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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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居然去了产房？！”鲁国公气得胡子发抖，沉声道：“真是太胡闹了！从前颠三不着四的也罢了，现今还是这么……”</p>
小汤氏轻手轻脚的续了茶，坐在旁边一言不发。</p>
“我老了。”鲁国公压了压火，侧首道：“给小六挑丫头的事就交给你了。”</p>
小汤氏心下暗暗叫苦，----自己又被拿来当了出头鸟，依照六房那位的妒性，要是亲自送几个美貌的丫头过去，那还不得恨死自己啊？</p>
可是又不好拒绝，只得婉转道：“丫头们好不好，我一个妇道人家挑不准，还得小六亲自过目了，合了他的胃口才行。”</p>
----说是丫头，其实都是奔着姨娘去的。</p>
这可不只是人能干、老实本分就行的，除了容貌出众以外，最主要的要看眼缘，看合不合男主人的口味。</p>
鲁国公闻言略有沉默，脑海里浮出小儿媳的样子。</p>
虽说也当得起花容月貌几个字，但和“绝色”二字还是有一定距离，却不料把儿子迷得神魂颠倒。</p>
于是想了想，说道：“那你先大致挑一挑，也不着急在一时半会儿的。回头我再把小六叫过来，让他亲自选几个中意的回去，免得白白给他费神。”</p>
小汤氏松了一口，笑道：“这样最妥当了。”</p>
鲁国公又道：“我看府里也没什么出挑的，再说都看腻歪了，若是实在选不出，就去外头小门小户买几个。最重要的是身家清白、心思单纯，那些心术不正的，断不能进了罗家的大门！”</p>
----身家清白、心思单纯？</p>
小汤氏心下轻嘲，男人的想法就是这么可笑。</p>
都是奔着做姨娘而去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单纯？无非是表面上看起来老实，私下里暗暗耍手段而已。</p>
真正老实的妇人，如何能够笼络男人的欢心？</p>
况且那些年轻颜色好的丫头们，有几个不自持美貌，又有几个真的单纯了？说来说去，不过是男人们一厢情愿罢了。</p>
只是这些话，不好在丈夫面前提起。</p>
倒是玉仪那边要不要通气……</p>
小汤氏略略琢磨了一下，反正这事儿到最后肯定瞒不住的，与其让小儿媳事后埋怨自己，还不如提前卖一个人情。</p>
说到底，哪怕选一千个绝色丫头呢？</p>
小儿媳才是未来的国公府主母，眼看丈夫年迈老了，剩下的日子不多，这个时侯不跟六房搞好关系，还要更待何时？</p>
况且以小儿媳长公主外孙女的身份，又是皇上圣旨赐婚，就算她犯了七出，要休妻还得跟皇上商量呢。</p>
更别说，小六看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p>
所以不管丈夫对小儿媳有多少不满，最多只是牢骚牢骚，将来丈夫一走，小儿媳的鲁国夫人位置稳稳当当，旁人想都不要想。</p>
小汤氏很快看清楚了其中要害，心下也有些艳羡，----人家霸道嫉妒又如何？有圣旨在头上罩着，外祖母在身后撑着，关键是把丈夫收拢的服帖了。</p>
小汤氏感叹一声命好，找了个空，把这事儿跟玉仪悄悄说了。</p>
“辛苦娘亲自走这一趟。”玉仪听了笑笑，又道：“上次娘给得那柄玉如意，水头和成色都很好，样子我也很喜欢，可是得了娘的好东西。”</p>
小汤氏见她如此平淡无波，心下微微讶异，继而想想觉得谁也不会露在脸上，这种事只有心里头苦罢了。</p>
又听她心里清楚明白，记得自己的好处，便笑道：“你要是有闲功夫，得空过来挑一挑也行。”</p>
“不了。”玉仪摇摇头，自己不想和妾室有任何私人交集，哪怕只是认识，或者仅仅是看着某个比较顺眼，----不愿意因此而让自己今后判断失误，继而犯错，影响了自己对人事的处置。</p>
听小汤氏的口气，鲁国公似乎不是太着急这件事，大约是想挑几个绝色的，所以放宽了时间去找。</p>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就再悠哉几个月吧。</p>
到了做满月酒的那天，玉仪正式出了月子，除了身形比从前略微丰腴了些，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她原本嫁人嫁得早，现下生了孩子，完完全全脱掉了稚气，反倒添了几分少妇的妩媚韵味。</p>
今儿的主角是小明珠，玉仪紧着先把她打扮好了。</p>
大红色的刻丝绣花薄棉襁褓，上面绣了百子戏婴图，真真正正的一百个婴儿，形态各异、活泼有趣，单是这件绣面，就费了绣娘三个月的功夫。</p>
珠姐儿身上也是一套红的，怕绸子拉着娇嫩的肌肤，面料依旧是洗软了的棉布，也不敢弄的太花哨，只在袖口、裤口处略作点缀，带了一点喜庆的意思。</p>
“夫人你瞧，珠姐儿穿这一身真漂亮。”</p>
说话的人是珠姐儿乳母吕氏，二十七、八的年纪，自己刚生了第三个孩子，家里有些拮据，偏生奶水又多得到处流，索性求了这么一个差事。</p>
这不是随随便便求的，当初来应聘的乳母一共四个，玉仪挑了又挑，觉得吕氏年轻爽利又干净，言行举止也比较大方，家里人口简单，这才留了下她。</p>
吕氏从前就是罗府的丫头，早几年出去了，一直没有差事轮到她，这回做了珠姐儿的乳母，身份陡然拔高了不少。心里头虽然欢喜得不行，但却知道规矩，大户人家里面不兴喜怒于色，平日里说话也尽量不带出张狂。</p>
