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末下午的北区商圈附近,罗品丰看着前方十公尺处的一个背影,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有缘分。
只不过是要回山上家里前,顺路去买点心带回去;结果车才停好下来,就在来往的路人里,一眼就看到某个眼熟的人。
他默默跟在后头看了一阵子,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她为什么到哪里,都如此格格不入?
这附近是有名的商圈,香枫夹道,走异国风情路线,来往都是打扮时髦的年轻人,名车、名包、名店四处可见,何敏华走在当中,光闪人就闪得好辛苦。
看着她擦撞过两个西装笔挺的上班族,又差点踩到摆地摊的精品饰物,被年轻摆摊小妹妹怒目而视之际,罗品丰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跨开大步,追了上去。
“你小心点行不行?”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稳住跌跌撞撞的她,适时拯救了旁边差点遭践踏的地摊舶来品,也拯救了差点被狂骂甚至挨揍的冒失鬼。
何敏华抬头看他一眼。无助又茫然,看得他心头一紧。
而且,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比当初被他怀疑吸毒时还糟。
她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居然连走路都走不好。
“谢谢。”她道谢之后,竟挣脱了他的掌握,也不再直视他,低头就想迅速离开。
对待他,居然比一个陌生路人还不如!
“等一下。”罗品丰不大愉快地出声叫住她。“干嘛这么匆忙?我有这么可怕吗?”
确实是满可怕的。想到上次在电话里不怎么愉快的交谈结尾,何敏华就忍不住打个冷颤。
她绝对不是装柔弱、装可怜。他看得出她努力想要摆脱自己的笨拙,却根本使不上力、用不对方法。越尝试,就越失败。
“我还有事──”她找着借口,还是想逃。
“有什么事?”
“要去前面……”何敏华抬眼,匆忙中随便讲了第一个看到的店名。“啊,对了,我要去宋江。”
“正好我也要去买外带。一起走吧。”
“可是……”
前面正是着名的餐馆店面,慕名而来的顾客不少,用餐时间,连外带区都是人潮。他们排进队伍里才没多久,就被叫住。
“斯咪妈现──”
居然对着他们讲日文!是两个一看就知道来自日本的年轻女生观光客。他们举趄手中轻薄的数字相机,又比手势又指店面,满脸期待地看着罗品丰。
是了,罗品丰长得确实有点像日本人,浓眉、表情严肃、端正的五官,方正的下巴;但他只是淡淡望着两位游客,任由他们半路认亲似的说得好高兴,毫无反应,也不接过一直递过来的相机,非常冷淡。
开什么玩笑!他一天到晚都在拍照,连休息时间都不放过他吗?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非常亲切的人。
结果,在一旁的何敏华看不下去了,她天生就是服务大众的命。她温柔地用日文询问:“要拍照吗?我来帮忙好了。拍这边是不是?”
日本妹听见了熟悉的语言,开心得笑咧了嘴,两人摆着姿势,左一张右一张的,拍完还要立刻窥看结果,不满意又续拍……搞了老半天,她们才满意离去。
插曲结束,排队的两人之间又陷入难堪的沉默。外人看来,他们还真像一对刚吵了架的情侣,正在闹脾气。
“你会讲日文?”随着队伍慢慢移动,罗品丰终于随口问了一句。
“呃,一点点。”
罗家开设的是温泉会馆,早期招待过许多日本观光客,祖父还是留学日本回来的;他们孝自小可说是耳濡目染,多少会一点基本日文,罗品丰当然听得出她在客气。
她的日文讲得很流利,绝对不是地球村刚学一个月的那种“一点点”。
明明不笨呀,留学美国,还会讲日文,为什么──
终于轮到他们时,罗品丰迅速勾衙了他要的东西,然后拿着点单,好整以暇等着她。
过了一下,何敏华才意会,他又要帮她埋单了。
“不用了,我自己点就可以。”
“没关系。快点。你今天应该不用帮一群人埋单吧?”他随口调侃。
何敏华还是不想欠这个人情,伸手就想去拿新的点单。手一挥,就差点把堆在旁边等人来领的一盒盒餐盒给打翻!
