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香凝篇
“香凝啊,你注定是天家媳妇,那堵高高的宫墙,将会是你最后的归宿。”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告诉我,我注定是要入帝皇家的。是啊,我冉香凝是将门之女,灵澈国开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冉家的后人,父亲更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也只有帝皇家,才不辱没了我吧。
第一次入宫,在人海茫茫中,一个跟哥哥年龄相仿的男子在树下舞剑,英姿飒爽,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个14岁的男孩能把剑舞得那样出神入化,就连在我心中形象高大的哥哥也相形见拙。
“香凝,那是四皇子穆凌枫。”幽妃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动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幽妃,这个美丽的女子,正是当今圣上的宠妃,也是四皇子的母亲。
幽妃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道:“听冉夫人说香凝也习武,为什么站在这里干看呢,过去和枫儿切磋切磋?”她微笑地看着我,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皇上这般宠她也不无道理。
“可以吗?”我看了看树下那个并没有停止的身影,再回头看看幽妃,问道。
幽妃依旧是那样温柔地笑着,道:“为什么不呢?”
“四殿下?”我踌躇着走到了树下,对着还在舞剑的穆凌枫怯怯地叫了一声,但是他手上的剑并没有停下,我又说道:“我叫香凝,冉香凝。”
“哦。”他听完之后还是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剑尖更是直指我,口中冷冷地道:“你挡住我了。”
若是换成是别人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我早就发火了,可是望着他的脸,纵使一脸冰冷,但就是火不起来,我讪讪地退开几步,靠在树旁看着他演练着每一招每一式。
后来听说,我跟四皇子穆凌枫是有婚约的,一个玩笑似的婚约。虽说玩笑,但却被我当作是希望,一个总有一天嫁给他的希望。
为了成为一个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我研习四书五经,学习琴棋书画,我要做一个让其他妄想嫁给他的女子望而却步的天家媳妇。
但我没想到,她会出现。这个突然出现在将军府的女子,我突然冒出来的长姐,娘亲告诉我,那是爹爹和一个江湖女子所生的孩子,可是,一个江湖女子,为什么能生出气质如此出尘的女儿。
我不服气,但是为什么她什么都比我优秀,她能弹出连我都为之骇然的琴曲,她出的棋局连我都解不了,就连我对她下毒,她也能安然无恙……她说她不会武功,我怀疑,江湖女子的女儿,怎么可能不会武,她深不可测,她让我害怕。
她终究是嫁给了他,以一曲《天仙子》赢得满场赞赏,一跃成为尊贵的四王妃,她确实配得上他,但这是我不想承认的。
但是,我该感谢她,若不是她的一番话,我不会淡然,若不是她的开解,我不会是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姻缘,更不会遇见他……
烟雨江南,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在这里遇到的会是他。他手执折扇,一身白袍,若不知腰间佩戴的皇家玉佩,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云淡风轻的男子竟出身皇家。
我礼貌地问好,并表明身份,他得知后一阵出神,片刻,温文一笑。我微微一愣,如此温润如玉的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许是从前的我眼中只有穆凌枫,所以倒是忽略了这个两袖清风的逍遥王爷。逍遥,自得之称,他,当得起。
再次相遇,亦是在江南,其时南方边境战乱,江南纵使有再好的山水,人也提不起精神来。我百无聊赖地走在大街上,不远处人群簇拥,似是有争吵,走近一看,竟是他。
一打听,才知原是地方豪强的纨绔子弟想要强娶民女,他挺身劝阻,其实这样的事见怪不怪,就算是灵澈城在天子脚下,这样的事我也撞见了好几桩,没想到风景如画的江南,竟也有这般煞风景的人。
那纨绔子弟穿金戴银的,金光宝气,甚是俗气,他也不说话,只让他手下团团围住那被救下的民女和他,他依旧一袭白衣,清秀的脸庞少了初见时的淡然,似在据理力争些什么,但那些土豪又怎么会是和人讲道理的人,说不过他了,便动手。记忆中曾听哥哥讲过,圣上五个皇子,数四皇子武艺最为精湛,唯有二皇子,小时曾大病一场,病愈后却落下病根,不宜习武。
想到这里,我二话不说,挥鞭上前,横扫一圈,把那几个土豪一一击退,他许是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双眼略带惊讶的望着我,我莞尔一笑,道:“公子见义勇为,小女子哪有不两肋插刀的道理。”
那纨绔子弟见我貌美更甚那跌坐在地上的江南女子,见色心起,一脸淫笑地盯着我,我心中冷冷一笑,我堂堂大将军之女若连你这般龌龊的人都治不住,就妄为将门之后了。
长鞭一挥,围在四周的那几个土鳖子一一倒下,正想乘胜追击,他从后面握住我的长鞭,在我耳边轻声道:“小惩大诫,你我身份不宜张扬。”他虽说的云淡风轻,但声音中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我点点头,对那帮不敢靠近的土豪高声喊道:“打你们还脏了本小姐的手,让路!”