玉仪冷眼瞧了些日子，觉得吕氏待珠姐儿的确十分尽心，又细致又妥帖，方才把一颗心放下来。从自己的月例银子里另外拨了五两，私下单独给吕氏，让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更加小心的服侍珠姐儿。</p>
“给我。”玉仪接过了珠姐儿，抱孩子的动作已经比较娴熟。</p>
----正如段嬷嬷说得那样，珠姐儿虽然生下来不重，可是因为吕氏的奶水好，这才出月子，就跟吹了气似的圆了起来，粉嘟嘟的叫人又疼又爱。</p>
“夫人你瞧……”吕氏凑过头去，说道：“珠姐儿刚才笑了呢。”</p>
“她知道今儿是自己满月，能得好东西，心里头自然欢喜。”玉仪说笑了几句，把珠姐儿递给了吕氏，交待道：“眼下的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但是凉风还是有的。等下大伙儿都坐齐了，你抱出来看看便记得回屋，别在旁人手里转圈儿，仔细让风吹着了。”</p>
吕氏笑道：“夫人放心，我知道那些规矩讲究的。”</p>
玉仪进了里屋，对着穿衣镜照了照，----一头青丝挽做牡丹团髻，顶头依旧是一只九尾的衔珠大凤钗，鬓角贴了珠花，妆容干净，很有几分深宅贵妇的气势。</p>
等下众人见了自己，少不得心底要暗暗偷笑一番吧。</p>
玉仪勾了勾嘴角，看着镜子里人的露出一丝嘲讽，眼光反倒更加倔强，有一抹随时会弹回去的凌厉之色。</p>
桂枝在旁边帮她整理衣衫，低头忙活了小半晌，仰面笑道：“多亏夫人在月子里养得好，看起来比从前还要精神几分呢。”</p>
“是吗？”玉仪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p>
----眼下不精神可不行，自己若是立不稳，又怎么去庇佑年幼的女儿？偏生要打扮的华丽精神，面上还要笑靥盈盈，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都失望去吧！</p>
这个时候，罗熙年早就到外面迎接客人去了。</p>
其实按照玉仪的本意，是不想请太多人的，可惜罗熙年处在世子之位，要是不请够还反倒得罪了人，只得热热闹闹大办一场。</p>
“恭喜恭喜，都是做爹的人了。”容珮笑嘻嘻打趣道。</p>
罗熙年忙了一圈才得空，趁着开席的空隙，偷偷溜到了书房寻清静，可惜对面这只是个话篓子，说起来就没完没了。</p>
懒得理会，躺在美人椅里合着眼睛假寐。</p>
“你那闺女叫个什么名儿？”</p>
罗熙年睁眼瞪他，“告诉你做什么？”</p>
“哎……”容珮笑嘻嘻道：“我回去赶紧生一个，男的就娶你家闺女，女的就一起做对好姐妹，当然先问问名字了。”</p>
“放屁！”罗熙年不屑道：“给你这种人做儿媳，谁家闺女这么倒霉？我家小明珠宝贝着呢，你少打歪主意！”</p>
“明珠？掌上明珠？”容珮怔了怔，好笑道：“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儿？”</p>
罗熙年脸色一暗，“你管！”</p>
----妻子生怕别人委屈了女儿，现下一双眼睛都粘在女儿身上，待自己亦是温温柔柔的，只是……，总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p>
她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是十分介意妾室的吧。</p>
“我最近可是烦死了。”容珮又在旁边牢骚，嘀咕道：“家里新封了一个姨娘，偏生另外两个不乐意，今天你上一点眼药，明天她吹两句耳风，实在叫人头疼得紧。”想起自己躲回明芝那里，她还偷偷窃笑，“啊啊啊……，媳妇也不心疼我。”</p>
“你那是活该！”</p>
“我活该？”容珮一脸气鼓鼓的，“你少得意！以你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将来屋里头姬妾还能少得了？我就不信了，你还一辈子守着那朵刺玫瑰！到时候人一多，争风吃醋的、勾心斗角的，还有盼着儿子做国公的，有你烦心的日子呢。”</p>
罗熙年被这番话意外震住，反问道：“那为什么还要纳妾？”</p>
“有什么为什么？”容珮觉得莫名其妙，顿了顿，“哪个男人不想左拥右抱？不稀罕齐人之福？那不成因为妇人的妒性，就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了？不过是小打小闹，自己既然纳了，就要有本事管……”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p>
----现今自家屋里那三个，可不就是管不大住了？</p>
容珮又发了一回狠，恨恨道：“都是我从前太惯着她们，等我今儿回去，就好好收拾收拾！看还不服服帖帖的！”</p>
罗熙年勾了勾嘴角，略有嘲讽，“看来……，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p>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容珮瞪大眼睛看着他，很是惊讶，“你不会……，真打算就守着那朵刺玫瑰吧？你可是国公府的世子啊，别的不说……，在开枝散叶这上头，你爹就不会答应的。”</p>
罗熙年眉头紧皱，起身道：“别说了！”</p>
“哎，等等我啊！”容珮刚才为了舒服，连靴子都脱了，这会儿见他自己出门，慌忙蹬了靴子，急匆匆的跑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