修行者必须借助剑，感应地灵气，转化为自身元气，以此修行！
剑道修行，分为九重，被称为剑道九重。
九重，每一重名号不同，身份地位也不相同，从低到高被称为：剑客、剑师、剑豪、剑尊、剑王、剑帝、剑圣、剑仙、剑神。
无剑，不可修校
因此，铸剑师地位无比崇高。
十年前，凌家是大旭国三大铸剑家族之一，地位显赫不在大旭国王室之下。
凌家地位如日中，才铸剑师凌烛横空出世，才华横溢，在铸剑大会上力压众才，成为御用铸剑师，世代为王铸剑！
大旭国皇帝李烈大喜，倾尽国库，购得一方外陨铁，命凌烛铸剑。
凌烛耗费三年，耗费珍贵金属矿物不计其数，却铸造出一柄称不上剑的残剑。
皇帝李烈大怒，赐死凌烛，将残剑送至凌家，以示羞辱，并且查没凌家家产，只留下碎叶城这块祖地，让凌家苟延残喘。
那一年，凌锋只有六岁。
一夜之间，凌锋从众星捧月的之骄子，沦为人人唾弃的扫把星！
这柄残剑作为凌烛的遗物，被送到凌锋母子的手中！
手指触碰到这柄残剑的那一刻，凌锋就昏厥了过去！
凌锋从残剑上感觉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它染满了父亲的鲜血！
苏醒之后，凌锋发现自己的灵魂跟这柄残剑产生了强烈的感应。
凌锋进入了剑道一重第一阶感应境。
凌锋六岁就进入感应境，在大旭国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在整个剑大陆也是凤毛麟角。
这本来是好事，偏偏凌锋感应的是一柄无法吸收地灵气的残剑！
要知道，剑大陆的修行者，一生只能感应一柄剑。若想要换剑，只能将原来的剑斩断，这也意味着之前的修为毁于一旦。凌锋刚刚进入感应境，只要能斩断这柄残剑，换上一柄好剑，他的剑道之路依然畅通无碍。
可这柄残剑是外陨铁，加上无数百炼精金由凌烛铸炼三年而成，坚不可摧，根本无法斩断！
由于这柄残剑，凌锋从一个才变成了一个无法修行的废物！
.......
铛！铛！铛...
一阵阵清脆的金属捶打声从碎叶城后山一个隐蔽山洞中传出。
山洞深处，旺盛的炉火映照着凌锋坚毅的脸，他手中铁锤不断落下，狠狠砸在两尺顽铁之上，火星飞溅。
由于父亲的缘故，凌锋被家族禁止铸剑。因此，他只能借着为家族送炭，每次偷拿几块炭，生起炉火，藏在这山洞中，不断捶打残剑，想要将这代表着父亲和家族耻辱的残剑击碎，让自己重新走上剑道之路。
至今，凌锋已经捶打了十年，可顽铁依然是顽铁，丝毫不见损毁迹象。
“难道我凌锋这一生都要毁在你这顽铁之上！我！不！服！”
凌锋咬紧牙关，眼睛之中满是血丝，用尽全身力气一锤砸在残剑之上。
铛！
这一锤蕴含着凌锋心中的愤怒，力量是如此之大，甚至连他的虎口都被震裂，残剑却依然岿然不动，只是虎口飞溅出的鲜血，有几滴落在残剑之上！
昂...
陡然间，残剑剧烈震动，从炉火中缓缓上升，悬浮到半空中，发出悠远深长的龙吟之声！
神剑现世，虎啸龙吟！
凌锋大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看着半空中的黑色残剑。
残剑不断颤动，剑身之上黑气缭绕，龙吟之声响亮，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而出！
砰！
一声巨响，残剑猛然爆碎，残片飞溅，从其中飞出一道黑色剑影，“咻”的一声，刺入凌锋眉心！
“啊...”
凌锋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锋缓缓睁开眼睛，大脑一片混乱，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对了！那柄残剑！”
凌锋猛然翻身坐起，目光落在火炉之上。
此时炭火已经熄灭，冒出袅袅白烟，炉火之上空无一物。山洞地面上散落着许多黑色的铁屑，正是那柄残剑的碎片。
“碎了！终于将那柄代表凌家和父亲耻辱的残剑击碎了！”
凌锋紧紧攥住手，站起身，不知不觉脸颊上两行热泪滚滚滑落。
“不是梦！我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