我跟他的缘分似乎都在江南,再见他时,是在民间诗坊,逍遥王爷也并非闲云野鹤,与民间文人雅士谈论起政事来,亦是头头是道,我想,若是他为储君,必定是一位仁君。这次,他只对我点头示意,便淡出了我的视线。
回京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温文尔雅,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似清晨那般清爽,正如他的名那样,辰。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四王府,姐姐与姐夫凯旋归来,其时,大长公主在京中篡位夺权,姐姐姐夫联通三驸马夺回政权,我在姐姐府中谈起了他,姐姐一开始不言不语,没想到竟为我开口求婚。
我虽羞愧难当,当又好奇他的反应,没想到他望我一看,说出了那句我永世难忘的话:“如果香凝姑娘不介意的话。”
我和他的婚事就这么仓促地定了下来,赐婚的圣旨到将军府的时候我还是恍惚,爹爹以为我断了对穆凌枫的念想,会找个寻常的官宦之家作为我的婆家,他也没想到,我竟不声不响地求得了皇上赐婚圣旨,继姐姐之后,第二个嫁入皇家。
母亲问我,不能嫁给四王爷,会不会后悔,我摇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今嫁给二王爷,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我不求婚后能恩爱如姐姐姐夫,只求能平平淡淡的,我知道他没有野心,我也不求大富大贵,做个世袭的王公贵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婚后我俩虽不如胶似漆,但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也对我宠爱有加,府中只奉我一人为女主人,不纳侧妃不纳侍妾,这是皇亲贵族里少有的例子,就算恩爱如姐姐姐夫,四王府中也有侧妃陆锦儿,他能待我如此,我亦知足。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父皇竟在我与他成婚后不久宣布退位,立四皇子为皇,母亲来看我的时候,又问了我一次,她说,若不是姐姐,或许如今我就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了。我还是摇摇头,聪慧如姐姐也没能坐上皇后之位,更何况我呢。
新皇登基,朝堂不稳,就连平时逍遥惯了的他在安顿好母妃后,也决定回京留在朝堂之上,希望能助新皇一臂之力,但是我知道,他其实是不愿涉足朝堂的,他留下,只为一个人,而那个人,我隐隐猜到,我的姐姐,新封的烟妃。
若不是自己在他面前无意中提到皇上纳了两名妃子,姐姐遭到冷落,他大概是不会愿意站在朝堂上的吧。后来,我无意中得知,那副他每天都会看着出神的莲花对联,是出自姐姐之手。
朝中言论对姐姐不利,他心急如焚,姐姐重获圣宠,他如释重负,我问他,他说对姐姐,是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情,而对我,是一种习惯,虽然我们成婚不久,但他已经习惯了他的一切都能有我为他操心打理,我又问他,为何当初要答应娶我,他直视我的双眼,犹豫良久,告诉我,是因为我姐姐,他知道姐姐不放心我。
我不知该庆幸他对我的坦诚,还是该伤心他对姐姐情深意重。但从那以后,他对我依旧如初,好似我根本没有问过他那些问题,他退出官场,带我游山玩水,旁人眼中的我们,恩爱非常,我在姐姐面前,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讳,纵情地笑,但其实,我对姐姐,又萌生了初识时的恨意,但我也知道,我不能泄露出来,因为身处深宫的姐姐,需要盟友,如若姐姐不能安好,他亦无法安心。
直到那一天,才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姐姐离宫出走,为此,我没少出入皇宫,给太皇太后和太珍妃请安。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陆锦儿的那一掌,她虽然打掉了我的孩子,但却让我看清了他的心。
我生生地受了陆锦儿一掌,两个月的身孕也没保住,昏迷数日,醒来的时候,只发现他俯卧在我榻前,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抬起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平时总那样温润地笑着的他竟如此憔悴,下颚长满扎手的胡渣子,平日里总带着笑意的眼睛也因为劳累想是陷了进去,眼眶更是带有一些浮肿。
他似是感觉到我的抚摸,睫毛微颤,缓缓地醒了过来,看到我清醒着,大喜过望,我哑着喉咙问了一句为什么,他双手握住我的右手,放到那满是胡渣子,不再似从前那般清秀干净的脸旁,哑然失笑道:“你这个习惯,我好像戒不掉了。”
我展颜一笑,一扫失了孩子的阴霾,他抬手擦擦我因失了孩子而挂在眼角的泪痕,道:“孩子没了没关系,只要你没事,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一听到他提及孩子,我泪如泉涌,他惊慌失措,他苦笑着拭去我那怎么收也收不住的泪水,道:“香凝,你平时总是那样笑靥如花,如今哭得这般让人心碎,别难过好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习惯这个东西真的很可怕,你给了我太多的习惯了,你让我无法再习惯从前的形单形只,若没有你在身旁,纵使再好的山水,也黯然失色,答应我,快点好起来,我们再纵情山水,做回那对逍遥夫妻。”他在我耳边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夫妻”两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我破涕为笑,对他点了点头。
姐姐回来时,我怀着身孕,他读信时恍惚的样子让我心惊,谁知,他抬头看着我,淡淡地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从前总想知道你姐姐的消息,如今收到了,心中确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波澜,我想,这就叫做心如止水吧~”说完他放下手中的信,握起了我有些冰冷的手。
那天,东昊哥成亲,姐姐的娘亲出席之时,爹爹情绪复杂地看着她,她不愧是姐姐的娘亲,端庄秀丽,风韵犹存,我看到娘问了爹爹什么,爹爹对着我娘摇摇头,笑了,说了一句什么,我娘笑逐颜开,我想,这就是我和他的未来吧,而那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不管我心里最爱的人是谁,但如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已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