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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

    果然是神奇的梦想页,下午,汪树樱竟给他打电话了。杜谨明看见手机出现她的名字时,心头一揪,赶快接起来。

    “喂?”

    “在上班吗?”

    “欸、有事?”他得意起来,相信汪树樱也开始想念他了。

    “没什么,只是打一下电话。”

    “喔。”真是,想我就说想我嘛!杜谨明偷笑,乘胜追击。“晚上有空吗?”

    “没空。”挂了。

    “你这个——”好、好、忍住。杜谨明按捺脾气,往好处想,虽然她这电话打得莫名其妙,但至少是冷战后的大进步。

    此时,杜谨明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不争气啊,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跟好吃的家常菜连结,肚子就饿了。

    杜谨明气馁地想,汪树樱那个家常菜的计谋,马的,还真有效。

    那边,汪树樱打完电话,跟管娇娇说:“你顾店喔,我要出去一下。”

    “OK,你去吧。”店里没什么客人,管娇娇忙着看壹周刊。

    汪树樱拿着磁卡,到那间跟杜谨明住过一阵的套房,她事先打电话确认杜谨明不在才来的。怕一旦跟他碰面,自己又会心软,忘记他有多过分。她绝不允许自己再和那瞧不起她的人来往,这是她起码的骨气。

    一想到那时他说的话,就很呕。可是,一踏进这里——

    汪树樱发现他是在家的,是啊,人不在,可是触目所及,都是他的身影。她的眼泪涌上来,好想他喔……他啊,也有温柔的时候哪。

    看见床头那把梳子,就想到同住时,每天醒来他会接手她最讨厌的梳头发的工作,把她纠结的头发梳得顺顺的,她会背靠着他的胸膛再赖睡一阵,那时她最享受这项服务。

    现在,她一个人在折迭床醒来,孤单冷清地自己梳头,跟纠结的头发生气。以前做起来只是生气,现在却多了心酸,人是这样不经宠,被宠过了后忽然没有了时,多难受啊9不如不要被宠过呢,他这样真是造孽喔。

    汪树樱环顾四周,发现杜谨明没回自己的家,他还住在这套房里。椅背挂着他的外套,桌上放一堆数据,厨房区干净明亮,少了她,他果然都不煮饭,都吃外面的吧?

    想到他的身世,他孤单的成长经历,汪树樱又一阵心疼。干么咧,不行不行,汪树樱拍拍脸,深呼吸,清醒啊,忘了他多可恶吗?

    汪树樱赶紧拿她的枣红小外套,没这外套晚上都睡不好。小外套被杜谨明放床上跟被子亲密依偎着。她抚了抚被子,想象杜谨明躺在这里的样子,眼泪落个不停,她想念同盖一条被子时的温暖。

    她拿起小外套,走到阳台透气,看见她养的左手香更胖了,他是有好好照顾她的花草。也许,他也不是太坏,人嘛,没有十全十美的。汪树樱替他脱罪,她心中想着——

    虽然那天他那样鄙视你啊,不过那只是他一时发神经,那是可以治愈的喔……

    不行,不行,汪树樱摇头。

    冷静!你是来打包东西的,不准心软。

    这里不宜久留,会蚀掉她的骨气跟自尊。汪树樱把小外套塞进带来的行李袋,又很快地把衣橱里的衣物带走,还有她的杯子、毛巾、书本,然后趁主人还没回来前,逃之夭夭——

    杜绯燕现在每天肚子都胀得难受,吃不下东西,靠营养针维持体力,身体痛起来的时候就仰赖止痛剂,可是医生不肯再加大剂量。她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杜谨明每天一下班就来医院陪她。

    今晚,他带来毛线跟麻花针,坐在病床旁的单人沙发,继续奋战。

    杜绯燕背靠着枕头,坐床上,笑着欣赏杜谨明专注织围巾的模样。

    “我真是太惊骇——你喔,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喔。”她微笑道。

    “不要取笑我喔。”

    “不是取笑是赞美,原来看帅哥打毛线这么赏心悦目。”杜绯燕看侄子手上的围巾越织越长。“好像快完成了。”

    “今天应该可以完工。”

    “看你这样专注的打毛线啊,我的心情也跟着平静起来。姑姑喜欢看你做这种事,我不要老看你皱着眉头办公——”

    他瞪姑姑。“哪有皱着眉头办公?”

