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梦
薛相栽倒在地,眼神呆滞,早已没了往日的精明强干,此时他只是一个死了儿子的父亲,他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不知名处,眼神没有任何焦距,身子开始微微轻颤,开始痛苦的抽泣,慢慢的老泪纵横。
这世上最悲痛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由身后的官员扶持着跪好,大声喊道:“臣,谢主隆恩!”然后咚咚咚,缓慢而有节奏的叩了三个头。
那叩头的声音闷闷的。
薛相慢慢的站起身来,佝偻着身子往外走,这一刻,他不复丞相的意气奋发,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薛贵妃眼眶也瞬间湿润,却强忍着将泪花逼回了眼眶之中。她转身看向李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知可否请李公公代为通报,本宫想见皇上一面。”
李平自然二话不说,欠了欠身赶紧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盛通皇帝正从内殿往外走,一瞧见他便问:“薛相走了?”
“走了!那些官员都跟着走了。都是贵妃娘娘的功劳,要不是贵妃娘娘劝解,薛相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程度去,如今贵妃娘娘就在殿外,想见皇上一面。”
盛通皇帝抬手吩咐:“请贵妃进来。”他是真的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是贵妃出面摆平了这件事情。
他走到殿门口,正看到贵妃随着李平上了台阶,一身素淡的打扮把她整个人衬的竟然意外的好看。
等到贵妃走到近前要行礼的时候,盛通皇帝走上前去,亲自扶起了她,语气温柔和蔼:“不必多礼……明儿辛苦了。”
“不辛苦。”贵妃摇摇头,“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本分……说来,这些事情也都怪臣妾,是臣妾对芙儿过度溺爱,兄长又忙于政务,对芙儿缺乏管教,长期下来,芙儿在长辈们面前乖巧听话,背地里却……”
薛贵妃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痛心疾首的说:“若是臣妾能多关心一点,代替兄长多些管教,芙儿也不可能在外面闹出那么多事情来,甚至还胆敢绑架元家的小姐……”
盛通皇帝一路拉着薛贵妃到了内殿的罗汉床上坐下,才说:“明儿是知道了什么?”
薛贵妃抬眸看向皇帝:“臣妾不敢瞒皇上……臣妾派手下的人查过,但只查到当时芙儿捉了锦瑟小姐去崇宁殿……后来锦瑟小姐就被元家的人救走,其余的事情,臣妾没有查到,但有下人禀报过,那位元家小姐是天赋异禀之人,若是芙儿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两房动起手来,有点什么也是难免,想来,芙儿之事,与元家小姐脱不了干系……”
她如此说,盛通皇帝也不反驳,轻轻的叹了口气,“贵妃天性聪颖,果然通透。”竟然是默认了。
薛贵妃顿了顿,涩然一笑,说:“这件事情,说来是芙儿有错在先,若是这件事情全部扯了出来,芙儿和那元家小姐的名声便全没了,芙儿已经死了,可元小姐还活着,还是皇上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她的声名若有损,岂不是有损皇上的颜面?而且元太师与兄长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如果这件事情公诸于众,那这二人必定要水火不容,岂不是又要增加圣上的烦恼?臣妾是无知妇人,不懂得那些朝政上的事情,只希望把伤害将到最低,能为皇上分忧解难而已。”
薛贵妃叱咤后宫这么多年,荣宠不衰不是没道理的,几句话下来,说的盛通皇帝眼底无限温柔,怜爱无比,但心底却仍有一丝怀疑,“贵妃如此大义灭亲的帮朕,朕心甚是安慰,只是这件事情毕竟牵连到薛相的亲生儿子,只怕他面上安静下去,心底的火气却是没消——”
“臣妾明白,人心哪能那么容易被安抚?尤其是芙儿,是兄长最疼爱的一个儿子,这么些年基本是要星星不敢给他月亮,全家人放在掌心的宠,忽然就没了……”薛贵妃啜泣了两声,真真切切的悲伤流露,然后说:“所以臣妾斗胆,请求皇上能对薛家多些恩赏,以安抚一家人的不平和……也请皇上不要责怪我兄长……他只是因为芙儿之死受了打击,不是故意要冲撞皇上的。”
而盛通皇帝的疑虑,也在薛贵妃这一段话说下来的时候渐渐打消。
其实,若是薛贵妃不断数落薛芙之错,不断强调她劝慰兄长是为了盛通皇帝,或许盛通皇帝不会信,但她声情并茂,语气中的那些不甘,伤心,能为皇上分忧解难的释然,所有情绪全部恰到好处,盛通皇帝怎能不信?