到了这个时候,罗品丰已经很纯熟了。废话不多说,眼捷手快,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盒子,一手拉住她,立刻控制住局面,没有让灾情扩大。
众目睽睽之下,站在那里实在太尴尬了,他索性拉着她进店里。
“吃过饭没?还没的话,就一起吃吧。”
“我、我还有事……”她慌慌张张的想逃。
但店里客人很多,穿梭其中的服务人员也不少,她一动,又是灾难──
“坐下!别再乱动!”罗品丰终于受够了,很凶地下令。“看你这样真令人痛苦,能不能手脚利落点?看一下周围环境再动作,行不行?”
结果,居然把人骂哭了。
何敏华安静坐下,头低低的不肯看他,也不肯说话。气氛僵硬冰冷。
几秒钟之后,她揉了揉眼睛,一颗眼泪掉出来;然后又一颗、再一颗好像抹不完似的,纷纷落下。
平常也就算了,但今天她真的已经忍耐到极限。
不只今天。是这个月、今年、这一辈子。
“我不是故意要骂你。”见她这样,罗品丰的语调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解释着自己突如其来的怒气。“可是我真的不懂,你明明不笨,为什么不多注意、多用心一点?跌跌撞撞、冒冒失失的,看了让人很痛苦,你知道吗?”
她没有抬头。回答时,嗓音里带着水意。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低低地说:“你以为我很喜欢这样吗?”
细若蚊蚋的回应清楚钻进他耳中,连语气里的无奈寂寥,都清清楚楚。
此刻她又像是回到了在旧金山小巷里,罗品丰第一次见着的那个女人,安静得好无奈。让人──至少是让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热腾腾的小米粥、牛肉馅饼、花素蒸饺一一上桌。两人沉默地享用着美食。情绪达到饱和点、终于哭过的她似乎很饿,面前一有食物,她就默默的吃,吃得干干净净,完全不客气。
然后,突然看她停了筷,整个人定住不动。
“怎么了?”罗品丰一直在观察她,自然立刻发现她的异状。
“我烫到了。”她很冷静地低声说。
现做的牛肉馅饼要慢慢吃,如果一大口咬下,结局就是这样,被里面的热油跟汤汁烫到嘴。
不过,了不起的是,被烫到可是非常痛的,她居然像是在说“我吃饱了”那么若无其事。
对照她平日慌慌张张的肢体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的冷静让罗品丰很想笑。
太荒谬了,这个女人。充满了矛盾跟危险性。反差太大。
“让我看看。”他温声说。
何敏华终于抬起头。眼眶是红的,嘴唇也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让罗品丰心头微微一拧。
隐约之中,他好像模糊地知道了这阵子以来的介意与不解,是怎么一回事。
她真的不是很漂亮,也不是很亮眼。
为什么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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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他们从餐厅出来,在周末下午的逛街人潮中漫步。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罗品丰也没有急着离开,就闲闲的陪在她身边,不疾不徐地走着。
走了好一阵子之后,何敏华才突然发现,她居然没有撞到人,也没有再被摩托车吓到了。
因为身旁这个没出声的沉默男人一直走在外侧,不着痕迹地护着她;而且,还会适时稍稍扶一下她的手臂,帮她闪过一个又一个迎面而来的行人。
动作很小,他又做得自然,才让她一开始没察觉。
等到发现时,一股暖洋洋的奇异感受突然涌上来,烧得她耳根子有点痒,又有点辣,害她本来走得好好的,当下又踉跄了下。
“小心。”他已经见怪不怪了,熟练地扶了她一把,一面淡淡地说:
“刚刚在吃饭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要骂你。听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没、没关系。”她已经够不自在的了,还突然听他这么说,更是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简直都要同手同脚前进了。
两人又默默走了一阵子,她一直努力要忽视松松搁在她后腰位置的大手,非常有礼貌地几乎没有碰触到,但那个姿势,让何敏华非常非常紧张。
又不是没交过男朋友,前一个还订婚了,干嘛现在搞得像高中生初恋一样,这么敏感又青涩?
