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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了。”</p>
他欢喜地弯起唇角,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破破烂烂的,还染着血,却被他献宝似的展开给她看。</p>
“你看。”他指着上头的三个字,“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p>
字迹飞扬,同她当年一模一样。</p>
红袖更难过了,她微微别开脸,道:“写得特别好。”</p>
季靖晟捏着纸,羞赧地摸摸自己头发。</p>
红袖接过这张纸,折好,珍惜地收到怀里。</p>
她想到季靖晟的举动,实在有些为难,打着同他商量的主意,问他:“你杀了殷萋萋,以后季家肯定……”</p>
话没说完,季靖晟就打断了,“我不回季家。”</p>
他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红袖,“我以后都跟着你。”</p>
红袖错愕,“为什么?”</p>
季靖晟咧嘴笑:“说了我保护你。”</p>
红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p>
她以为他只是一时戏言。</p>
原来是真的么……可这太不像话了。</p>
季家叔侄两个,侄儿叛了,叔叔也跟着叛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摊子上卖糖人的小贩听了大抵还会笑一句,怎么这叛族还跟卖吃的似的,你买一个,我再送一个。</p>
不像话,真的不像话。</p>
可她的泪怎么就要涌出来,如果她能哭的话。</p>
季靖晟不仅是认真的,考虑的还不止这些。</p>
他说:“以后,我来做摇光。”</p>
红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你说什么?”</p>
季靖晟:“我来做摇光。”</p>
这回换他蹲下来,拉着她的手,轻声说:“你带我回去,我做摇光。”</p>
红袖有片刻的失神,季靖晟难得有这么清醒说话的时候,而且提出了一个她都没想到的好主意。</p>
她和红妆都不做摇光了,师父后继无人,这也是她一直极为烦恼的一点。</p>
是,北斗星从没规定过男子不许做摇光,只是,只是……</p>
红袖:“你知不知道做摇光意味着什么?”</p>
季靖晟迟疑地点头。</p>
红袖微微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说:“历代的摇光,不,所有北斗星祖传的规矩就是不许婚配,不许生子。你要是做了摇光,以后就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p>
季靖晟:“我有你。”</p>
红袖苦笑:“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我是个死人。”</p>
她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鼻下、手腕,“你感受一下,我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我不会流泪,也不会流血,我甚至都不会痛。因为我是一具尸体,一具种了活死人蛊的尸体。”</p>
季靖晟任由她动作,一动不动。</p>
红袖以为说服了他,微微地笑,笑容却很苦涩。</p>
“不要跟着我了,季靖晟,你有大好的明天,别浪费在我这个死人身上。”</p>
季靖晟也跟着蹲下来,他轻轻捧起红袖的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抽起床边的危倚,递到她身前。</p>
红袖问:“做什么?”</p>
季靖晟一字一顿道:“杀了我,那个蛊,也给我种。”</p>
他摸摸红袖的眼睛,指下皮肤冰凉,这是一个诡异的蛊人,也是他找了二十来年终于失而复得的月光。</p>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无论什么,都可以。</p>
“你是死人,我也是。”</p>
红袖攥着危倚,手指被刀锋划破,露出苍白的皮肉。她不会痛,她好恨自己不会痛。</p>
季靖晟把危倚放到她的掌心,“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p>
红袖一把丢开了危倚,把头埋进手臂,低声呜咽:“谁准你死的,谁准你陪我一起死?死了就做不了摇光了你知不知道?当死人很难受的,真的很难受的……你怎么能说死就死呢,怎么可以……”</p>
季靖晟伸了伸手,犹豫了会儿,还是把她搂住,“你别哭,那我不死了好不好?你带我回去,不做摇光也行,你想怎么样都行。”</p>
*</p>
那些话,红袖没有信。</p>
季靖晟或许真等了她二十年,但她本无以为报,就算有,也不能报。</p>
她再爱不了任何人,也无法再为任何人动心,因为死人本就不会动心。</p>
叛族太不一样了,季寒初是季寒初,她是她。红妆还活着,她已经死了。</p>
所有的代价加起来实在太重,她的这辈子都已经结束了,拿什么还?</p>
可就在红袖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谁也意料不到的事情——</p>
季靖晟走了。</p>
走得很突然,就带了危倚,被子还掀着,茶喝了一半,但月上中天之时人已不见。</p>
红袖坐在房内,有一丝惆怅,想想又觉得释然。</p>
他能自己想通了最好,回去做一个自在的江湖客,比和她搅在一块好多了。</p>
但想归想,还是落了些失望,好歹也算是认识的旧人,刚刚还把话说的好好的,要为她生为她死,转眼间就变了卦。</p>
还好,她也没多期盼。</p>
红袖想着,叹口气,刚要从桌边起身,门被人从外头一把推了开。</p>
是红妆和季寒初,脸色都不太好看,一个似有感慨,一个隐忍不发。</p>
红妆有种看热闹的感觉,碍着季寒初没敢表现得太兴奋,但眼里的光根本遮不住。</p>
“师姐,殷家出事了!”</p>
*</p>
江南殷家,一夕灭门。</p>
那场大火烧得长夜都红了大半。殷家的所有清贵、所有典雅、所有罪、所有罚都在滚滚浓烟和冲天大火中,走向了覆灭。</p>
大多数人以为,疯子不会懂感情。</p>
可季靖晟不是,很多人忘记,他不仅仅是个疯子,还是个超越世间大多常人的天才。</p>
活埋、强暴、虐杀。</p>
落在他耳朵里,他都能明白。</p>
这世间欠她的,他要替她讨回来。</p>
大火冲天,烧光了罪孽。</p>
二十年的血债,如灰吹。</p>
这场火一直没有停,反而越烧越旺。</p>
红袖在殷家门口,挤在层层叠叠的人圈里,睁开被火迷了的双眼,只觉得心头猛跳——那里的血肉好像重新长了回来,一直跳,一直跳,快到令她喘不过气。</p>
红妆窝在季寒初的怀中,兴奋地掂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瞧,被季寒初拉回来,死死扣在怀里不许她乱动。</p>
一扇窗户被火烧断,猛地掉了下来,带着点点火星,啪嗒掉在地上,引起众人惊呼。</p>
灰暗的夜色里,苍白的闪电一闪而过,撕开天际,银白的寒光照亮大门口那个人带血的脸。</p>
殷南天的尸体躺在他的脚下,背上插着一只长箭,死不瞑目。</p>
季靖晟站在尸山火海前扶着危倚喘息,脚下血滴成花,一步一步踏血来,铁链在手中叮当作响。</p>
人群之中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没人敢去招惹这个渗人的男人。他顺畅无阻地走到红袖面前,低下头,小声说:“他们都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你。”</p>
黑云翻滚,所有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p>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p>
红袖盯着他,幽深的瞳仁颤抖着,半晌,终于伸手,将他抱在怀中。</p>
他身上的血腥味一定很重,可她闻不到。没关系,反正她闻不到。</p>
季靖晟笑了,她的身子也因此跟着微微抖,他说:“我以后能一直跟着你吗?”</p>
红袖抓紧他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问:“为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