    “你不知道吗?你以前表情多凶啊,问员工就知道了。”

    “嗟。”

    “照你的计划,汪树樱看到这围巾啊,应该会感动,她会原谅你的。”

    希望如此。杜谨明织完最后一针,跳起来叫。“完成啦——”

    姑姑呵呵笑,拍拍手。“我们谨明果然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好,了不起。”

    杜谨明拿着生平第一件手作物离开医院,回家。一路计划着怎么利用这围巾感动汪树樱,两人重修旧好,可是好心情在走进家门后消失无踪。他惊骇地发现汪树樱的物品全不见,床上的小外套、桌上的书、牙刷、杯子——跑去打开衣橱,她的衣服也全不见了。

    她来过了?还把东西都带走?

    杜谨明惊觉到,下午那通电话不是因为想他打来的,而是……试探他在哪儿,好趁他不在回来收东西。这女人!

    杜谨明拿出手机,打给汪树樱。电话一接通,他咆哮——

    “谁准你把东西带走!拿回来!立刻!”

    汪树樱沉默了几秒,冷冷地反问:“我的东西为什么我不能拿?”

    “汪树樱,最近我忍着你,你不要越来越过分。”

    “套房的磁卡我放桌上了。杜先生,你不需要忍着我,以后我们是陌生人,路上见到了也不要打招呼。”

    “趁主人不在,像小偷那样进来偷搬东西,你太狡猾了。”

    “我是光明正大进去搬的,想把人家的东西扣住不还,你是强盗吗?”

    “这房子我租的,没经过我同意就进来搬东西,我叫我的律师告你!”

    “呴,你的律师?你的律师?!”汪树樱气炸了,要吵是吧?好,她拚了。“对呴,都忘了你是了不起的大老板,想告就告请便!我看你的律师有多厉害。对了,告我最好,那我就把我们的关系公诸于世,然后跟你勒索个几千万逍遥快活去,这不就是你期待中的那种可怕的女人?多帅!”

    “你有种。”杜谨明恶狠狠警告。“我现在去找你,你不要逃。”

    “我干么逃?我又没做坏事,不过现在很晚了,我在睡觉——”

    “管你是不是在睡觉!”

    “好,既然要来,顺便跟你提醒一下,把我的围巾还我,那是借你的,不要占为己有!”

    “还就还!”

    杜谨明立刻杀到“巧遇”,用力敲门。

    铁卷门拉起。

    汪树樱瞪着他,伸手。“围巾呢?”先前在套房里找半天都没找到。

    他很大爷地走进店里。“先炒两盘菜再说,我饿了。”说完立刻被汪树樱拖出去——

    “小店不欢迎你,想吃热炒,海产店现在还开着。”

    “一定要这么绝?”他发飙了。“惹我生气让你很过瘾?”

    她瞪大眼睛。“怎么?大老板当久了,以为所有人见到你都要欢迎你吗?你好好笑欸,谄媚你会被误会有目的,不谄媚你又让你生气,请问你到底要别人怎么做?你会不会太难伺候了?”

    “我……就让你这么讨厌?”杜谨明难过地看着她。“难道我对你没有一点好的?你可以容忍顾客各种挑剔的要求,却不能原谅我一时的失言,为什么对我特别刻薄?你很不公平。”

    他受伤的眼神,刺痛了汪树樱的心,她一下回不了话。

    他说得没错,如果他只是普通朋友或顾客,她还会这么愤怒吗?连管娇娇都知道,她汪树樱最好商量的,而且没有隔夜仇,但为什么杜谨明伤害她的画面偏偏记得太清楚?当时他眼神鄙视、口气恶毒,这些她记得很清楚,时不时就想来伤自己,还没办法不去想,已想到了钻牛角尖的地步。为何?因为……看着杜谨明,她眼眶热烫。也许那是因为,他是她心里最在乎的人。被最在乎的人鄙视,痛也最深刻。

    她是不服气吧,既然把她当成想贪他好处、占他便宜的女人,现在她也只好对他特别的坏,绝不可能再对他好。只有对他更坏,只有冷漠地板起面孔,才能补救受伤的自尊。他们之间的信任和亲密已荡然无存,本来如胶似漆,她心疼他,对他好,结果他却……

    汪树樱哽咽,低下头,终于把委屈都说出来——

    “……你怎么还有脸这样跑来?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吗?说我迫不及待想让大家知道我的存在?叫我搞清楚我们只是玩玩的关系,叫我不要想弄假成真——”她苦笑,眼泪一滴两滴淌下来。“想想你自己当时的嘴脸,你就没脸再站在我面前。就算我们是打赌,真的是玩玩的,可是我是真心在对你好,可是你是怎么想我这个人的?”