气氛正暧昧又有点尴尬之中,罗品丰很严肃地开口了。
“不过,你这个老是跌倒或撞到人的问题……曾经做过详细的检查吗?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改善?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听之下,硬撑的稳定表象差点完全粉碎,要不是罗品丰拉着,她大概已经摔成了狗吃屎。
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是“有话直说”的遵行者吗?不说话则矣,一说,就都言简意赅,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我当然有啊。”她有点哀怨地看他一眼。“我最近还报名了成人芭蕾舞的课程,只不过──”
说着说着,眼眶突然又红了。她咬住下唇,努力忍耐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
“只不过怎么了?说给我听。”罗品丰稳稳地问。他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在探听八卦,而是完全就事论事,像在研究什么专题似的。
“我小时候已经学过芭蕾,所以小姐帮我报了中级班;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跟不上……”她闷闷地开始说给他听。
满怀希望的去上中级的芭蕾舞课,结果,美丽优雅、却也带着一点高傲的名师希望她降级,去跟初级班上课。
好吧,降级就降级。没想到,她到了初级班还是跟不上。老师很有耐性地多教了两堂课,终于还是对她坦白,她似乎不适合学芭蕾,建议她可以学其它门坎比较低的舞蹈,达到自娱的效果即可。
“可是我就是想学芭蕾。我也想要很美丽、很优雅。”像是水坝的闸口一开就不可收拾,她一古脑儿的对着罗品丰全部倾吐出来。“基本动作跟舞蹈姿势我都会,真的!可是音乐一放,应该要随着音乐起舞、做连续动作的时候,我就会一直出错、打结、甚至跌倒。”
罗品丰一点也没有不耐烦,浓眉微微锁起,非常认真地听着。“老师们有没有说过问题在哪里?”
“不知道。他们都说我太紧张了,根本没办法放松,然后,有些人天生就是肢体比较不协调。”她抬眼,无助地望着他。“而且一紧张就越僵硬,柔软度更差了。像这样,要怎么学好芭蕾?我自己都觉得很没希望。”
雪上加霜的是,从舞蹈教室受了重挫出来,就遇上了罗品丰,心情已经低落到极点了,才会被他的直率评论弄哭。
“也许还有别的方法──”
罗品丰才说到一半,身旁的她突然停步,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似的,还两眼发直,瞪着对街。
“又怎么了?”罗品丰奇怪地偏头看她。“你踩到铁钉吗?”
照她刚刚被烫到时的反应推测,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她的痛感神经好像也比别人迟钝。
没想到下一秒钟,何敏华转头就跑!
这还是认识她以来看她最迅速又敏捷的一次反应。罗品丰被拉着住反方向迅速离开,在人群中惊险穿梭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
是有人追杀吗?还是见鬼了?大白天的商圈,会有什么让她吓得逃之夭夭的人出现?
一路如被鬼追一样地死命狂奔,一直到转进了某条小巷、远离人潮之后,才停下来。罗品丰还好,何敏华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办法,有人不但天生运动神经差,体力也不怎么样。
“呼……呼……好险……”她放开了他,弯腰直喘着,手还猛拍心口。
“你看到谁了?芭蕾舞老师?”
她猛摇头,一时之间还说不出话来。
“那不然呢?债主?仇人?小学同学?初恋情人?前任男友?”
她还是摇头,一面也摇摇手,示意他等一下,让她喘过气再说。
罗品丰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等着。
“我……刚……看到……”她喘吁吁地说:“……我妈。”
这就更奇怪了,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哪有女儿看见妈妈会吓成这样的?
“我妈很喜欢我的未婚夫,呃,应该说是前任未婚夫;我们解除婚约以后,她非常生气,所以我一直在躲她;因为如果被遇上,她一定会大发雷霆,狂骂我一顿不说,还要逼问我为什么退婚、要我去道歉、强迫我嫁。”
“你都回来这么久了,她想骂的话,应该早就骂完了。”他冷静指出。
“没有呀,我们一直都是分开住;而且我妈很忙,她还没有机会好好跟我谈这件事,我也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我前男友。”用了两个“非常”强调,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罗品丰依然保持原姿势,沈吟片刻。
“既然你妈这么喜欢,那她干嘛不自己去嫁?”
他为什么可以用如此严肃正经的表情,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话?