他坐在罗汉床的一旁,轻轻的拍抚着薛贵妃的肩膀轻声安抚:“这件事情是朕为难,让贵妃和薛相受委屈了,朕必定好好恩赏,安抚薛家,以定薛卿的心。”
当日,宫中传出圣旨,晋薛贵妃为皇贵妃,理六宫事务,封薛相为一等公爵,多职位加身,连同薛家在朝中为官的亲眷和家人全部有所恩赏。
原本朝中除了薛家一脉和太师所代表的保皇派外,还有清流官员不分属氛围,太师也能和薛家做到分庭抗礼,但这个圣旨一下,薛家几乎达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在三省六部所占得比中比太师一方多出了许多,而且部分职位还是要职,可谓卡到了太师咽喉部位。
太师府里,元太师闻得这则圣旨的时候,容色平平,一点也不意外,长随低声问:“太师,虽然在薛芙这件事上,薛家是吃了点亏,但皇上这么抬举薛家……是不是有点过了……”
“皇上做事,哪容你个奴才多嘴?”太师冷眼扫过,那长随讪笑了一下,连忙住嘴了。
元太师慢吞吞的打着扇子,半阖着眼靠在床榻上假寐,悠悠说:“皇上啊,这是给老夫摆脸色呢。”
他带顾潇然去皇上身边,的确是想让皇上护着顾潇然,可顾潇然是皇上自己的儿子,下手杀人的时候一点后果都不顾,他有什么办法?
而且,老子护着儿子不是天经地义么,放在皇上那儿,却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又不能照着儿子发火,只能把火撒到他这个搅合进去的人身上了。
至于薛家么……
“他们不会逍遥太久的。”
摘星楼院子里的罗汉松下,宋旭命人搭了个吊床,此时宋旭正姿态不雅的挂在吊床上晒太阳,一条腿掉在吊床边一晃一晃的,“这么多年过来,我早看懂了,别瞧着咱们这位皇上没啥大的作为,但在权衡朝臣关系上那很是有一手,薛家这都起起落落的多少次了,也没见能越过元家去,制衡之道,帝王之术,咱们这位皇上玩的很好。”
鱼薇薇说:“你不是凡事不管吗,又说你看懂了。”
最近这几日,宋旭的武安侯府成了鱼薇薇散心透气的固定场所,没办法,就算薛芙的事情暂时有了交代,但薛家死了儿子,哪能那么容易就过去,为了安全起见,顾潇然十分小心,除了宋旭这边,其余的地方坚决不让她过去。
宋旭说:“好笑,本候什么时候凡事不管了,嗯?是不是顾潇然这家伙告诉你的?”
被点了名的顾潇然面不改色的拉起鱼薇薇的手:“出来的时辰已经够长了,回吧。”
“哦。”鱼薇薇也很是给顾潇然面子,站起来由着顾潇然扶着往外走。
最近这几日腿上的伤势又恢复了一些,已经可以自己走,但走起来很慢,有点一瘸一拐,顾潇然便在一旁扶着。
眼见两人相携离开,宋旭很是不屑的切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一会儿就在吊床上挂着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喝了太多的酒,还是因为睡觉的姿势不对,刚入睡竟然就开始做梦。
梦里是那日在清风明月楼的场景。
他大摇大摆的上了楼的时候,正看到华云气的满脸铁青,教训手下的人废物,宋旭不客气的将门踢开:“呦,郡主啊,听说你准备了许多兰草打算给本候赔罪,本候来了,兰草何在啊?”
华云脸色青白交错,咬牙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宋旭笑了笑,找了个椅子,姿态潇洒的靠坐其上,唰一声打开折扇:“你坏本候水青蓝的时候何尝不是故意的,怎么,如今这么点奚落就受不得了?本候还就是故意来看你笑话的,你能奈我何?”
华云果然还是一样的脾气暴躁,立即下令手下的人来要赶走他,然而她手底下带的那些人哪敢跟他动手。
华云气不过,竟然自己动起手来。
宋旭挑眉:“你可是鸿蒙王府的郡主,这样动手动脚成何体统?更何况,我还没说什么呢,真是没有风度。”
“你给本郡主滚出去!”华云一怒之下,抓起手边的东西朝着宋旭丢过去,但对于习过武的宋旭来说,这些东西焉能碰到他分毫?他手上的扇子左右轻摆,那些丢来的东西全掉到了旁边去,倒是屋内的奴仆怕受池鱼之灾,全部躲到了帐幔外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