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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能康复——你说咱们怎么就摊上这么样的邻居呢,从头到尾一毛不拔,自己的闺女出事也不顾,治病的钱全是老娘皮垫的……”
“还有,您儿媳妇在跟您儿子冷战呢,明明已经杀青回北京了,偏不肯理人……不理就不理吧,什么脾气,都是让脑残粉给惯的……”
“老娘皮总算答应出任的舞美指导,听Skyr……就是前几天跟我一起来看过你的那个丫头,听她说老娘皮已经上任了。我猜她也不是真想以这种方式重回舞台,主要还是想给小离的病多攒些钱……”
偶尔抬脸看老袁一眼,发现他总在走神,嘴角溢着总也拭不尽的口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
表情凝重得厉害,从没有过的古怪。
窗外是气温飙高至四十摄氏度的夏天,暑气拉抻天地,到处闹哄哄,到处绿茸茸,到处是光着膀子的汉子和穿着惹火的姑娘,到处是与夏天一样热胀的荷尔蒙。
“哎,”老东西时清醒时糊涂,我看他出神的时间够久了,忍不住喊了他,“袁国超,想什么呢?”
“什么都想,想我爸爸,想我妈妈,想睡在上铺的战友,想一起喝酒的工友,想我这窝囊的一辈子……刚刚正想着你妈呢,被你这小兔崽子打断了。”
我爸嘴歪了,舌头也捋不直了,他说这些话时很费劲,可我还是听明白了。这一刻我悲从中来,十来年我爸从来没主动提起过我妈,而今这破天荒的头一遭让我终于意识到,也许真是他大限将至了。
“你妈年轻那会儿也喜欢跳舞,不是小离她妈那种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的,是能上台、能拿奖的……你妈跟仙女似的成天不吃饭,生了你以后还是腰细如碗口,两只手就能牢牢掐把住……”我爸两眼浑浊,幽幽叹息,“你妈什么都好,长相、身材、脾性一概挑不出错,就是不安分。”
老袁把我妈的离开定性为“不安分”,他还说我不仅遗传了我妈的舞蹈天赋,也完完全全继承了她这种“不安分”的性子。
我试图将曾经种种再捋一遍,印象中老东西确实没少对我妈动手,但拂尽岁月细尘仔细看一看,打是打了,却未必是狠打,未必是真打。旧账重算一点也不能令人愉快,时隔我妈抛夫弃子十来年,我如今只记得那个女人眉眼好看,腰肢嬛嬛,她仰视一切光鲜,藐视一切丑恶,她在高级西餐厅前扭腰动胯轻撩长发,就一定会有衣冠楚楚的异性前来搭讪。
我无意再去深究他们的爱恨情仇,我把我爸的腿收进毛巾被里,瞥了一眼他毫无生气的裆部,问道:“你不是想我妈了,你是想女人了吧?”
老袁闭上眼睛,路出累坏了的表情,不与我搭话。
待老袁完全睡过去,就换我坐在他的床边走神。
这不是我第一次站在与我爸分别的当口,也不是其中最糟糕的一次。那时兜里没钱,医生拦着不让住进病房,我爸在人挤人的急诊间里吊了三天水,期间一连收了三张病危通知。医生都说没治了的时候,我推着他的病床满院飞奔着找人救命,我排队付款时就让我爸收着我的腰包,跟他说千万别让人顺了去,里头有你的活命钱呢。我爸嫌这腰包一股油腻腻的肉膻味,可他仍然抱紧了胳膊。到后来他都浑身抽搐眼睛翻白了还死死将它抱着,我就握着他的手说老袁你争口气,咱们一直活到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好不好?我记得当时他已经完全不能说话,可他流着老泪冲我点头,然后就真的活了下来。
现在是好日子吗?
抬眼环视这间敞亮华丽的病房,想着一个男人的“好日子”理应有酒有色,我发现自己并不太感到难过,只是有些遗憾。
于是我冒出了一个荒唐且大胆的念头,我要给我爸找个女人。
走出老袁的病房,我想起了拘留所里那位能吟一口好诗的老K,给他打了电话,讲了讲我这儿的情况,便问他有没有胸怀大爱的姑娘介绍。
“你爸……这么快就不行了?”我在拘留所时常把外头的老袁挂嘴边上,所以老K早知道。
“恩,医生是这么说的,我看着精神头倒还好,反正提前准备着吧。”
“节哀啊,你千万得节哀。”
“还没死呢,再说我也不哀啊。”我的声音特别平静,跟那位大主任似的,也真正做到了笑对生死,特别牛叉。
“嘿,一般人这时候不是哭天抹泪,就是忙着给老人张罗后事,你这样的孝子真是千古奇谈!不过你算是找对人了,公关、模特、还有那些顶痴情的果儿,老北京八大胡同里的名妓,就没我老K不相熟的。关键是你想找个啥样的?”老K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我与他远隔千里都能看见那张眉飞色舞的脸。
我以前常跟我爸开玩笑要给他找个女人,但没一次付诸行动。此刻我手心盗汗,掩着话筒小声说话,还不时偷瞄一眼周边环境,鬼祟如心虚的贼:“也就是年轻漂亮的,腰得细,最好还有点格调,别是那些发廊里常见的,我爸活一辈子了就开这么一回荤,不能委屈了。”
“格调,保管有格调!我这儿碰巧有一个,参加过选秀节目,差点就成明星了,你看成不成?”
“成,你的审美力我放心。那价钱……”
“那要看你想找人家干什么了,一对一那价钱好说,如果要单挑你们父子俩——”
“得得得,你别无的放矢又放屁的,先听我说。”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爸这把快入土的老骨头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便跟他说,“就陪老人聊聊天吧。”
三十三、我图流芳百世
我不喜欢顾遥的经纪人,他留着山羊胡子,骨子里却滑溜如蛇,经常见人伏低,见鬼自矜,一点不比吉良与生俱来就温良恭谦让。
越与这人相处,就让我越感愧对吉良,也不知道他在日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结识能促使他一往无前的新缘分。
我即将参与拍摄的那部舞蹈电影,片名暂定为,我与顾遥搭戏,虽不是男一,却也是相当有分量的角色。对于它,我有很多想法,它们常在深夜里将我惊醒,它们就像春天的新笋欲破壳而出,醒来的瞬间我若扪心聆听,就能听见一阵拔节生长的噼啪响声。有时我会按捺不住给顾遥打电话,然而顾遥对此并不热情,比起一支技巧绝伦、情感勃发的舞蹈,他更热衷于按部就班地为自己完成一部电影,比如开机前的宣推就是他近期的头等大事。
顾遥的团队自有一套说法,大致就是文艺片也有文艺片的玩法,票房不够,奖