何敏华先是一愣,然后,泡泡一样的笑意一真直冒上来;她知道这时候很不恰当,但是,忍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弯弯的新月又出现了。她笑起来,比平常一脸哀怨时好看数百倍。
“而且,我发现了一件事。”罗品丰完全不为所动,还是一本正经。
“什、什么事?”
“你很敏捷嘛。逃命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证明你有潜能,应该可以把芭蕾舞学好。”罗品丰说:“不只芭蕾,连田径都可以尝试看看。”
又是几秒钟的安静,然后,她的狂笑再度爆发。“哈哈哈──”
今天一整天的情绪起伏实在太大了,她笑得像是情绪崩溃一样,完全没办法掌控,也无法停止,笑到眼泪都掉出来了,还停不下来。
罗品丰也不拦她,就任着她笑。笑得累了,她蹲在原地狂喘,一面抹眼泪。
“舒服一点没有?”终于,他弯下腰问。
“嗯。舒服多了。”她点点头,吐出一口畅快的大气。
若不能哭,狂笑一场也有治疗的功效。何敏华真的好多了。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咦?你不是有事吗?”她这时候才想起来。“对了,你刚刚是要去宋江拿什么?外带牛肉馅饼?小笼汤包?”
“等你想起来,小笼汤包都蒸干,变成锅贴了。”他冷冷地说。
立刻又引发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何敏华今天真的是疯了,本来已经要起身的,结果又笑到蹲下去。最后还得烦劳罗品丰伸出援手,拉了她一把,才站得起来。
他的手很有力,而且很温暖。
而且,他是冷面笑匠。还有比这更有魅力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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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品丰回家过了一个很放松的周末。
他平常住在市区工作室附近,偶尔有空才回家。不是不喜欢,只是,家里有时候热闹到令人无法消受。
他父母双全,上头有两个哥哥,底下一个妹妹;大哥已经结婚,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也就是他的侄女。这两位芳龄四岁的罗家小小姐,正是他头痛的最大来源。
虽然是双胞胎,长得极为相似,但个性完全不同。姊姊甜甜犹如龙卷风,所到之处,遍地疮痍;妹妹蜜蜜却非常内向害羞,才隔几天没见,小叔叔只是要接近她打个招呼而已,都会把她吓得拔腿飞奔,一路逃到妈妈怀里躲起来。
那个死命狂奔的可爱模样,让罗品丰看得想笑;希望蜜蜜到了二十来岁,别还是一见了人就慌张恐惧的模样。
不过,看她钻在母亲怀里的模样,罗品丰陷入了沈思。
在他既定的印象中,母女关系是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一种。他母亲简直溺爱他么妹可茵到极点,而他大嫂对于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儿更是爱逾性命。那种专属于母女间的连结,是外人──即使是其它家人──都无法想象。
然而,为什么何敏华会怕自己的母亲怕成那样?
何敏华这个人真是充满矛盾,偏偏他生性无法忍受谜题。天地万物都该井然有序、清清楚楚的。遇上何敏华,还真是──
“俗俗,你在想什么?”小小龙卷风来了,巴着他的腿,仰起苹果般红扑扑的小脸,很认真地问:“在想要带甜甜去哪里玩吗?”
罗品丰居高临下看着她,手抚着下巴,纠正发音:“叔叔,不是俗俗。”
“属、孰!”甜甜很用力的卷舌。
“嗯。什么事?”
“出、去、玩!”再度强调。
“你要我出去玩?好,那我就走喽。”说着,罗品丰抛下小不点儿,故意装作要离开的样子。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瞬间,甜甜大叫起来。
就是这样,这个嫩嫩的嗓音会在他耳边一直吱吱喳喳,永无止境,等到他离开山上回到自己的住处了,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回荡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要去可以,要带妹妹一起去。”他提出条件交换。“要是妹妹也去,我就带你们出去散步绕一圈。”
“好。蜜蜜!我们出去玩!”龙卷风立刻刮向自己的妹妹,硬是把妹妹从母亲怀里拉出来。
“不要……”蜜蜜给拉得差点跌倒,都快哭了。
“不用怕,俗俗不是坏人,而且姊姊会保护你!”甜甜挺起胸,用力拍拍自己胸口,可爱得让罗品丰要很努力忍,才没有笑出来。
“没关系,甜甜,来。”罗品丰对甜甜伸出手,甜甜迅速过来拉住。
叔侄两人都已经走到玄关了,他才故意回头对蜜蜜说:“不快点来,我就跟姊姊去散步了。”
蜜蜜天人交战了很久,最后,才怯生生地走过来,让叔叔牵着,一大两小出门去。
他其实知道怎么哄害羞怕生的蜜蜜。绝不能吓到她,也不能逼迫或下令,要迂回婉转接近,最后,还要让她自己做决定。
训练有素。所以他也知道怎么哄何敏华这样的女子。瞧瞧那天,他不就成功地把她一逗笑了?