    “我说过了我当时是因为——”

    “你怎么可以把我想得那么可怕?!”她咆哮。“我也想说服自己原谅你,可是我怎么想,都不认为你有值得原谅的理由。我从没有对人那么好,从来没有!杜谨明,难道我做饭给你吃,在你发烧的时候照顾你,都是因为你有钱有势有利可图?当时你都是这样在怀疑我吗?你太可怕了。你自己呢?你当初说多少谎?隐瞒身分又是什么假车祸的,结果我是傻乎乎地被耍了一次又一次,知道真相后也没跟你计较,我还是对你好,可是你呢?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误会,你就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喔,原来我在你心中是那种女人啊?呵,我真不敢相信,好像作了一场恶梦——”她泣不成声。

    “对不起……”他低声道。她不停坠落的眼泪,教他痛苦。他手足无措、六神无主。想拥抱她,但怕她会更嫌弃他。所以他双手发烫,心尖刺痛,面对喜欢的女人,她伤心痛哭,他却无计可施,这感觉太糟了。

    汪树樱抹去眼泪,不看他。“你现在说对不起已经太晚了,我这几天算是想清楚了。我是什么角色?我没本事和你这种城府深的人来往,我只想单纯过好我的日子。”汪树樱伸出手。“围巾还我,你那么有钱要买什么高级围巾没有的?我不要亲手织的围巾系在你身上,还我。”

    杜谨明看她这么生气,只好打开带来的帆布袋,取出围巾,但没交到她手上。他亲手圈上她的脖子,一圈一圈绕好,密密裹住了。

    “树樱——”他嗓音沙哑,彷佛也快哭出来。“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城府深的人……树樱,这个世界……比你想得还复杂,我真的很抱歉。”

    汪树樱抬起脸,看见他悲伤的表情,还有温柔的眼神,她几乎失控地又要投入他的怀抱,又要傻里傻气地脱口说“没关系,都是我的错,你不要难过”——可是她握紧双手忍住了。

    杜谨明伸手摸住她的右脸庞,大大的手掌很温暖,害她眼泪又泛滥了。

    “你是我遇过……最好的女孩。”说完,他转身落寞地离开。他没脸为自己犯的错辩解,树樱说得都对,是他蠢、他混蛋。

    汪树樱哭着,看他寂寞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终于把他骂走了,她头一回这么爱计较,把她的东西全收回。可是她发现有一种东西收不回,感情是一种放出去了就无力拉回的东西,感情是一旦种下去了就会自己生长的东西。她想剪断,却已经由不得自己。因为那个人是活的,他不受她控制,他想来就来,要出现就出现,他一再扰乱她。她有种无力感,明明恨他,却恨不透骨。明明骂了他,又担心骂太狠,太伤他。她在心痛跟泪水中,明白到自己仍然爱他。

    是几时开始的呢?对杜谨明太认真,所以被误会了更痛。让不在乎的人鄙视误会都可忍受,被喜欢的人鄙视则罪不可恕,因为自己的真心被诬蔑。汪树樱痛哭流涕,说到底,说到底啊,都怪自己用情太深。

    杜谨明心情太坏了,没回套房,他去姑姑家,拿着姑姑写的清单,帮姑姑打包要带去医院的东西。收拾要替换的衣物,又站在书架前,帮姑姑带几本要看的书。

    又找了几张CD带去,翻找CD时,看到姑姑爱听的“TheLibertines”专辑,他想到那首歌,自从认识汪树樱后,脑子就一直盘旋着的那首歌。

    杜谨明把CD放入音响,坐在沙发,按下遥控器播放键。

    《WhatKatieDid》这首轻快的曲子,敲打着寂寞的午夜,旋律是轻快的,但杜谨明听着却悲伤得想哭,因为想到汪树樱对他失望哭泣的脸。

    OhWhatyougonnadoKatie?喔,你想要做什么,凯蒂?

    You'reasweetgirl你是个甜美可爱的女孩

    Butit'sacruelworld但这是一个残酷的,残酷的世界

    Butsinceyousaidgoodbye但既然你说再见

    Polkadotsfillmyeyes泪点充满我的眼

    AndIdon'tknowwhy而我不知道为什么?

    杜谨明蒙住脸,热泪浸湿双手。汪树樱就是他的Katie啊,他伤了这个甜美可爱的女孩,伤了其实很在乎的女孩。她不原谅他了,眼泪充满他的眼……可是他还不想放弃,哪怕要用一辈子恳求她原谅,他会,他愿意。特别在今晚看到她流泪,听见她说的那些委屈,杜谨明更觉得离不开她……只要给他机会,他会弥补,加倍对她好,他在心中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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