不知道周末的傍晚她在做什么?也在享受家庭时光吗?听她的说法,似乎是独自生活,没跟家人住在一起。难道又是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一个人去吃饭?然后惊险万状的不知撞到几个人、撞翻几个锅碗瓢盆?
还是,自己煮?她会煮饭吗?会不会是动辄把厨房烧起来的那种恐怖分子?说起来,他还真不知道她以什么维生,无法想象她可以担当怎样的重任──
绕来绕去都想到她,简直就像甜甜的魔音传脑,挥之不去,绕梁三日。
“俗俗又在发呆!”甜甜很大声的对妹妹说,胖胖小手控诉地指着散步不认真的叔叔。
然后,她的注意力立刻被罗品丰身旁翻飞的小蜻蜓抓住。“啊,蜻蜒!蜜蜜你看,有蜻蜓!姊姊抓给你!”
当下龙卷风立刻增加强度,全速狂奔;蜜蜜跟在她身后,跌跌撞撞的,跑得不快又不够敏捷,令罗品丰提心吊胆,只得快步跟上,护着侄女。
不过,令罗品丰有点诧异的是,蜜蜜不像以前那么糟了,她虽然跑不快,又踉踉跄跄的,可是也没有跌倒。
要不然,以前她从学走路起,在这碎石铺成的小径上不知道摔过多少次,粉嫩嫩的小手小脚上留过了好多令大人心疼死了的伤疤。
也是因为这样,他大哥大嫂带着蜜蜜寻访过不少早疗的医师。显然最近的治疗有了成效──
“姊姊等我!等我!”蜜蜜虽然只能跟在姊姊屁股后面喊,但她很勇敢,也很坚持地要跟,小小脸上充满了决心。
看着蜜蜜,罗品丰突然心念一动。
“蜜蜜,等叔叔一下,叔叔跑不动了。”他故意装可怜,果然引起心软的蜜蜜同情,她犹豫地停下来,回头等他。
“好累,好累。”他弯着腰慢慢走近,好像老头子一样。“叔叔老了,要去看医生。蜜蜜,你的医生借叔叔看好不好?”
蜜蜜摇头。“我最近没有看医生了。”
“哦?那你都看什么?”
“看老师呀。”
“蜜蜜!蜜蜜!你赶快来看!有金龟子,牠快要飞走了啦!”蜻蜓没追上,甜甜的注意力又被别的东西吸引,她远远地大叫着。
叔侄俩对望一眼。默契在一大一小间迅速形成。
“来,叔叔抱你,我们用跑的。”
蜜蜜也很合作的伸长手让他抱起。罗品丰长腿跨开,怀里抱着孝却犹如无物,哪有一丝一毫老态?他们迅速追上了叫着跳着的甜甜。
一面,还没忘记继续盘问:“蜜蜜跟叔叔说,爸爸妈妈带你去看什么老师?是弹钢琴的老师?还是讲英文的老师?”
“都不是。”蜜蜜慎重地摇头。“是跳舞的老师。”
“跳舞的老师吗……”大胆念头迅速在脑海里慢慢成形。
“俗俗,你要学跳舞?”甜甜在旁边听见了,有点困惑,小小脑袋偏着,看看人高腿长,很真man、很帅气的叔叔。
“不是叔叔要学,是叔叔的朋友──”
“叔叔的朋友,很会跳舞吗?”甜甜追问。
罗品丰对着侄女微微一笑。眼眸里,满满都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
“她一点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